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 你要跟梁寄沐坦白花天酒地的过去,争取从宽处理?”

  江麓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好友:“你有病吧?”

  江麓猛喝一口啤酒:“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坚持到现在了, 和盘托出万一他真接受不了要跟你离婚, 你家产怎么办?”

  方逾拾躺在沙发里,眼下熬夜熬出来的乌青分外刺眼:“你真觉得, 梁寄沐会因为这种事离婚吗?”

  “他比我们之前以为的要理智很多。结婚前肯定就想过这种可能了, 别说我喝酒抽烟蹦迪了,就算天天翘课当海王成绩吊尾车, 他也能面不改色,你信不信?”

  “梁寄沐要的不是一个好爱人,和我一样,只是需要一个有身份的联姻对象, 能带来利益就好了。”

  “你们现在可不一样了。”今天沉默到现在的宋井溪开口了,“你现在图的可不仅是钱哦。”

  某人胆大包天,不仅想要钱,还贪图人。

  方逾拾笑笑:“这不是就想想吗?没可能。”

  “不一定。”宋井溪嗑着瓜子,“看你的描述, 我觉得梁总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意思嘛。”

  “废话。”方逾拾眼里没有笑意,“我照着你的喜好泥塑个人物, 你喜不喜欢?”

  人或许会喜欢上和理想型不同的对象, 但对于和理想型一样的对象, 不可能完全不心动。

  他阴差阳错踩中了对方喜欢的点, 基于合法伴侣这层关系, 梁寄沐对他有好感, 想试图跟他共同经营一段感情很正常。

  江麓不解道:“那不挺好的?拿下就是喽,反正你也就三分钟热度, 过劲儿踹了就是。”

  方逾拾把苹果砸他怀里:“太畜生了。”

  他从来都是跟人说开后,两厢情愿才能继续。

  故意玩人感情的缺德事他不干。

  所以不管出于哪一层顾虑,跟梁寄沐说开都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对方会怎么看他……无所谓了,就算是彻底厌恶远离,也就那样吧。

  反正不会离婚影响到利益,不是吗?

  方逾拾这么想着,手不自知地从垂放姿态抬起,缓缓搭在心口。

  他闭上眼,对给他捏腿的技师道:“麻烦再用点力,谢谢。”

  宋井溪把他最近的状态看在眼里,和江麓交换了个眼神。

  宋井溪比口型道:【梁总真是狐狸精啊。】

  江麓说:【不如说小拾爷是纣王。】

  梁总未必故意勾人,但小拾爷馋美色馋到神志不清是真。

  宋井溪担忧道:【不会憋到再犯病吧?】

  江麓拧起眉:【问问林北谦?】

  宋井溪比出“OK”手势。

  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专业的来比较好。

  他们刚悄悄给林北谦发完消息,方逾拾便睁开眼:“到点了。”

  江麓心虚,浮夸地反问:“什么点什么?”

  方逾拾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江麓瞪大双眼:“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他刚刚说你坏话了?”宋井溪连忙打断,乐呵道,“拾总,揍他!”

  方逾拾没多想,翻了个白眼,拎起衣服:“晚上公司部门开会,我该走了。你们吃好玩好,记我账上。”

  成功人士的生活里,爱情都是辅助调味剂。

  搞钱搞事业才是他妈的真道理!

  枫御上个季度收益喜人,方逾拾做了不少贡献,今天这个会方廉也会参加,为的就是表彰他。

  方逾拾原本心情还不错,推开会议室门看到那位不速之客的时候,笑容瞬间退散。

  “袁……阿姨?”

  “小拾来啦。”袁莉的头发不再散着,干练地盘起来,显得人精神气血十足,“快坐,我们等你好久了。”

  方逾拾看着除了主位、座无虚席的办公室,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会议时间在六点,现在才五点四十,诸位平时要能有这次开会的一半积极,上个月迟到记录也不会把后勤电脑弄卡了。”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和警示,会议桌周围脑袋低了一半。

  人都是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的,就算喜欢小拾总,员工也不会为了他得罪董事长夫人。

  方逾拾也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废物,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简单刺两句权当提醒,直接在董事长左手旁的位置落座。

  很多人鹌鹑当太久,就做不回凤凰了。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咦,大家都到那么早啊?”方廉一般会提前十分钟到会议室,这次看到满座的房间,差点以为走错了门。

  袁莉捂唇笑道:“你们父子俩前后脚垫底呢。”

  方逾拾哂道:“赶巧不赶早,要不说是一脉相承呢。”

