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白应榆从酒店出来,路上急匆匆打车往机场赶,坐在车里,他手指飞快地在祁淮的对话框里打字,小作文写了几百字还没写完,一路删删改改。

  “前面堵车,这里下车更快一点,要现在下车吗。”司机停下车。

  白应榆回过神,一直看手机都有些晕车,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水泄不通的单侧马路,又看了一眼时间,“嗯,我在这里下就好,谢谢。”

  付过钱后打开车门下去,拉着行李转了一条街,过马路时,马上到对面了。

  白应榆拿出手机想要把那段话按下发送发给祁淮,却没有注意到侧方闯红灯的来车。

  “砰!”

  长鸣的笛声,轮胎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黝黑的线条,那声音刺破耳膜,足以让这条街道上所有声音都消失。

  疼。

  白应榆倒在地上的时候,脑子里只充斥这一个字。

  看着那湛蓝的天空,他的意识变得涣散,发梢黏糊糊的,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脑流下来,混合着轮胎卷起尘土的气味。

  远处传来警笛声,纷乱的脚步声都像潮水像他涌来,难以呼吸。

  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不止是因为疼痛,白应榆侧目看到柏油路上那鲜红流淌的液体,想起了爸妈,他攥紧手机,上面的界面刚好是给祁淮的那段小作文,还没有发出去。

  这一刻,白应榆终于明白了,他最后想到,最不舍的是昨晚抚过的祁淮眉骨伤疤,是他们在雨天里窝在房间里看电影里时窗棂上滴答的雨声。

  可惜,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

  祁淮赶到的时候,白应榆正在急救室,林原和几个护士站在门外,他隔着几步远,清晰看到林原脸上的泪痕。

  他心早就七上八下,身侧的拳头里捏紧全是汗水,强装镇定走过去,哑着嗓子问:“他在里面?”

  听到声音,林原猛地回头,脸上悲伤的情绪还来不及整理,就一把抓住祁淮的手臂,拉到护士面前。

  “护士护士,他是AB型,现在可以输血了!”

  护士越过林原站在祁淮面前,“先生,你如果认识急救室的病人并且愿意为他输血的话,我和医生说一声,为你做检查之后我们就可以马上输血。”

  “好。”那不安的心不断被放大,胸口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强忍着崩溃的情绪看着急救室的灯。

  “你先等我一下。”护士说着快步进了急救室。

  走廊上只剩下祁淮和林原两个人。

  祁淮双目猩红,如刀刃般锋利,直直刺向林原,压抑着情绪还没爆发,走廊里的空气都变得压抑凝固。

  林原迎上他的视线,莫名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你昨晚和他在一起是吗?”

  他还没说完,祁淮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逼得他连连后退,眼前闪过一阵风,林原看到拳头的虚影,他丝毫不避开。

  那拳头却没有落在他的脸上,而是砸在身后的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祁淮嘴唇紧抿,直直盯着林原,眼里情绪复杂,他只记得自己喝醉了,似乎是被白应榆带回了酒店,之后的一切都记不起来了,彻底断了片。

  但他记得白应榆今早要和林原回国,太多质问想说,最后还是自责的情绪占据了心头,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气血上涌,指尖都在发抖。

  “榆榆出了什么事。”祁淮声音嘶哑。

  林原看向祁淮那张脸,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想起接到电话赶过来时看到的满身吻痕,嫉妒和厌恶漫上心头,几乎让他丧失理智:“你昨晚喝醉了?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祁淮急得泪湿眼眶,一把抓起林原的衣领,便听到对方说:“你昨晚对他做了什么你都忘了?!”

  怒吼声响彻走廊,祁淮手上动作顿住,眉头微蹙。

  “上一次他因为你晕倒才过去多久,你还敢强迫他。”林原意识到自己占了上风,他冷冷看着对方,扭曲地想要彻底让祁淮消失在白应榆的世界里。

  祁淮虽然记不得昨晚完整的过程,听林原这样说依稀想起几个片段。

  “如果不是你接二连三强迫他,他不会因为轻生出事,更不会躺在这里!祁淮,你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想满足你内心丑陋的欲望。”林原言语犀利。

  走廊里彻底安静了,林原看着祁淮,那人只是沉默地看着急救室的方向,他预料中祁淮震惊崩溃的样子完全没有。

  那人脸色沉沉,平静像是夏日午后的池水,林原以为他不信。

  “你说他因为我轻生……”

  林原迟疑片刻,没敢看祁淮:“对,如果你不想他真的消失,就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这位先生,你可以跟我过来了。”就在这时护士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祁淮面无表情,甚至连来时的慌乱都不见了,跟在护士离开了。

  换上衣服,祁淮和白应榆躺在了一个急救室的两张床上。

  连接他们的是像是虫子一样的管子,祁淮扭头就能看到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白应榆,脸色苍白如纸,后脑勺被剃掉了头发,被缠上了雪白的纱布。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医疗器械的声音,白应榆如此安静地躺在那里,祁淮紧盯着他微弱起伏的胸口,那里横着一把利刃,割断了他所有情绪。

  ……

  祁淮献血已经达到了上限,结束后,被双双推进病房前,祁淮听到医生说白应榆脱离生命危险时,睫毛颤动,心里千回百转,只说了一句“谢谢。”

  祁淮和林原昏睡了一整天,一直到深夜祁淮才醒。

  林原走进来的时候,两张床之间是祁淮和白应榆牵在一起的手,白应榆身上插满管子还在沉睡,祁淮醒着,脸色却没有比白应榆好到哪里去。

  “还好吗?”出于某种愧疚,林原主动问了一句。

  沉默了良久,祁淮才开口:“我会走。”

  只有三个字,祁淮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声音很轻。

  林原瞠目结舌,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想再问一遍,却怕祁淮说出其他的答案。

  林原想过很多结果,却没想到自己一番不知真假的话就能让祁淮信以为真,明明是建筑院引以为傲的首席,那么理性又被称作天才的一个人,竟然会因为他两句话彻底放手。

  偏偏,他还没有从祁淮脸上看到什么不舍的情绪,难道是没有那么爱了吗。

  林原猜错了。

  祁淮断片前,记住的是白应榆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报复,告诉自己早就喜欢上别人了。

  祁淮就是偏执又桀骜的疯子,听朋友说什么为爱放手只觉得可笑的人,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下一秒,林原看到祁淮执起白应榆的手,侧头在那手背上落下吻,一触及分。

  祁淮起身时,脸上仅剩的一点不舍都消失殆尽,他拿起自己西装外套穿上的样子,就像是舍弃了悲欢离合的仿生人,在他脸上再也看不到情绪。

  祁淮站在林原身侧停顿的两秒中立,一言未发,却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门关上后,房间里再也没有了祁淮的痕迹,不过五分钟床上的白应榆就有了动静。

  他手指动了动,嘴巴开合小声说着什么。

  林原连忙起身,伏在白应榆的耳边,听到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祁哥……”

  握住床栏的手泛起青白色,林原额头青筋凸显,猛地起身,像是听到什么噩耗。

  逃出病房的那一刻,林原终于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