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暑假的奇遇, 仿佛只是人生当中无数个十年五年组成的短暂,更细分一点, 就是每天每月,每时每刻, 每分每秒。

  脑子容量很大。

  记忆却在一复一日的日历当中,逐步被沾染上模糊朦胧的彩色, 阮灵是温秀走之后,才突然发觉,她俩度过的暑假, 竟然意外的没留下一张照片,温秀把自己的书都留给她了,全部。

  每本书上,都有她娟秀端正的小楷。

  密密麻麻的笔记。

  一看就是学渣所不能及的。

  周末她开着自己妈妈的电瓶车,打算把温秀留下来的东西都收回来, 每一本都是温秀给她留下的财富。

  如果她没上大学,没有见过外面的美好令人向往的东西,这可能, 就是她离温秀,那么优秀的人,最近的一次。

  也许将来,她会努力拼搏事业, 让自己成为一家餐厅的中层领导,在未来的某天,正巧碰上了精英利落干练的温秀。

  然后两人相逢, 回忆过去,仔细想想对视一笑。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接触了。

  她有她的工作要忙,温秀有自己的合同要谈。

  两个月,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旧梦。

  她骑着妈妈的车,一路逛过曾经她和温秀去过的美食街,去过的书店,书店老板还笑道:“你那个漂亮的小朋友呢?”

  阮灵沉痛地道:“她永远的离开了我。”

  书店老板惊愕愣怔:“不是吧。”

  永远的离开了她,其实跟短暂的离开了她,基本什么差别,但阮灵又不想自己的小伙伴背上这个社会性死亡的想法,于是解释道:“她回城里了,没告诉我地址。”

  书店老板松了口气,了然的点点头,说着一些书里唯美又浪漫的句子。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的久别重逢,加油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阮灵一语成谶。

  她去温秀曾经住的地方时,冒起了熊熊大火,烧得半边天都被映得通红,是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残阳,透着淋漓血色,把温秀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给烧得干干净净。

  周围的人还有人在围观拍照,阮灵弃了车,突然发疯似的,想往那栋失火的楼里去,那栋楼不知道是电视机炸了,还是什么东西炸了,突然如浇了油的火,围观群众就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不要命的往里面冲,急急忙忙把人拦住,发现她突然开始抹眼泪。

  “别哭啊,别哭。”

  一个大姐姐把她揽在怀抱里,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妹妹,你是有什么东西吗,值不值钱,还是说那是你家的房子?”

  “刚刚物业来说,还好着火的那两层,都没人在家,去里面很危险的,别去。”

  阮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书,我的书。”

  她眼眶红红,“我的书还没拿出来。”

  大姐姐轻叹:“书还可以再买,但你要是冲进去的话,很危险的,不能去。”

  阮灵拼命摇头,哭得哽咽。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眼皮都哭肿了,阮妈妈抱着她安慰,阮灵打着嗝说:“我,我的书,温秀,秀秀没了呜呜呜。”

  阮妈妈道:“那你就好好学习啊,书都是身外之物,你好好学习,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然后去找她,之前好像听你回来跟我说过,要考哪个大学,到时候去找她去见她,就可以了。”

  “到时候书也会是你的,朋友你也能交到,宝贝别哭了。”

  阮灵还是很难过,“我以前很喜欢猫猫,但是她挠了我一道口子,我去打了针,就把它送人了,我刚把她抱来的时候她还很小,是猫妈妈不要的,我给她取了名字,现在我名字忘了,她长什么样子,我也模糊了。”

  “我养的一只狗,我经常给他挠虱子,掐死,我当时那么喜欢,后来他生病了,我去上学,就一周,去的时候他在路上送我离开,还汪汪叫,我回来你们就说他病了,不想被人看到伤心,悄悄的离开了。”

  “我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阮灵眼泪簌簌而下,“我记忆不好,我将来不记得她了,怎么办。”

  “我是乡下孩子,那么土,她那么漂亮肯定长大了,会有更好的朋友,一定会不喜欢我的。”

  阮妈妈叹息一声:“乖,没事的。”

  “你跟她不一样。”

  阮灵哭了很久,最开始几天都很落寞,有天晚上蹬了被子着了凉,半夜发起了高烧,高烧不退。

  医生表情严肃的把

  阮灵爸妈拉过去,认真的告诉:“要是晚上烧还没退的话,很可能直接就烧傻了,成傻子。”

