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不见浮游【完结番外】>第2章 N—久别重逢

  “呼呼呼……”

  徐邀喘着气,发尾都被汗淋湿了,他的手微微痉挛,但还是竭力地扶着墙往外走。

  说来也好笑,俞雪东昨天带来了两个小蛋糕,说是来医院的路上经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买的,瞧着精致又好吃,于是顺便给徐邀和护工一人一个。

  可是徐邀和护工刚一起吃过晚饭,所以将甜品塞到病房角落的小冰箱了。而又正好今天中午的外卖迟迟未到,所以他们俩打算先吃个蛋糕填填肚子,这一吃就坏菜了。

  护工首先感到肚子不舒服,徐邀的病房有卫生间,于是在得到徐邀首肯后直接冲了进去。

  还不到两分钟,徐邀也发觉肚子一阵绞痛,可厕所已经被护工占用,他只好拿上纸巾“奔”向该楼层的公共厕所,但这短短十几米的路程,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徐邀受不住了,捂住肚子慢慢蹲了下去,手指恨不得在白洁的墙面上扣出五个洞。

  这一波绵密的疼痛稍缓,他总算能再次站起来了,可是眼前忽然发黑,一阵头昏目眩,他不由自主地就向前倒去,但是预料之内的跌倒并没有发生,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徐邀靠在此人的身上,呼吸又浅又急。接住徐邀的人只能看到一截白皙的侧脖颈,他正要询问对方状况,徐邀已经从他身上起来了,道:“谢谢,真是不好……”

  话语骤然掐断,就像此刻徐邀的脸色一样,本来就不多的血色,“刷”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相同的苍白无力。

  ——是解听免。

  徐邀的大脑“嗡”的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等缓回劲了,唯有一个念头——接住他的人是解听免,是他朝思暮想的解听免,也是……身上有淡淡女士香水味的解听免。

  而且,还远远不仅于此,在他看到解听免因搀扶着他而暴露于空气的一截空落落的左手腕时,顿时,心都在钝痛。

  周遭喧杂的声音仿佛能自动屏蔽,不入他的耳,徐邀听不到任何声音,犹如失聪了一般。

  可他却好像能听到声音,只是仿佛隔了一层海面似的,朦胧、空灵、还有回响。不过他却分辨不清这些嘈杂的声音说的是什么、以及开口的人又是谁,只能模模糊糊听出是两个人的对话,等他逐渐有感知的时候终于明了了——那是解听免和他自己。

  但更准确地说,是十多年前的他们。

  风雪肆虐、料峭凌冽,漠河的夜晚是真的很冷,可心中却似乎煨了一抔微火。

  ——“我可不可以自作主张地认为,我在你心里,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不是自作主张,你是对的。你的认为,是对的。”

  体温升腾、暧昧萦绕,被圈于怀中的方寸之地,是很适合接吻的氛围与角度。

  ——“你想要什么信?”

  ——“……情书。”

  十指相扣、满含笑意,但气氛却是低沉的,周遭昏暗,只有一盏暖黄的灯光幽幽地映在人脸上,不大的房间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

  ——“不愿意我幸福顺遂啊?你不希望我们幸福吗?”

  ——“徐邀,比起幸福,我更希望你平安,我想要你活下来。”

  漫天飞雪、气若游丝,只余眷恋、不舍、遗憾,与苦苦挣扎地徒劳挽留,可世间真的有太多事,非人力所能及。

  ——“活、下、来、陪、着、我。”

  ——“活下来,陪着我,徐邀。”

  不过幻听终归是幻听,过去也只能是过去,往事可以像胶卷电影般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但终有放到片尾曲的时候,而这首残忍的曲子就是解听免骤然皱起的眉和不耐的神色。

  徐邀这才意识到,他愣神般盯着解听免看了许久,猝然,他脸色一白,第二波腹痛又气势汹汹地造访,疼得他忍不住弯了腰。

  解听免眉心皱得更深了,但踌躇了片刻还是搀了一下徐邀,开口:“俞西客,身体既然没痊愈为何身边无人陪同?”

  既然两家来往颇深,那作为同辈份的解听免和俞西客互相认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但是听这语气,似乎关系也只是平平?

  徐邀抿紧了唇,思索着怎么和解听免解释,才能让他相信此刻在俞西客身体里的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可是他还未展开思绪,楼梯旁传来了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徐邀抬眼看过去,就见到了此生最大的噩梦。

  后来徐邀明白了,那并不是噩梦。这是不甘,与遭受背叛的致命一击。

  那道身影由远及近,走到了解听免身旁停下。她与解听免年纪相当,化了淡妆,相貌清丽,气质温和淡雅,一看就觉得很好和人相与,问道:“听免,怎么不走了?”