  方廉没看袁莉,笑呵呵拍着他背:“行了,开会。”

  袁莉文件放在桌子上,“啪嗒”一声。

  方逾拾冲她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笑死,跟他比茶?再练八百年吧。

  方廉这次的会议没什么严重的事,每个季度例行的总结罢了。

  唯二令人意外的两件事,大概就是方逾拾没能升职,还有袁莉进了总部秘书处。

  按照他的身份,本来只当个项目经理就挺委屈了,放在别人家,稍微立点功,亲爹就会让他飞黄腾达。

  这种情况……众人偷摸着互相通了个眼神,心里各有各的打算。

  “好了,既然没什么事,就不再占用大家宝贵的时间了。”方廉敲敲桌子,“方逾拾,你留一下。”

  方逾拾低低应声,全程表情没有波澜,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上,方廉缓和了严肃的神情,亲手给他倒茶:“小拾,没给你奖励,不开心了吗?”

  “没有。”方逾拾笑笑,“我才来半年,该锻炼的都没锻炼完,升职什么的不着急。而且您一定有您的考虑,我都理解。”

  方廉欣慰道:“说得没错,我要直接给你个副总位置当,大家肯定要说闲话,等年后白湾的项目开始就好了。”

  还真会顺坡下驴。

  方逾拾自诩善解人意,自然要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担忧道:“那袁阿姨空降秘书处,大家万一说她闲话怎么办?”

  方廉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说两句能掉根毛?”

  看他这个态度,方逾拾就懂了。

  袁莉空降秘书处,方廉并不乐意。

  其实这些年有过很多次这种情况,袁莉在某些方面得到的好处看似是方廉给的,实则不然,更像是……她抓住了方廉的把柄,胁迫而来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袁莉到底有什么把柄,方逾拾依然一无所知。

  他捏了捏指骨,掂量着措辞:“袁阿姨来公司上班,跟爸的相处时间就多了,方便您二老的感情培养,也挺好的。”

  “我们俩的感情啊……”方廉笑笑,“没啥好培养的,都这个年龄了,图个安稳。倒是你,反正都结婚了,你跟梁寄沐有没有考虑过培养感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方逾拾也挺佩服方廉的不要脸。

  明明是他为了利益把人推出去联姻,现在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装成慈父来问他的感情状况。

  他摇摇头:“我跟梁总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培养不起来。您看,今天原本是婚礼彩排,他宁愿在国外陪客户逍遥,也不愿理回来走个过场。”

  说完,方逾拾心中立即给为国家和人类奋斗前线的梁教授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罪过罪过!梁老师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方廉眼中流露出一抹喜色,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这东西啊也不能强求,合不来就算了,外人到底是外人,还得是自家人对你好。”

  他一方面希望方逾拾能讨好梁寄沐为枫御谋福利,一方面又不喜欢他俩关系好,不然万一方逾拾以后偏心渡盛该怎么办?

  方廉就是发现了这点不确定性,才没有给他升职。

  唉,方逾拾要是能再听话点就好了。

  人总是这样得寸进尺。

  “说到这个,小拾,爸爸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方廉端着副义正严词的嘴脸,“你有没有听说渡盛最近从姚家手机接了个大项目?能赚好大一桶金呢。”

  哦豁。

  敲了。

  不仅知道,这还是他亲手送到渡盛嘴边的。

  那学生的道歉至今仍挂在账号主页置顶呢。

  方廉不知其中缘由,还在用官腔虚伪地掩饰贪婪:“我看过那个项目,楼盘嘛,其实枫御比渡盛更适合接洽,你什么想法呢?”

  方逾拾明知故问:“您是想让渡盛和枫御合作吗?”

  “不不不,”方廉摆手,“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渡盛可以把这个项目让给枫御?”

  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方逾拾真相一巴掌甩他脸上告诉他做梦来得快。

  “恐怕有难度。”他为难地抿起唇,“刚刚您也了解到了,我跟梁总感情不怎么好。”

  方廉咂嘴:“好不好的得看方法,方法对了,怎么都能有点感情的。”

  他神神秘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进他手里:“这玩意儿国外进口的,难买的很,但药效不错,你找个机会放梁寄沐杯子里,他那种人,无缘无故发生这种事,肯定会补偿你。”

  方逾拾摊开掌心,一个全异国鸟语的不知名小盒子躺在其中。

  联系方廉说的话,不动脑子都知道,这药大概就是强化版“wei哥”。

  他手指凉得彻骨,再也装不出虚假的笑容。

  “你是想我主动求他跟我睡?”