  阮妈妈抱着自己老公哭。

  阮灵是独生女,家里只有一个女孩,阮妈妈抹干了眼泪,在医院里给她物理降温。

  阮爸爸就在医院门口外面,一根根的抽着烟。

  下半夜,烧终于退了。

  阮灵模模糊糊的挣扎起来要水喝,阮妈妈一夜没睡,喜极而泣。

  阮灵喝了水后才懵懵懂懂的望着自己妈妈:“妈妈,你怎么有黑眼圈了?”

  阮妈妈轻轻摸了下她的额头。

  “因为妈妈最近在学化妆。”

  “哦。”阮灵迟钝的嗯了下,又望了望四周雪白的墙壁,眨了眨眼,“我为什么在医院里啊。”

  阮妈妈道:“因为我的宝贝晚上不好好盖被子,着凉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阮灵面色还有些苍白,却努力的抬起手臂,“我有肌肉的妈妈,你别担心,我只是困了睡了一觉。”

  阮妈妈说:“头疼不疼?”

  阮灵笑得有点傻:“当然不疼啦,只是有点晕乎乎的,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阮妈妈看了看她,然后才谨慎的问:“那你还难受吗?”

  “难受什么?”

  “温秀同学……”

  “嗨呀。”阮灵摆了摆手,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肯定不难受了呀,妈妈你别担心。”

  这一场大病,似乎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又似乎把她以前难过的种种情绪,给排斥在外,阮灵发觉自己还记得暑假发生的事情,只是情绪没有那么强烈了。

  时间已久,她爸妈都下意识的,不在提到曾经有温秀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宝贝女儿初中的暑假生活中。

  时间一久,阮灵只依稀记得,好像有那么一个人,在水里被她从天而降,见义勇为的给救了以可靠近的,温和的态度,度过了两个相安无事的暑假。

  初中班上的同班同学,突然就发现,阮灵成了一匹中期考试的黑马,完美的脱颖而出。

  她后桌靠得近,也吃惊的发现,阮灵的性格,比以往还要霸道一些,任性一些。

  她的字迹在暑假过了刚来那会儿,歪歪扭扭不算好看,但非常整齐,一笔一划,是想要极力的写工整。

  等中

  期考试成绩排名出来以后。

  阮灵就放飞了自我,快速恢复到以前那样的潦草字迹。

  但她美名其曰的对同桌说:“小楷算什么,草书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想象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她的草书,就像天书,时时被老师凝重的姿态,叫到办公室谈心。

  于是那个年级,关心学生成绩,明里暗里都暗搓搓的比较每次班上好学生的成绩宣扬了出来。

  老师们都知道,自己同事班上有个考试一级六,字迹惨不忍睹的学生。

  俗话说,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公平起见,就会把你的那扇窗户给关掉。

  阮灵时常哀怨的对朋友表示:上帝一定是看不惯她,才让她的字如鸡窝一般,发人深省成为反面教材,正面教材就是如何从一个学渣,快速成长为一个令老师同学们惊讶的故事。

  阮灵的风评也在逐渐好转。

  在中考毕业后,后桌那个曾经悄悄给她看毛片的男生,把她拉到一边合照。

  手机时代已经快要过去,个人光脑很快就要到来。

  阮灵预测过个人光脑管理,可能要等大学,或者大学毕业后,才能全面的铺开,就像当年的手机,还是大哥大的时候,是一种与身份匹配的象征,走哪都是挺直腰杆。

  后桌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跟她说抱歉。

  “我当初就是为了好玩……想看看你的态度。”

  阮灵才上初中,初二下学期那会儿,把自己活成了个男孩模样,留的学生头,穿着打扮很中性,后来同学们已经习惯了她的打扮风格,逐渐忘记了当初,那个留着长发的小姑娘,笑容明艳。

  “没事。”

  阮灵随意的摆摆手,“我早忘了。”

  后桌动了动嘴角,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阮灵已经见过很多人,曾经这样,想对她说什么,刚开始阮灵还很耐心的劝告自己并没有脱单的想法,后来直接用暴力解决。

  “别别别,你别说。”

  阮灵向后蹦了两步,离他远点。

  诚然,后桌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

  但也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

  阮灵不想给他希望,只能残忍地说:“抱歉,我无性恋。”

  “就是初一的时候你给我看的视频,让我觉醒了,原来我对男孩没感觉,对女孩也没感觉,所以我称之为无性恋。”

  男孩愣了愣,眼睛陡然一下红了,看上去极为后悔当初自己的做法。

  阮灵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胳膊,肆意一笑:“还可以当兄弟嘛。”

  后桌凝视着她,问:“我们高中,不能是一个学校的了,我已经想好了去的学校。”

  阮灵道:“城里吗?”