  解听免放开了徐邀,徐邀看着倏然空落落的手臂,心也像是被人连血带肉地剜走了。

  解听免道:“在走廊碰见了认识的人。介绍一下,这就是俞西客,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张南阅。”

  未婚妻……

  原来,他们已经不单单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甚至都已经订了婚。

  也原来,十年的变化真的可以说是沧海桑田。以前的甜言蜜语、许诺的誓言可以在人死后统统交付于骨灰中,埋在阴暗的地下永不见天日。

  张南阅微笑道:“原来你就是俞西客啊,我听伯父伯母说过。其实前两个月您刚醒来的时候,我们就打算来看望你的,但是那时候听免的公司在忙一个项目,前不久刚回国,真是不好意思。”

  很得体,说话也很有分寸,确实非常般配。

  徐邀几乎自虐般的说服自己,可是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他就是不甘心不情愿的,所以宽大病号服下的手,早就攥紧成拳,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

  解听免瞥见“俞西客”微微低着头,一副死寂沉沉的样子,不禁暗讽还是老样子。

  徐邀没有接张南阅的话,弄得她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在护工突然跑出来打破了这一方尴尬。

  “俞先生?俞先生!”护工从厕所出来就没看见徐邀,顿时吓得肝肠寸断,连忙跑出去找,还好一出门就瞧见了,他赶紧扶住徐邀,问道,“您怎么自己出来了?没事吧?”

  徐邀攫住护工的手臂,有气无力:“劳烦你带我去趟厕所。”

  护工应下,他瞟了瞟徐邀,虽然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但是规整;而且“俞西客”相貌俊秀,眉目清晰。可就算这样,仍觉得他好像很狼狈,似乎被人狠狠地推进了狂风暴雨中,摔得支离破碎。

  等徐邀回到病房的时候,莫水意居然都到了,她从护工手里接过徐邀,扶着他坐在了床上,解释道:“这段时间真是忙忘了,听免和他未婚妻代表解家会来看望你,你们刚刚是不是已经见着了?”

  徐邀浅浅地应了一声。

  “是我们唐突了,应该提前向俞西客告知的,”解听免说完,将手里的补品放到桌上,还有一大束鲜花,“这些都是薄礼,算是祝贺他苏醒。”

  莫水意笑道:“多大点事啊,用不着大费周章。听免,也记得替西客向你爸妈问好,他现在身体还未康复,过两天你爸的生日怕是无缘到场。”

  解听免点头:“那是当然。”

  莫水意为人处世很得当,没有忘记解听免的未婚妻还在,便转去和她交谈起来。

  张南阅也算是第一次同解家的亲朋往来,虽然有点局促但并不紧张,也有可能是解听免就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缘故,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徐邀全程都没有插上一句话,也其实根本就不想开口。他刚刚陷入了两个极端,才被高高抛起,就被狠狠地摔下,他现在觉得好痛,疼得他根本没力气做到哪怕只是交谈这么简单的小事。

  徐邀眼神没有焦距,就坐在床上,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靠得极近的两人,直到眼睛酸涩才收回视线,低下了头,闭目。

  莫水意瞧见了,走过去问道:“累了吗?”

  徐邀撒谎:“嗯,有点。”

  解听免确实也不想多待,便顺坡下了:“那伯母我们先走了,等俞西客康复了再全家一起登门拜访。”

  莫水意笑道:“好。”

  她正准备相送,但是徐邀拉住了她的袖子,而解听免和张南阅已经出门了,于是只好作罢,莫水意问:“你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徐邀睁眼,眼眶里有红血丝,他蓦然笑了,可笑意中分明是难过:“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十年前我出车祸的时候,是不是还是高三啊?我高中都没读完,大学自然更不用提,那我复健成功之后,能去做什么呢?”

  莫水意倒是没想到徐邀担心的居然是这些,安慰道:“你不用操心,妈都帮你打点好了,我把你放到自家公司去,你好好复健就行了。”

  徐邀拒绝:“不,我不要,我不想去。”

  莫水意:“可你这样子,你还想去哪里呢?哪里又可以接受你呢?”

  徐邀垂了眼睑,削瘦的脸庞上浮现些许坚毅,开口:“妈,你和解夫人关系那么要好,你能不能和她说说,让她把我放到解家的公司工作?”

  莫水意讶然,道:“你想去解氏上班?为什么呢?家里的公司不比他们的环境好?我们还可以关照你。去了那里,什么委屈都要自己往下咽了,妈妈舍不得你受委屈。”

  “妈,我就是明白这一点才想去解氏的,”徐邀握紧了莫水意的手,“我没有读过大学,想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很难。走后门虽然很难听,但也是唯一选择,毕竟我不想一直‘行绿灯’,我想得到锻炼,往后也能独当一面,而不是躲在你们身后,受你们无休止的庇护。”

  莫水意瞬间就有点心疼,叹了口气,只能应下来:“你既然有了主意,妈也就没办法了,回去我就和穆惠安说。”

  徐邀松了口气。

  他方才所说的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也有自己的私心——就是想离解听免近一点。

  他死前虽然确实希望解听免不要受他死亡所困,能渐渐走出来,但是在亲眼见到这一幕真实发生后,他却又不甘心了。

  他们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这才十年过去,解听免就已经放下一切接受别人了吗?他们以前那么浓郁的感情就如此轻描淡写不值一提吗?

