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年龄没有那么好改,该做的活也没有那么好逃。

  郑诀和怀烟的摄影团队一起忙上忙下,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把道具搬完,这期间,那位天王悠哉悠哉坐在沙发里,喝着咖啡看他来回奔波。

  郑诀敢说,这位天王绝对是在幸灾乐祸,他跑了那么多趟,他杯子里的咖啡就没少几口,一看就知道心不在此。

  郑诀好气,但现在的情况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冒犯天王,属于是戴罪立功,他再气也只能忍着。

  郑诀木着脸,深深呼吸,一口气搬完最后一趟,拖着沉重的身躯回来,找前台女士要个杯子,倒杯水喝。

  仪态端正大方的前台女士对他微笑了一下,而后看向了公司老板。

  郑诀:“……”

  贵司怎么连杯水都要征询老板意见啊?你们老板这么苛责你们吗?

  “你们公司连杯水都不能给客人喝吗?”

  前台女士彬彬有礼地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们老板说了,先生您是我们公司非常特殊的一位客人呢。”

  郑诀:“……”

  呵呵,欺人太甚!

  郑诀也转头看向了天王。

  怀烟镇定自若地放下咖啡杯,目光不轻不重地打量着少年Alpha。

  到底是年纪小精神足,搬了那么多趟东西,也没见他怎么累,脸不红气不喘,只有短短的鬓角流了点汗。

  不知道他这回是控制得好还是隔离剂打得多,信息素也没溢出来。

  眉毛压着,像想凶神恶煞龇牙又被迫忍耐的小狼狗。

  怀烟轻描淡写点了下头:“可以。”

  郑诀险些气昏过去。

  喝你一杯水,说得和皇上赏赐似的。

  得到老板许可,前台女士动作利落地给郑诀拿了个漂亮的水杯:“这是我们老板特别定制的限量款哦,目前还没有送出过,您是第一位。”

  打一棒子给一个枣,你以为你训狗呢。

  郑诀满心腹诽,指腹在杯壁上摸到了一点凸起,他冷酷不屑地垂下眼,发现那是怀烟的签名。

  虽然是激光打印,不是他本人亲签,但再怎么说也是天王送的,对粉丝来说收到这份礼物也会很高兴。

  杯子外壳印着天王的形象logo,姐姐应该会喜欢。

  郑诀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拿着杯子去倒水了。

  ·

  MV拍摄点定在暄城郊区的自然风景区里。

  八月末,夏末秋初,交接的季节没有让天气变得和煦,阳光依然躁烈。

  怀烟不是这支MV的主角,不需要换衣服化妆拍摄剧情,可以很轻松地坐在摄像机后面监工。

  而郑诀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了。

  他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没有那么娇惯,但也没有做过多少活。今天一天,他上午帮着搬东西,下午还要帮着拍戏。

  当然,他这种全无演技的人也轮不到什么正经戏份,他只是不断扮演一个台词都没有的路人甲。

  扮演被主角随手鲨掉的路人甲。

  扮演追着主角上蹿下跳的路人甲。

  以及扮演被主角追杀得东奔西逃的路人甲。

  总而言之,他的戏份不是意外GG,就是被主角两个狗AO杀到GG。

  郑诀坚信,这就是小气吧啦的怀天王的报复,而天王也没有遮掩,他每GG一次,天王都会在摄像机后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出的不怀好意。

  郑诀:“……”

  下午热得要死,他穿着古装在大太阳底下晒,那位天王倒是还和上午一样享受,坐在遮阳伞下,左边有着电风扇,右边摆着小冰箱,里面都是冰镇饮料和水果,手里拿着一杯冰绿茶,还有好几个漂亮的Omega围着他转。

  呵呵,昏庸无道的皇帝出行都没有他这么穷奢极欲左拥右抱。

  又一次导演叫cut,郑诀撩起古装麻烦的下摆,直冲天王而来。

  “喂!你是不是故意的?”

  怀烟眨了一下眼睛:“你怎么能这么揣测我?”

  郑诀狐疑:“那我每次死的时候你笑什么?”

  “小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无所顾忌,”怀烟支起下巴,笑眯眯说,“我是在庆祝你一个角色杀青,难道这也错了吗?”

  “你看,”怀烟茶色的眼眸转了转,慢悠悠地说,“在场的大家都关注主角的表现,没有人关注一个路人甲,只有我关注你,你不知道感谢我,还这么猜想我,你这样很容易让我伤心唉。”

  郑诀没有那么好骗,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又太过真诚。

  他拧起眉:“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怀烟坦然说,“我就是故意的,你猜中了,你好聪明哦。”

  “……”

  郑诀捏紧拳头,机械地转过身,气得对着空气直挥拳。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忽然,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脸上,郑诀一愣,眼一斜,看到了气泡水的标志。

  冰镇过的气泡水很好地消解了被太阳暴晒的暑热。

  郑诀一声不吭地接过气泡水。

  “小弟弟,”怀烟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说,“没有人告诉你,跟我合作是需要签订合同的吗?”