  后桌点点头。

  阮灵盯着他,嘴唇微微动了下,却什么也没说。

  后桌犹豫片刻,才道:“你初二暑假,成绩突飞猛涨,是不是报报了暑假班?”

  阮灵神情微微迷茫了两秒,“好像是吧,好像不是。”

  后桌看她迷迷糊糊的,唉声叹气:“早知道,我也去报名了。”

  阮灵的成绩不用说,会比他高很多,甚至比这个学校的大部分同学,都要高,佼佼者,自然不用跟他去一个高中读书,选择权利会比较大。

  “那你……”后桌问,“那你想过,将来大学,去哪里吗?”

  大学这个词,太远了。

  阮灵依稀记得,曾经好像也有人这么跟她仔细说过大学是什么样的。

  “这还有点远呢,”阮灵巧妙的偏移话题,问他暑假打算干什么。

  后桌认真想了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初中如流水。

  深刻的,模糊的,都成了一张纸。

  阮灵上了高中后,有了一个记日记的习惯。

  这是老师教给她的任务,别的同学都想着怎么敷衍,她却是认认真真的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猫啊,狗啊,人啊,都写上去了。

  童年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初中,跟父母相处没那么多了。

  阮灵写到初二上学期时,意外的卡了壳。

  日记:

  初二上学期

  暑假,我好像见义勇为救了一个人?好像是这样,我看她们好多被曝出来的,都得了见义勇为奖励,但是我没有,难道这只是我幻想的吗?

  暑假,暑假过后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就跟大力水手吃菠菜一样,我也没想到成绩会升得那么快,昨天我问妈妈,妈妈说,好像是有个同学给你补课了,所以你进步才会那么大。

  我问妈妈,是个女孩吗。

  她说是的。

  我又问她,那她长什么样子?

  妈

  妈说,我也忘了。

  大概初二上学期,就是这样度过的。

  我救了个人,然后厚着脸皮让她给我补课,这算是扯平了,将来要能碰见她的话,不知道她记不记得,反正我是不记得了,要是问我,我就说你走得那么久,我肯定不记得了呀。

  希望,我是说希望,要是个漂亮的小姐姐,说不定我俩还能成为好朋友,但愿以后有机会见到她吧。

  阮灵写完最后一个学期,把日记本,封存在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用盒子装起来。

  她去了市里一所不错的高中。

  成绩也没扯后腿。

  头发长了就剪掉,裙子也不穿了,活得跟个男孩,打球翻墙翘课,跟所有的坏孩子一样,除了黄嫖赌骗,基本学渣能做的都做了。

  后来成绩一跌再跌,差点被劝退学。

  阮妈妈已经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漂亮了,她眼角细纹,独自一人去了阮灵学校,把阮灵找到,请了假,拉回家,问她:“你是不是不想学了?”

  阮灵沉默的望着她,半响笑了笑。

  “妈,”她甩了甩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声音嗲嗲地“我不想学了。”

  阮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有三年就成年了,妈妈知道你压力大,妈妈也想让你好好休息,天天玩。”

  “但是你忘了,你跟你朋友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我要考上大学,考最厉害的大学,去找她,去找她玩,你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个城里的孩子,去见她。”

  “一时的成绩不代表高中三年的每一次都是这样。”

  阮妈妈温柔的抱了抱她,“妈妈爱你。”

  阮灵去了跳脱,安静下来。

  她想起了以前的那个朋友。

  那个,旧梦里的,看不清脸的朋友。

  “妈妈,你还记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世界这么大,我去哪找她呀,万一她骗我呢?”