  “怎么能是求呢?”方廉满眼疼惜地拍着他胳膊,“都是男人,别因为这种小事儿耽误正事,小拾,人要有大局观念。”

  好一个大局观念。

  把儿子送给关系不好的陌生人睡一晚,就是大局观念?

  方逾拾忽然很想笑。

  为什么总有人能刷新他对人渣的认知底线?这个人还是他亲爹?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恶毒地在想,方廉那天进医院直接死掉就好了。

  可最终,他也只是淡笑着收起药盒,说:“好。”

  “我会看着办的,爸。”

  过去的十几年都这么忍下来了,口头上的忍耐而已,不值得撕破脸。

  他出了会议室直接左拐,径直朝着大门走,甚至电脑都被选择性忽略。

  袁莉早就在门口等他了。

  见到他人,眼疾手快伸手拉住:“方廉给你说什么了?”

  “松手。”方逾拾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别逼我叫保安。”

  “啧。”袁莉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怕丢人现眼,松开了手,“不谈谈吗?你还没有跟我合作平分的想法吗?”

  “我说过,是我的,就都是我的,一分不让。”方逾拾嗓音生寒,余光都不施舍一抹,“最近别出现在我面前,来一次,我找方凯一次事,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

  袁莉自然相信这疯子能干出来,咬牙道:“方逾拾,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爹不疼娘走得早,还跟个讨厌你的人结了婚,现在回家都不知道回哪里吧?你留着钱,是要以后带进棺材?”

  “我就算烧了,也不给你一分。”方逾拾走到门口,终于停下脚步,讽刺地弯起眼睛,“你说我可怜?放心,你儿子很快也要可怜了。”

  “爹不疼娘走得早,还有个想把他搞死的哥哥和妹妹……”他挤了一下门旁的酒精洗手,轻佻道,“你猜,是他先下去见你,还是我先?”

  “方逾拾!!”

  袁莉被自己的话戳中痛脚,恼羞成怒的尖叫一声。

  女人的音调很高,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方逾拾立即垂下哞,局促地搓了搓手:“您别那么大声,可以吗?”

  “你他妈装——”

  “你在闹什么?!”方廉听到动静冲出来,入眼就是后妈欺负长子的一幕。

  方逾拾刚在会议室让他心情很舒适,想都不用想此刻会偏心谁。

  方廉粗鲁地把袁莉踉跄着扔进屋子:“别在公司给我丢人!”

  袁莉不可置信道:“丢人?我这就给你丢人了?你当年在外面求我给钱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呢?”

  “袁莉你差不多行了啊?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拉出来说……”

  两人不顾旁人偷瞥的视线,你一言我一嘴吵了起来。

  方逾拾若无其事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对他们拍了个小视频,转身离开。

  很久没看晚上的海城了。

  车水马龙,人群拥堵。

  有人站在街道口能舒展雄心壮志,有人对未来心生迷茫……

  方逾拾站在这儿,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回哪儿。

  袁莉刚刚有一点没说错。

  确实,自己连回家都不知道往哪儿回。

  他本身就是爱热闹的性格,不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的那种寂静和冷意。

  玙栖.

  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宋尧和宋井溪不用问,肯定在加班,江麓……

  江麓说没空,要约会。

  对啊,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

  方逾拾抿了下唇,又问方逾栖。

  【F>10:妹子,去看海吗?租个别墅,明天看日出。】

  【妹:?哥你脑子是不是被车撞了?】

  【妹:你明天结婚,不好好睡一觉,要去看海?】

  【妹:我可不陪你闹,明天那么多记者,我要睡饱觉的,不能脸肿。】

  明天结婚,另一位当事人都还不在海城,结个屁的婚?

  早上要去酒店露面,也不知道梁教授能不能准点赶到。

  方逾拾看了会儿,给她点了一套护肤品外送过去,便关上了手机。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