  十年前死死央求他要活下来的那个人,难道不是解听免吗?可为何才不过短短十年就淡了感情移情别恋了呢?

  徐邀明白自己现在就是在自相矛盾。十年前希望解听免从他的死亡中走出来的是他,现在不情愿的还是他,简直就是……又当又立。

  但是,他是真的想不通,而且也不愿意相信解听免“背叛”了他。

  有可能……解听免和张南阅只是商业联姻啊,并没有真感情,总之在未查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也或许,他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机会。

  莫水意猝然话锋一转,道:“那你为何要去解氏啊,你可以去解听免的公司啊。他大学毕业后创建了一家公司,叫‘听愈’,因为上市才几年,所以规模还不是很大,想必也会更缺人手,我帮你问问他妈妈,看看能不能放到他公司去。”

  徐邀眸光一亮:“真的吗?”

  要是能去解听免所创办的“听愈”,那可真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不能把包票,”莫水意提前打好预防针,“但是应该可以。我也不指望你赚多少钱回来,如果只是一个职工的位置的话,这点小忙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徐邀终于有了笑意:“谢谢妈。”

  ——

  “呼”的一声,一辆黑色的宾利驶进了别墅区,于其中一幢前停了下来。解听免从车内走出,迈进了屋内。

  甫一踏入,就听到了他母亲穆惠安与他人在电话的交谈已经进入了尾声:“好的,这点小事我和他说一下就好,没问题,放心吧,晚上给你答复。”

  家里开了地暖,解听免便将大衣褪去递给了赵姨,在饭桌前落座,穆惠安将手机搁在一旁。

  解听免刚要执起筷子,穆惠安就开口给了他一个不痛快:“我答应水意了,等俞西客身体恢复了,就把他放到你公司上班。”

  解听免皱眉,不耐烦的情绪懒得掩藏,吐出四个字:“先斩后奏?”

  穆惠安拿起汤勺盛了半碗排骨汤,放到了解听免的手侧,道:“你没必要阴阳怪气的,我们同俞家是世交,生意场上也是互帮互助的,这点小事不应下来说不过去。”

  解听免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更清楚没有拒绝转圜的余地,因此才更加烦躁。

  穆惠安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匙轻轻地搅拌着热气,她淡淡道:“情面这种东西最不好推诿,如今是他家欠了我们家一个人情,日后还可以凭此要求他们还回来。”

  话毕停止了搅和,她抬眼凝视着解听免:“你一向懒得虚与委蛇,可是在社会上同他人打交道,最先要学会的是‘微笑’和‘抱歉’,其次就是‘厚脸皮’,只要将这三者融会贯通,也不好落面子了。”

  解听免喝了一口汤,不语。

  穆惠安替他安排,说:“给俞家那小孩位置太低了也不好,虽然水意嘴上说不拘着什么都可以,但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心里指不定会怎么嘀咕。我记得前几天你的秘书不是让你开了吗?让俞西客过去吧。”

  解听免讽刺道:“等到俞西客身体恢复了才能来上班,那我岂不是起码长达半年以上,所有大小杂事都得自己亲自处理了?”

  穆惠安倒是忘了这茬,沉吟片刻,决定道:“那秘书你就先找一个,但俞西客也同样是秘书。你好歹大小一个‘总’,要两个助理又不丢人。”

  解听免吃不下去了,将筷子一放,道:“敢情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关系户,我还要为此给他设个‘萝卜坑’。”

  话落起身,从赵姨手上接过大衣,道:“我先回公司了,您慢慢吃。”

  穆惠安倒是一脸无所谓,继续开动。她再清楚不过,解听免这般恼怒,无非是因为他只能答应,所以不满无处发泄而已。

  ——

  十个月后。

  昨夜刮了一晚上的风,本以为会下雪,但还好只是落了雨,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改变更冷的事实。

  其实听愈并没有硬性要求上班一定要穿着西装,只是徐邀想着毕竟是第一天入职,还是正式点为好,所以把西装套上了,结果一出门就把他冻得直哆嗦。

  徐邀很有自知之明,既然作为一个走后门的,就不能太招摇,所以拒绝了莫水意提议的司机接送。但是乘坐拥挤的公共交通,莫水意又不同意了,于是折中决定,上下班坐出租。

  徐邀闲暇时有打听过,“听愈”是解听免大学本科毕业后,在读研究生期间,联合一个好友开的一所技术型公司,主攻医学纳米技术机械研发,同时近些年还在不断收购制药企业,短短几年,俨然在业内小有名气。

  徐邀望着窗外急速往后掠的树影,喃喃道:“为什么正好是和医学有关……”

  会有这么巧吗?还是说,是他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防有人骂,我提前说明:徐邀不是厚脸皮,也不是不要脸,更不是非要热脸贴冷屁股的贱受,他只是想确认一个真相而已。若解听免真的与张南阅是真心相爱,那他也会果断放手绝不拖泥带水,更不会搞暧昧做小三,望各位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