  阮妈妈说,“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秀吧,秀丽的秀,很漂亮。”

  阮灵瘪了瘪嘴,忍住眼泪,委委屈屈的说:“可是我好没用,我不聪明,我也不勤快,初中我以为我就是年级最棒的,高中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妈妈,我真的好累啊。”

  “大学太高的分了。”

  阮妈妈

  说:“没关系的,宝贝,尽你最大的努力就行了。”

  她像温柔的水,抚平了阮灵心中所有的焦躁不安。

  而那个惊鸿一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小伙伴,反而成为了一个名词,成了她在很长时间里,不断前行的动力。

  阮灵在高三时,重新把头发留长了。

  她穿上了以前喜欢的小裙子,她还依旧去和男生们一起打球,还打得漂亮,打得比男生干净利落。

  高考成绩一出来,其实离心仪的大学,往界的分数相比,就差了那么一两分。

  阮灵不报什么希望的填了想去的大学,之后想了想,又填了几个备胎大学。

  她的成绩短暂的落下过一两回,后来基本稳定上升,从一百名后,升到前二十名前,升到十名前,用了两年。

  谁也不知道她中间经历了什么。

  上课和别的同学一样,认真的,好好的做笔记。

  只是字一如往昔,在初中被嫌弃的字迹,终于在高中,发挥出了它最大的能量,从草书勉强变成了行草。

  能认出来,却能感觉到一股说不清的韵味和风流。

  她参加过学校里的书法展示,以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放到展示板上,满满的都是好评。

  在等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她满心忐忑,不断问自己妈妈,要是没能上理想的大学怎么办。

  阮妈妈笑了笑,说:“那也没关系啊,你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你很棒的,是我见过的那么多小朋友里,最厉害的一个。”

  阮灵被她夸得膨胀。

  连日落在头上的那把铡刀,仿佛也随之扔得远远的。

  暑假两个月,她什么也没做。

  那一年的高考偏难,阮灵在高考后不久就知道了,老师特意跟她打电话说让她别灰心,说不定就降分了。

  惊喜落到了她的脑袋上,砸得她晕乎乎的找不着北,是一份送到家里的快递。

  快递是一封信,写着某某收。

  里面是一份录取通知书。

  她成功的被心仪大学给录取了,狠狠的松了口气。

  阮妈妈送她去上大学那天,满脸都是笑容:“跟新朋友们好好相处啊。”

  阮灵用力的点点头。

  “我会的妈妈,你放心吧!”

  大学里有个格外出名的女生,外貌是

  一方面,成绩是另一方面。

  说是连跳两级,上了这所牛逼的大学。

  但是她现在马上大二了,是学姐,年龄跟同龄人也没差别。

  说是在高中的时候休学过一年。

  阮灵听着别处传来的八卦,惊讶道:“她的名字也有一个秀啊。”

  “长得好不好看?”

  同学挤眉弄眼,八卦道:“当然好看啦,只不过很严肃,很严厉,男生都不敢追的。”

  阮灵笑道:“那这些男生可真孬啊。”

  “要我是男生,放着这么一个漂亮姐姐不追,不就亏大了?”

  同学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那你去追到手,弥补一下男生们不能追到女神的遗憾。”

  后来阮灵参加了游泳联谊赛,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了这个跟她以前有个小伙伴名字里一样有个秀的女孩。

  她站在众人中间,随意瞥来。

  仿佛有一朵极为清丽漂亮的雪莲花,在她的心头悄然绽放着。

  阮灵觉得自己初中毕业时,跟那个腼腼腆腆害羞想跟自己告白,又因为一些事情犹豫被拒绝后说的话,就要被她亲手给打破了。

  俗话说,立的flag都是会倒的。

  她说自己是无性恋。

  在看到女孩的第一眼,她觉得,自己恋爱了。

  别人口中严肃古板的温秀,在她面前,却显得自己那么温和可亲,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被欺负了也只是让她下一次别这样。

  阮灵好笑的问过:“那下一次我还这样,死性不改,你要打我吗?”