  ·

  贺忘这段时间在处理那项出现纰漏的贸易项目,为此,他还出了一趟国。

  闲余时间,贺忘握着手机,神色不明。

  秘书看不出来总裁在想什么,但很知趣地不会在这时候打扰。

  贺忘垂着眼,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和谁都是用电话和短信联系,微信里只有一位好友。

  这位好友一直没有联系他,贺忘说不准他是生气了还是在忙,想主动联系他,又不知道以什么作为开头。

  他沉思许久,生疏地抬起手机,拍了张正在参观的油画画廊,发给怀烟:有你喜欢的画吗?

  出乎意料的是,怀烟回答得很快。

  怀烟:?

  贺忘顿了顿,输入了几个字:我可以买给你。

  贺总虽然不擅长讨人喜欢,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怀烟:这些我都不太喜欢哦。

  贺忘唇角抿得更紧:那你喜欢什么?

  怀烟:你想知道的话,就亲口问我啊。

  贺忘凝视着“亲口”两个字片刻,恍然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画廊,给怀烟打了电话。

  通过话筒,怀烟懒散的声音显得有些沙:“贺忘。”

  贺忘应了一声:“嗯。”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话似乎都是一样少。

  怀烟含糊地笑起来:“未婚夫,既然是你给我打电话,那你就要承担起这通电话的对话责任,声音好听就多说说话,不然你让我听什么呢,听你的呼吸声吗。”

  贺忘不知道怎么找话题,沉默的时间,怀烟慢吞吞说:“一时想不到话题的话,就告诉我你今天做了什么吧。”

  贺忘想了想,顺着他的话,交代了自己这一天的流程。

  如果这是在念故事,那贺忘绝对是最糟糕的阅读者,平铺直叙,毫无起伏,怀烟竟然也没有不耐烦,时不时问他感兴趣的问题。

  怀烟是真的不觉得烦,贺忘这种千年铁树级别的木头,此刻正在笨拙地尝试着和他交流,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竟然也聊了半个多小时。

  这让远处的秘书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瑰译总部大楼里谁不知道,贺总是个极度寡言的人,不要说一通电话聊半个小时,就是他一年的通话时间加起来,估计也不会超过这个数。

  秘书啧啧称奇。

  这通电话是和谁打的都不用猜,到底是订了婚的Alpha,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

  聊到最后,贺忘没有话题了,又闭了嘴。

  他沉默着,可他也没有要挂断电话的意味。

  怀烟轻柔地问:“贺忘,你不想挂电话吗?”

  想和不想,是贺忘很少考虑的问题,他的人生里,只有需不需要。

  在他想清楚之前,他的喉咙比他的大脑更快一步地回答了问题:“嗯。”

  低低的,似乎藏着许多难以厘清的情绪。

  又像是某种野兽,望着丛林外模糊的人影,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低鸣。

  “许多话不是非要一次性说完的,贺忘。”怀烟说,“你也可以留到下次再说。”

  贺忘复读了一遍:“下次?”

  “是哦,这次的话留到下次,下次再留到下下次……这样,你和我就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了。”怀烟说,“这样也很好,对不对?”

  永远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永远有多远,下一次又在什么时候,贺忘都不知道答案。

  但他还是说:“对。”

  他不想否定这句话,因为怀烟这么说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朦胧陌生的情绪。

  说不清是什么,可他不反感。

  “那就挂电话吧。”怀烟揉了揉眼睛,懒懒下床,“对了,贺忘,我和你有八个小时时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除非忙于工作,他没有熬夜的习惯,公主殿下很注意保养的。

  也是他昨天睡得早,不然贺忘一条消息根本叫不醒他。

  时差八个小时,也就是说,国内现在是早上九点。

  贺忘看了眼他这边还正浓郁的夜色,轻声说:“早安。”

  “你想和谁说早安?”

  “未婚妻。”

  “不对,”怀烟语气任性又娇横,“我现在不想要这个称呼了,你要叫我别的。”

  贺忘卡了一下。

  他这位未婚妻还有什么称呼,他其实心知肚明。

  贺忘喉结滚动,本就低沉的音质被压到更低,像是不敢破坏什么似的压抑和庄重。

  夜色仿佛刻录机,记录下这一刻的声音。

  “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