  可能是最近有人对他的包容过了头,给了他一种“又可以任性”的错觉。

  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

  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愿意被他叫醒,陪他去看星星。

  当某张脸出现在脑海里时,方逾拾猛地按住太阳穴。

  不能想。

  说好的要划清界限,可不能又当又立。

  好半天过去,他才把那张人脸送脑子里暂时删除。

  左耳听德语新闻,右耳听法文语法,所有脑细胞被占用得满满当当没精力想别的,坐车去网吧打游戏打到凌晨两点才回家。

  小区地下通道各个贯通,没有上面那么多绿化喷泉等建筑挡路,他习惯走地下车库抄近路上楼,这次也一样。

  方逾拾发誓真不是有意看11A幢那边车位的。

  是布加迪太招摇扎眼,擅自闯入他的视线。

  梁寄沐这次出国参加的那个实验项目还挺重要,很多新闻报道,还有公众号和媒体的文章推广。

  那天他们团队出发,就有人在机场旁商圈的停车库,拍到了梁寄沐从这辆车上下来。

  说起来,梁教授车确实很多。

  就目前方逾拾看见过的,一天换一辆都能开一个月,倒是有钱人的通病。

  最近那人倒是格外偏爱布加迪,去出差都要……

  不对啊。

  这布加迪现在不应该在机场那边的停车场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低头看眼手机——

  凌晨3:31。

  这个阴间时间,梁总不会又包机回来的吧?

  求锤得锤,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布加迪的车灯闪了两下。

  眼下进楼道是来不及了。

  方逾拾有种偷窥即将被发现的心虚感,脚后跟挪了挪,悄然无声移到柱子后面。

  不一会儿,驾驶座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浑身丁铃当啷金属挂坠的嘻哈男。

  不是梁寄沐?

  方逾拾拧了下眉。

  梁总怎么会把爱车让给别人开?

  男人下车后并没有离开,转到旁边副驾驶,伸处了手。

  副驾驶座半天没动静。

  过了会儿,嘻哈男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摸索出皮手套戴上,又重新伸出手。

  这回终于有回应了。

  副驾驶伸处一条疲软的胳膊,搭在了男人的手上。

  那人稍一用力,就把副驾驶的人架了出来,揽着手臂把对方架在自己肩膀上。

  方逾拾心头一紧。

  梁寄沐怎么回事?看这个状态,是宿醉了?就穿了一件单衬衫,不冷吗?那个男人又是谁?朋友?梁老师怎么会有风格那么跳脱的朋友?

  所以,刚刚做贼心虚躲起来干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偶遇上前打招呼还好说,现在过去,心里总感觉别扭不自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扶着梁寄沐一起进电梯。

  一步错步步错,方逾拾回到卧室,心里还想着刚刚车库那一幕,止不住的懊恼自责。

  是他单方面的问题,为什么要牵扯对方?

  平心而论,就算是闹别扭,如果梁寄沐看到他不清醒的状态下被陌生人带回家,会不会上来问?

  答案显而易见。

  想到这点,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走到阳台,拨通了一个号码。

  点击拨通按钮的瞬间,方逾拾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能把梁寄沐的电话号码背下来了。

  待机的声音嘟嘟几下,漫长又焦灼。

  好半天,才有人接通。

  梁寄沐声音很低:“小拾?”

  “梁老师。”方逾拾第一次那么希望,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对面那家阳台上有人,“我那个、就是……想问你一下,明天能赶回来吗?”

  说完,自己都不忍直听地痛苦面具。

  社交小能手的人生遭遇滑铁卢,怎么能说出这么生硬这么傻逼的开场白?

  梁寄沐倒没觉得有啥,笑道:“凌晨四点,你是因为担心这件事没睡着?”

  自上次接完电话,两人就没交流过。

  还以为开始了冷战,没想到梁教授是真的大人不记小人过,语气听不出半分芥蒂。

  刚从网吧回来的方逾拾摸摸鼻子,再也扯不出谎。

  梁寄沐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宽声安慰了两句:“放心,赶得回去,我现在已经在海城了。”

  方逾拾追问:“还以为电话打不通,您那边忙完了吗?到家了吗?梁老师也准备休息了吗?”

  梁寄沐选择性回答了其二:“那边已经忙完了,短时间内不会联系不上的。现在准备眯一会儿。”

  明天的婚礼有记者,他们再天生丽质也要收拾一番,约好了早上六点去做造型。

  方逾拾关注点不在此,难得执着:“你回家了吗?”

  梁寄沐沉默了会儿,问:“小拾,是有事找我吗?”

  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方逾拾翻了个身,枕头都被踢掉,撞到了床头柜上的汽车模型。

  他手忙脚乱扶住模型,转个身,把头埋进另一个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没事。梁老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或许,梁寄沐不说,只是不想他打扰。

  跟那个男的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商量吧,人家也没必要事事跟自己交代。

  方逾拾匆忙道了句“晚安”,挂断电话。

  手机后台的外送软件还缓慢耗着电,显示在养生护理的店家界面。

  他垂眸看着,手机屏的亮光照在眼睫上,落下一片阴影。

  方逾拾用力划了好几下,才把后台运作的软件划掉,结束了耗电。

  闭上眼睛,担心之后冷静片刻,满脑子都是刚刚地下车库看到的那一幕。

  两人离得好近。

  不管出于什么关系,都离得太近了,近到一方稍一回头,就能贴到另一方的脖颈。

  凭什么那家伙穿成那样都能靠近梁寄沐?