  温秀摇摇头,无奈的看着她:“你不乖了。”

  阮灵耸耸肩:“我一直都这样。”

  游泳她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参加,因为她有次回宿舍的路上,跟温秀展现自己打球的厉害,扭到脚了。

  要知道,她好久没打球,扭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秀只是教她们游泳,不是一直跟着她们去参加比赛的老师,她在把基础的教了,功成身退,反倒在一次春风沉醉的夜晚,答应了阮灵的表白。

  答应速度之快,令人发指。

  阮灵抱着像自己当初拒绝别人的准备来的,被她打得措手不及,一瞬间懵了。

  月光下的温秀,神情柔和得就像棉花糖,看上去白白的甜甜的,吃进嘴里时,才知道表里如一。

  是真的答应了她的表白。

  阮灵:我就是试试而已。

  抱着长期打持久战的阮灵,沉痛的表示,她恋爱了。

  恋爱里的小年轻,总是降智,傻乎乎的。

  两个人都做了很多惹对方发笑的事情。

  所以等后来,一开始没有那么真实的坦诚相对,阮灵才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了,一只小绵羊落进了大灰狼的手掌心里,对温秀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

  然而温秀,已经融进了她的生活里,每个方方面面。

  她的控制欲,也大得惊人。

  几乎包办了阮灵所有,衣行住食。

  阮灵的路痴,其实是个很好解决的方式,却被温秀以将来她俩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给蛊惑了,她会安排好阮灵的各种地方。

  阮灵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后,怂得趁着温秀出差,连夜买票跑路了。

  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里,她不敢去打听温秀如何如何了,从同事们敬佩的语气中,她知道,对方过得还不错,开了公司当了老板,偶尔她也会从不听话的小孩子,想起温秀。

  要是温秀在的话,肯定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分开了以后,她学会了很多技能。

  五年没找温秀,五年也没回家,只偶尔跟家里通一通电话。

  温秀要真的想找她的话,废了力气,时间久点,也能找到的。

  正如人生匆匆一缕过客。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意外来临前,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再次相遇的机会。

  上天到底还是眷顾她的。

  她不用低下头,认输回去找她。

  这大概是很好的结果。

  也许在等晚点,在过一个月两个月,她就能看见,全系游戏里,那个当初被她一笔笔画出来的机甲,风靡全球。

  要是时间再早点,她可能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了。

  不错的诚意。

  相信,相隔万里的她要是在几个月以后看见了这个,那些隔阂消弭于无形。

  几个月前,她觉得这也是自己的机会。

  能够像当初落水一样,当一个身披彩虹的仙女,从天而降。

  再一次,拯救她的公主,回到人间。

  这也算是一段不错的奇遇了。

  *

  温秀正喝着牛奶,一抬眼,看见阮灵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颇让她感觉到了一阵,难以明说的,脸红心跳的感觉。

  阮灵拿着叉子,想起温秀之前跟她说的,她的那个朋友企业家,研究出来了个什么营养液,很多人都喜欢上了这样,喝几瓶,就能满足一天生理需求的感觉。

  而她跟温秀,还吃着西瓜喝着牛奶。

  享受难得的静谧。

  阮灵道:“你从平行世界回来的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秀喝牛奶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很快把玻璃杯中的吸管拿出来,平静地道:“我是个胆小鬼。”

  有前车之鉴。

  温秀也不能像以前那么,放肆的,自顾自的,以为两个人都需要,所以大包大揽,也很少主动去倾听着阮灵的意见。

  “百分之九十九,我确定你是真人。”

  温秀微微垂下眼睛,说,“但我不是神,我也只是个普通女人,我所做的一切,把你以生命的代价让你陪我一起离开,如果你是那百分之一,我就是刽子手。”

  “我宁愿你是个一串数据。”

  “这样,你就不会因为我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你能够在那个世界,拿着我留下来的财产,过得很好,等我回来以后,我会努力想办法,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重新回去找你的。”

  “我不敢赌。”

  温秀咽下喉咙温醇的牛奶,神色平静,眼底却微微透着稀薄的脆弱:“也不敢跟你商量,我知道我跟你商量,你肯定会不顾一切的跟我走,我也不敢跟你说我还剩多少时间,宁愿你相信我是回去了。”

