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词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虽然十七娘什么都没做,但她总觉得不安。

  此刻, 十七娘问她能给什么, 赵羡词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她太穷了,别说十七娘不要钱财, 就是要, 只怕她也拿不出多少。

  只幸好赵羡词是抱着侥幸来的, 原指望着十七娘念在和父亲的交情上,能帮自己一把, 如今看来, 是不成了。

  这个十七娘, 果然不好相与。

  她是不知道父亲与十七娘的纠葛,不然,断不会指望十七娘顾及往日情分。毕竟, 真说起来, 所谓的往日情分于十七娘而言, 实际上却是自己好不容易养肥的鸟儿, 翅膀硬了就跑了。

  那一口闷气, 直到赵自省死了,都没能消。

  赵羡词暗自深呼吸一口气, “不知十七娘想要什么?”

  十七娘眉眼一顿, 这才堪堪抬起眼皮,盯着她道,“我想要, 你。”

  赵羡词心里一咯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要你。”十七娘望着她,“有我在,即便是南省,轻易也不敢有人得罪你。就算日后,你身份曝光,也依旧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像是能看透赵羡词的担忧一样,十七娘笑道,“如此一来,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赵羡词这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误入狼窝了。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笑道,“不知十七娘要我为你做什么?”

  “做什么?”十七娘呵呵笑道,“自然是些爱做的事。”

  赵羡词心里吓得砰砰乱跳,直言不讳道,“我有心上人了。”

  “我可不要你的心,”十七娘道,“心最麻烦,我不喜欢。我只要你的人。”

  “……”赵羡词忍不住皱眉。她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这个十七娘未有半点冒犯之举,但言语间的放浪,却令人心惊胆战。

  她还不了解十七娘,自然也不知道十七娘是看人下菜。若赵羡词也是放浪之辈,十七娘哪里会有这些话,早与她享床笫之欢去了。

  只是,总是放浪之辈也无趣,十七娘也很喜欢如赵羡词一半矜持自守的人。将这样的人诱惑了,会让十七娘更觉得愉悦。

  “还请您自重。”赵羡词冷冰冰道,“在下不日就要成亲,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本想借秦家威名,谁知这一起身,便觉得浑身酥软。赵羡词心里一惊,“这……你做了什么!”

  她此刻还很清醒,只是身子不大听使唤。

  “我说了,要你的身子。”十七娘施施然走到她身边,“不然,你还有什么给我?”

  “你——”赵羡词惊疑不定,“你既与我父亲有交情——”

  十七娘勾唇笑笑,“你父亲的身子,我也要过,倒是很猛,不过,他将我当成了旁人,令我不是很愉快。”

  耳听得十七娘如此话语,一时间信息量有点大,赵羡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

  “你与我父亲有过节,那也与我无关。”

  “父债子偿啊,”十七娘说,“要不是你那哥哥太脏,说不得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想必说的是赵麒年。

  赵羡词咬紧牙关,对十七娘的厌恶简直不言而喻。

  十七娘看着她的表情,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你喜欢刺激的,如此不配合,是想让我将你绑起来吗?亏我还心疼你,特地为你用了软筋散。”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赵羡词,“早知如此,直接将你绑起来就是。”

  赵羡词心道,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要努力求生才好。于是软了声音,敛去眉眼道,“十七娘,你能放过我吗?”

  “放过你?”十七娘皱眉,似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却啧啧道,“不行,我做事一向凭心情,今日心情好——”说着,抚摸赵羡词的脸,“又瞧你如此美貌,心里痒痒。”

  赵羡词有些绝望,“昨日,你可是故意引我前来?”

  “不错,我料定你一准会上当。”十七娘道,“你既然与秦家结亲,定然会向秦家求救。昨晚,有人打听我的消息,我便好心让人都告诉了秦家小姐,果然你今日就来了。”

  “我哪里令你青眼?”

  “花飞舍一见,我便想要你。”十七娘道,“你与姓赵的长得像,但比他好闻。小公子,你与秦家小姐要结亲,秦御史定然不知你身份,若是知道,又岂会应允?此事早晚会拖累你。况且,秦家那样的门槛,就算结了亲,日后也必看低了你,倒不如与我相好,我必定让你人前显贵,不弱秦家。”

  赵羡词冷笑,“人前显贵,不弱秦家?你若有这等本领,何不用在自己身上!”

  “看看你这桀骜的模样,真真与你爹一模一样,”十七娘道,“到底年少,不知世间富贵易得,贵人难求。我虽比不上秦家,却不是我不能,而是我无心争那显贵。”

  “做不到自然说是无心,”赵羡词道,“你若不是怕秦家,又岂会蜗居在这花飞舍?到底这扬城,还是秦御史说了算。”

  十七娘好笑道,“秦知寒不过是个八品御史,还是秦家弃子,我有什么好怕?当年我连当朝长公主都不怕,如今会怕一个小小的御史?”她是刀尖儿上过命的人,虽然惜命,却也最不能怕,若是如此以命相搏,还要处处怕事,岂不无趣得紧?

