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向挽没有去问晁新。
恋爱中的人通常有一种奇怪的执拗,许多潜意识里认为无伤大雅的事情,我们可以坦率得像一个善于沟通的大人,但只要你真正在乎的那一样,但凡是你觉得有可能伤筋动骨的那一样,它的到来往往像病毒携带者,伴随着回避、遮掩、口是心非。
向挽想等晁新自己跟她说。她就想看一看,晁新什么时候才主动对她说。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譬如说有时候在感情里,我们有时会猝不及防地计较公平不公平,向挽偶尔也会想,自己跟晁新说了那么那么多的事情,包括她之前并不丰富的恋爱史,包括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与亲人,包括她李朝的生活和家庭,可对方呢?
很难说服自己,获得了公平的待遇。
不过向挽也有一个优点,她很少矫情,而且她总是非常体谅他人。
也许晁老师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的时间还很多,她愿意等她敞开。
日历撕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春节。
晁新听向挽说要带她回家的时候,其实有一点为难,因为她好些年没有回家过过春节了,她连自己的家人都相处不好,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向挽的家人表现。
尤其听说对方是于舟的母亲,就更怪异了。
但向挽很认真地跟她说:“那是我干娘,我磕头敬了茶认下的,并非是旁人的因由,是我与她投缘。”
晁新想了想,答应了,带上牌牌,买了点燕窝什么的,在年二十八和向挽一起开车去了迁城。
最开心的当属于牌牌,因为晁新给她买了她想了很久的红裙子款式的大衣,很高级,要四千多。之前她看上的时候,晁新说小孩子长得快,没必要买这么贵的大衣,但在过春节的前一周,晁新突然翻了翻她的衣柜,然后说,我们去把那个大衣买了吧。
牌牌看得出来,晁新紧张了。
因为她很难得地问自己,她是穿黑色的大衣好看,还是驼色的好看。
“黑色,很酷。”牌牌说。
“但会不会有一点太沉闷,或者……显得我年纪比别人大很多?”晁新征求她的意见。
“比谁?”牌牌在床上左右晃着脚。
晁新清雅地咳嗽一声,润润嗓子。
“你要去见家长啊?”牌牌问她。
晁新把衣服挂回去:“就吃个饭。”
“你不要再在里面穿衬衣了,”牌牌踮着小脚跑过去,点点下巴,“我认为你应该穿一个薄毛衣,咖啡色吧,你是不是有一件呀?休闲的那种,吃饭的时候你要是一脱外套,是个衬衣,就像开家长会一样。”
“是么?”晁新蹙眉。
“然后你下面穿个牛仔裤,马丁靴,这样好看,很多明星都这么穿。”
“穿得像明星,会不会有点浮夸啊?”
“没有你衬衣西裤浮夸吧我觉得。”牌牌很直接。
……好吧,晁新采纳了她的意见。
于是晁新就穿着咖啡色的薄毛衣下了车,挽着袖子,头发依然是大卷,化了个不过分的淡妆,开完几小时的车倒让妆容更服帖了一些,看着气色很好。
车子停在小别墅前面的车库里,晁新绕到后备箱把燕窝什么的补品拎下来,向挽胳膊上搭着她的黑色羊绒外套,一手牵着牌牌,在赵女士的笑得跟秋菊一样的喜庆里进了屋。
晁新没有多说话,只淡淡微笑着点头叫了阿姨和叔叔。
倒是牌牌很机灵不怯场,脆生生地喊:“爷爷奶奶好。”
“哎哟,好乖,好漂亮的小姑娘。”赵女士伸手去捧她的脸。
牌牌见晁新站着没动,伸手把她手上的燕窝拿过来:“送给奶奶,给奶奶拜年。”
天哪,赵女士的心都快化了,两个眉头往中间一蹙,眼神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牌牌对这个小姨腹诽很多,看她之前那么紧张,还以为做了功课,连自个儿都上网搜了一下“拖油瓶上门见后妈应该怎么表现”,她倒好,开局一块木头,全靠小学生带。
好在客厅里坐着苏唱和于舟,于舟听见动静,站起来迎她们,苏唱剥着花生,跟晁新打了个招呼。
尴尬来得后知后觉,苏唱的入座把她们之间奇异的关系具象化了,晁新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苏唱一起对坐在长辈家的客厅里,喝两口茶,相对无言。
“你每年都和于舟回来过年吗?”晁新端起一杯茶,赵女士和于爸爸回了厨房,于舟在帮着向挽收拾行李,牌牌依偎在晁新身边,抓了一把糖。
“也就这两年。”苏唱继续低下头剥花生。
晁新别过头,润一润嘴唇,看电视里的综艺。
“这个还挺好看的。”默了半晌,苏唱轻声说。
“嗯,是。”晁新看得聚精会神。
牌牌把脑袋堆在脖子上,昂着头瞥她俩:“明明很难看。”连现场观众的假笑都有气无力的。
一声活络的气息,苏唱眼底带着笑,叹了一口气。
晁新也笑了,给她一个有点无奈的眼神。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这样。”苏唱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阿姨叔叔人都很好,是我见过最热情的人。”
猜到了,一般人也不会把萍水相逢的向挽当女儿疼,一般人也不会养出于舟这样二话不说就收留陌生人的女儿。
晁新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问苏唱:“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聊什么了?”
“第一次他们可能还不太接受,没怎么跟我说话,只问了问我的工作什么的,第二次回来就提前问我想吃什么了。”苏唱笑着轻轻说,想让晁新放宽心。
晁新点头:“向挽说,她认了阿姨做干妈,那……”
也就是说,她算是于舟的妹妹。
也就是说,她跟苏唱……
她顿了两三秒,决定不提这个话题。
苏唱心知肚明地勾了勾嘴角,侧脸问牌牌:“吃花生吗?”
“不吃。”牌牌摇头,又指指桌上,“你剥这么多,你又不吃。”
“我就是……”无聊了。
这话不好在小朋友面前说,苏唱抽了张纸,擦拭手上的残渣。
“那你想看小狗吗?”清贵的嗓音发出邀请。
“哪有小狗?”
“院子里,我带你去?”
牌牌拧着小眉头想,她觉得有点蹊跷,附耳跟晁新说:“上一次去她家,她都没怎么理我,你说这次是为什么呀,一直跟我说话。”
悄悄话有点大声,苏唱听了个七八成。
“因为有点尴尬,”她说。等牌牌转过来,又递一句,“跟你妈坐在这里,我们俩都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