  阮灵叉着西瓜听她慢慢说。

  西瓜很甜,每一口仿佛都甜进了心里。

  温秀向来在她面前,表现得自己运筹帷幄,偶尔还会以信任来揣摩,她强势她冷漠,那都是外在的。

  她其实有一颗,平常人看不见的,脆弱又胆小的心。

  她总是患得患失。

  就像她逐渐失去五感,温秀总是在明里暗里的试探她,走到哪一步。

  她会把应该下的功夫做全。

  比如说,失去了味觉和饿觉。

  她每天会制定阮灵要吃多少,喝多少,保证足够维持一天所需的营养和饱腹,她还会定下闹钟,一到点了就提醒她。

  她还会因为她身体的不健康,关她小黑屋。

  阮灵

  当时有点吓着了,以为她准备来一个虐恋情深,没想到最后却是拿着一份,像制定合同一样的A4纸摆在她面前。

  让她后怕的同时,心头又难免会感觉到一丝丝的甜意。

  就算到了这么一个时刻,她还是舍不得伤害她。

  除了晚上的需求比以往大了些,其实她也很爽。

  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开始小幅度的挣扎一下,就随她去。

  患得患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阮灵还陪在她身边。

  “我早上起来,摸床单的时候,发现已经凉透了,只有我的体温。”

  阮灵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你跟我商量也没用,我也不能提前跟你一起离开,而且那个光脑还说,你离开了也不记得我。”

  “之前你跟我说,是意外想起来的,肯定是在忽悠我。”

  “我还是想听一下。”

  温秀抿了抿嘴,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她微微张口,最终还是决定把这段给咽在肚子里烂着。

  当时的她,根本就没有几分把握,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心理学上的某一种暗示。

  就像以前看过的很多真实故事一样。

  一个小姑娘,从来没去过国外,那是一种很偏僻古老的语言,小姑娘只会说那一句,从小是从她去世的奶奶口中听到的。

  下意识说的。

  学霸做题,经过题海战术,在几十年后,看到的第一眼,也能完美的把计算过程算出来。

  还有语文。

  语文古诗。

  高中学的古诗文,需要背的,当时倒背如流,就算到了现在,经过了大学,还有工作的几年,她也能记得很清楚,只是没有当初倒背如流的那种熟练感。

  还有很多例子足以佐证。

  这类似于心理暗示。

  存在于大脑皮层里,就算很久以后,还是记忆犹新。

  当时她想过了很多种方法,只有这一种,成功复刻。

  这看上去有点傻。

  温秀决定还是不说了。

  免得某人笑话她。

  “这纯靠我对你的思念。”

  温秀郑重地说,“没有我对你的思念,前两天我就不可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阮灵:“……”

  好吧,她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温秀见她不再追问,心头微松。

  阮灵道:“你全息游戏,是不是

  要全面铺开了?”

  温秀点了点头:“是的。”

  阮灵道:“我这几年都没碰过,有点想玩,但是我不清楚这个游戏规则,跟网友一样吗?”

  温秀想了想:“还是有些区别的。”

  “网游手游,是需要电脑或者手机操作,现在手机很少人用了,都是用的个人光脑,只需要在虚空中点屏幕就能搞定,而全系游戏不一样,甚至不需要你戴头盔。”

  温秀的解释浅显易懂:“就像你睡觉,床就是媒介。”

  “你的意识,进入了全息游戏,我们尽量逆时光,把现实跟全息的时间比例,是1:1.5,游戏里的时间流速,跟现实不一样,但这样如果时间太久,超过24小时,会产生生命危险的,所以我们有要求玩家强制下线的规定。”

  阮灵摸了摸下巴:“挺好玩的,我看好多小孩,想玩游戏,结果被她自己妈妈给套路了,现在正苦哈哈的在全息游戏里学习。”

  温秀道:“这样好是好,但是有个弊端。”

  阮灵竖起耳朵,想听她怎么回答。

  “因为全息游戏,现在还是没有全国各地铺开,而且价格相比于以前网游的精力和金钱,会更难一些,比如我们一开始就把这个坎儿给设置得很高,那些家里条件稍微差一点的同学,就很难享受到这种福利。”

  “不过我也在想这方面怎么解决,你别担心。”

  阮灵跟偏远地区的小孩相处久了,肯定会觉得这游戏对平民玩家不友好,现在还在改进。

  “到时候我会把时间流速,逐渐发展成一样的。”