  赵羡词一时分不清她话的真假。什么长公主?难不成,这个十七娘还与皇室有什么过节?若果真如此,只怕今日,自己在劫难逃了。

  十七娘叹道,“你也不要故意扯开话题拖延时间,就算如此,今日你在我这里,也是断断逃不掉的。”

  赵羡词垂眸,又被看穿了。

  十七娘看她安静,笑道,“不问了?”

  “你放过我吧,求你。”赵羡词低声道,“我有心上人,我来扬城是为了和心上人成亲,我不能让她伤心。”

  十七娘愣了愣,“求我?”她眯眯眼,“心上人?是秦家小姐?那么,你也要有个求人的姿态。”

  赵羡词就强撑着自己身体,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伏跪在她面前,“求您!”

  十七娘怔怔的,半晌,冷笑道,“你就这么跪下了?”

  “求您,放过我。”

  十七娘有点烦躁。她十分看不惯姓赵的跪在地上求她,简直和当年的赵自省一个模子。

  那赵自省最是个骄傲的,向来插科打诨不在话下,却从不肯认输,唯有一次,为了那个叫刘润月,跪在她面前。

  那一刻,十七娘知道,赵自省的心回不来了。她费心费力养的小鸟,真的飞走了。

  此时,看着赵羡词跪在自己跟前,浑身瘫软无力,却伏倒在地,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让十七娘的心都冷了下来,她冷笑道,“不放。”

  赵羡词跪在地上没有动,心里却止不住想着秦牧云。若是被秦牧云知道——赵羡词不敢想,她甚至难以想象,以秦牧云刚烈的性子,若是得知自己如此受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十七娘一时间,也失去玩弄她的兴致。

  只觉得,扫兴得很。

  便是用强的,都没了兴味。

  她看着赵羡词如此年轻的面孔,不由想到赵自省。当年,她初识赵自省时,赵自省也差不多是这般年纪,为人聪慧过人,在她身边待了两年,学了一身本领,不知怎的就能从她身边溜走,还认识了当朝公主。十七娘不是没派人找过,但赵自省太过油滑,多少次差点抓住却还是逃了。

  后来,赵自省跟着长公主去了京城,十七娘就有点鞭长莫及。再后来,赵大人名声在外,还养了自己的势力,十七娘就不能再抓他了。

  但这口闷气!尤其是当初,赵自省为了长公主和她作对,让十七娘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她不觉得自己对赵自省动了心,但是,她不允许自己被如此挑衅。

  可惜赵自省死了。

  十七娘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羡词,心里烦躁的很,恨不得将赵自省鞭尸,然而赵自省尸骨无存。她于是俯身,捏住赵羡词的下巴,“我说,我要你,你若是反抗,我不介意让你消失。”

  说罢,仅用一只手,就把赵羡词从地上拉了起来。

  赵羡词惊讶地发现,这个十七娘,虽然看着柔弱,但力气却大的惊人。

  她被扔在了床上。

  越发动弹不得。

  赵羡词满心惊恐,恨不能咬舌自尽。

  但她又十分怕死,这会儿才觉得,好像两辈子都没活出个什么。前世,出了赵家,入了周府,没等安生两年,又踏上了流放的路,困囿于闺阁,又困囿于内院,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困囿于流放,最后死于饥寒交迫疾病缠身,几乎没什么见识,除了让她临死前生出强烈的不甘心。

  这辈子呢?重来一世,拼尽全力走出赵家,离开周府,自立门户,艰难谋生,还没刚刚展开美好人生,就又遭此劫难。

  赵羡词满心愤懑,怪自己见识太短!警惕心不足,不然何以至此!

  正心寒绝望时,忽然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

  赵羡词一惊,努力想要转头去看,却看见有人匆匆忙忙来给十七娘报信,“秦家小姐带着官兵来了!”

  十七娘一惊,“秦家小姐?”

  秦牧云!

  赵羡词简直要哭出来了!绝处逢生!

  十七娘脸色不善,回头盯了赵羡词一眼,片刻后,还是叹道,“此时不便与秦家为难。”于是吩咐那人一番,才走到赵羡词身边,取出一个精致的鎏金瓶,放在赵羡词鼻下闻了闻,“你应该知道要怎么说,不然,你是女子这件事——”

  刹那间,赵羡词觉得浑身一轻,那酸软劲片刻便消失了。她坐起来,劫后余生的道,“只要你不为难云儿,我自知道怎么做。”

  “那就好。”

  赵羡词心想,这个十七娘嘴上说的好听,到底还是忌惮官家。

  不过此刻,她只恨不能立刻飞奔出去。

  可十七娘一个眼神,就让赵羡词又坐了回去。

  赵羡词心有余悸,唯恐这个十七娘对秦牧云下狠手,只好端坐不动。

  听见外面刀剑声渐弱,又过了片刻,才听到秦牧云的声音,“赵康在哪儿?”

  赵羡词几乎立刻站了起来。

  就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浅青长裙的秦牧云,眉目依然如仙子一般,清冷优雅。只是她右手提着长剑,剑身上还染着斑斑血迹,显出几分肃杀的冷厉。

  只一开门,秦牧云的目光就落在赵羡词身上。

  下一刻,还没等赵羡词欣喜过去,秦牧云的剑就落在了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