  方逾拾承认自己有些嫉妒。

  但这个嫉妒不太能见得光,隐秘滋生于暗处的种子,本来就该烂在原地,不去祸害别人。

  他有点失眠。

  抽屉里的安眠药已经很久没吃过了,此刻静静躺着,像是诱惑。

  方逾拾看了会儿,完全没有兴趣。

  也懒得开灯,直接赤脚下床,去酒柜里拿了几瓶洋酒出来,懒洋洋躺在阳台的秋千里,边喝边看夜景。

  是药三分毒,还不如喝酒喝到睡。

  ……

  另一边。

  梁寄沐蹙眉看着手机。

  ——尽管手机屏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掉。

  旁边的男人低头再抬头的功夫,面容扭曲起来:“梁寄沐你他妈快把手放下!回血了回血了!”

  他匆忙去调整点滴瓶和梁寄沐手背上的针头。

  梁寄沐觉不到疼似的,淡定瞥一眼手,继续看手机:“唐倾,我好像惹他生气了。”

  唐倾是刚玩摩托车那会儿跟,他在赛车比赛上认识的。

  “谁?你初恋?”唐倾翻了个大白眼,“不是,哥们你情圣啊?为了结个婚,累死累活整出个肠胃炎,大半夜我从livehouse赶来出诊,谁家私人医生有我难做?”

  很难想象,这个浑身金属挂件的男人本职是个医生。

  白天手术晚上唱k,背地里还能兼职个私人医生,不得不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梁教授朋友也是不要命的铁血打工人。

  “其他总裁的病哪个不比我厉害?你在抱怨什么?”梁寄沐蹙眉,“我没有一个电话把你从假期拖出来给我老婆看病,已经是清流了。”

  听得出来,梁总看过的霸总文也不少。

  唐倾嘴角直抽抽:“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梁寄沐这回真要把他吓死了。

  一个电话过来说人在机场快不行了,他急匆匆赶过去,才知道这人又是熬夜通宵又是上顿不接下顿,为了提前结束封闭研究,还空腹跟领导喝酒,几瓶烧酒下去,能活着坐飞机回来都是奇迹了。

  看着心不在焉反复点亮手机屏的好友,他无奈扶额:“反正就几个小时了,真想见到人,让人来就是了。”

  梁寄沐挥了挥扎着针的手:“这个怎么办?”

  唐倾说:“这不是正好?你知不知道示弱和博取同情是有效的追人手段之一?”

  梁寄沐摇头:“如果感冒发烧,我肯定就让他来了。但这是因为……算了,你不懂,他看到估计要自责。”

  唐倾:“?”

  行吧,是外人理解不了了。

  “算了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今晚我看着你,你睡一会儿,等情况稳定我就走。”他说,“你家有没有客人用的浴室?我一身汗,坐你沙发上估计你都不乐意。”

  “东南角那个浴室是公用的。”梁寄沐指了个方向,“洗衣机不许用。衣服自己手洗,晾阳台的时候拿个盆在下面接着水,一次性浴袍在柜子里。”

  唐倾:“……”

  该死的洁癖!

  他平时在家随性惯了,不太喜欢穿浴袍,光着屁股在屋里遛鸟是常有的事。

  不过要是在梁寄沐家里溜,他鸟估计能被这位心狠手辣的朋友兼雇主割掉。

  唐倾收敛地穿了个裤衩,只光着上身去阳台晾衣服。

  梁寄沐嫌弃地闭眼:“走前记得用酒精给屋里消消毒。”

  唐倾叉着腰气得不轻,挂了好几下才把衣服挂上架子:“你他妈是真损……”

  专属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梁寄沐掀开眼皮,一瞬不瞬看着来电显示。

  他清了清嗓子,接起来:“方——”

  “梁寄沐。”方逾拾声音沉得骇人,“你在不在家。”

  梁寄沐:“我——”

  方逾拾:“你想好再说话。”

  梁寄沐:“……”

  梁寄沐硬着头皮道:“在。”

  方逾拾笑了一下。

  “五分钟后,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