  温秀道,“以前手机贵,没人买,后来家家户户电脑手机两件套,现在手机很少用了,说明科技是不断进步的,我这个现在看起来是不错,前景很好,但有句话不是说么,你站在风口上,是猪也会飞起来的。”

  温秀呼出一口气:“只能慢慢修复。”

  阮灵微挑起眉毛:“我都还没说完呢,你都把后面的答案告诉我了,你厉害。”

  这句绝对不是夸奖的意思。

  温秀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微怔:“抱歉。”

  说对不起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阮灵瞟了她一眼:“虽然我以前很不喜欢,你能猜准我想说什么,这恰恰是我俩之间最大的毛病。”

  “这意味着,我跟你没有任何的私密空间了,这私密空间,不是说自由不能让你知道什么,但你始终得给我个安全感,不能我上一秒还没说我想做啥,你下一秒就安排好了。”

  “我不是你合作对象,需要你观察。”

  “既然我俩打算和好如初,就不能跟以前,重蹈覆辙。”

  “我也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一起的。”

  阮灵举手发誓:“不掺水的那种!”

  温秀微微笑了起来。

  “我会改的。”她真诚道,“我不会这样了。”

  两个人,不管是热恋还是在热恋之后的平淡期,都是需要一点神秘感的,这是能维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阮灵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全息游戏的准备,是五天后。

  阮灵摩拳擦掌的表示,自己一定要大展身手。

  先找温秀问了下,游戏的规则。

  游戏的种类很多,特别是全息游戏。

  满足各种人想要的感觉。

  种田的,搞基建的。

  养猪的,管理城池人口的。

  有单种的,有混合的,全看玩家的选择。

  仙侠,星际,修真。

  就像很多网络小说里的那样。

  充满了神秘、探索,挖掘的欲望。

  阮灵对着菜单,沉思良久,找到温秀后,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流鼻血,是因为啥吗?”

  温秀:“?”

  流鼻血跟打游戏有什么关联吗?

  阮灵仔细回想,“你当时佩戴荷包,身着红纱衣,走到我面前,趁我不注意,想霸王硬上弓,难道你忘了?”

  温秀:“……”

  那是她头一次,打算施展自己的魅力,把颜控的阮灵,先生米煮成熟饭的引诱,以为能完美成功,没想到最后却因为阮灵流鼻血,以失败进医院而告终。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的一大黑点。

  温秀沉着脸:“没忘,怎么了?”

  阮灵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然而现在温秀她被刻意收敛住,不再去费脑子的观察了解阮灵此时在想什么时,别有一番情趣。

  未知的情趣。

  “我打算,玩仙侠游戏,顺便搞基建,种田,养宠物。”

  阮灵有些忐忑的想,这样元素会不会太多了,为难温秀开发的全息游戏,结果没想到温秀干脆的点头:“没问题。”

  “哦耶!”

  阮灵心情顿时明朗起来,她捧住温秀的脸,亲上她的脸颊,在她脸上印下了个红红的印子,“我可爱死你了,秀秀。”

  温秀啼笑皆非的望着她:“这样就爱死我了?”

  阮灵哼哼两句:“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啊。”

  温秀坐在办公桌前,阮灵在她旁边看。

  她的光脑,装扮得很漂亮。

  就跟她的脸一样漂亮。

  阮灵看着她找出两个角色,一个黑色禁欲,一个红衣烈火。

  “想要哪个?”

  阮灵撑着下巴,指了指红衣:“这次你穿黑的,我不穿黑的。”

  温秀的手速很快,在掌握两个人身体数据后,把角色脸捏得很相似,跟真人除了没有真实感,其他都ok。

  就像搞换装一样。

  阮灵看着她在光脑上对着自己选择的那个角色身上,戳来戳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角色给感染了,竟然有一丝丝的羞赧,仿佛浑身上下,也被温秀轻轻的按抚着。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想法。

  阮灵试着自己来捏温秀的脸。

  毕竟她都跟温秀这么熟悉了,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毕竟当初也是能画出凤凰机甲那么漂亮的机甲来,捏脸绝对不在话下。

  然而温秀把她的角色脸,捏得栩栩如生。

  阮灵一上手,不到十分钟,她就默默的收回手,假装十指捂住脸,从指缝的缝隙中偷偷看过去。

  一个黑衣,背着诺大一柄剑的女胖子,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中。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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