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前,明璎提着一篮小番茄,坐在刚搭起来的烧烤架边上。

  她和杜芸歆摘了不少果蔬,一半留着烧烤,一半杜芸歆拿去烹饪。



  炒菜的香味儿很快从旁边的木屋里传出来。

  烧烤架的位置在公共区域,明璎坐在傅安钰身边,吃着小番茄,无视周围各种各样的目光,专注又好奇地看她把烤串放在架子上,时不时倒调料和翻转,动作娴熟。

  陈滟樰负责串食材,尖锐的金属烤签在她手里竟然也能翻出花来,肉块和蔬菜串得整齐又均匀,没一会儿就放满了台面。

  尽管收起狐耳,明璎的听觉并没有受影响。她很快就听见非常细微的说话声传来:

  “傅总怎么没和她的未婚夫坐在一起啊?”

  “可别说,今天傅总基本都和她那位妹妹待着。”

  “我下午的时候还看到傅总妹妹钓鱼的时候中暑了,被傅总亲自抱回民宿呢。”

  “说起来,我入职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傅总有什么妹妹,还长这么漂亮。”

  “可能‘妹妹’是哪个豪门的小姐吧,反正身份财力都吊打那个守道观的男人。”

  “嘘,这种秘辛不要深究了。”

  听到这些话,明璎前一秒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布满阴云。

  她以前在王城的时候,无意听到过侍女或侍卫私下谈论爹娘,或是谈论其他有官职的族人,没想到在人界也会有这么多嘴碎的下人。

  ……不,用人界的话来说,她应该称呼那些人为“员工”或“下属”,而且那些人只在合同条款上和傅安钰的公司绑定,不能算下人。

  既然不是下人,她就不能去惩罚了。

  明璎只能远远地瞪了那些人一眼,正生气,面前忽然递过来一根纯肉的烤串,香气扑鼻。

  “不高兴?”傅安钰问。

  明璎“嗯”了一声,接过烤串,仍盯着那些嘴碎的人,边吃边说:“好心情全被几只嗡嗡乱叫的苍蝇破坏了。”

  傅安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扫了一眼,又仔细听了一阵,见那些人心虚地散开,低声问明璎:“你排斥结婚么?”

  明璎被“结婚”两字吓得打了个激灵,愕然看向傅安钰,正想说“不排斥”,话到嘴边,却是一转:“那要看结婚对象是谁。”

  傅安钰微微眯起眼睛。

  “三天内,我会公开宣布我们的关系。”她说,“顺利的话,这个月中旬就可以举办婚礼。”

  明璎刚才只是被吓到,理智尚存,现在直接被吓懵,傻愣愣地看着傅安钰。

  “如果你愿意社交,发展人脉,那么和我结婚以后,你要学的东西有点多。”傅安钰继续说。

  明璎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问:“可我们刚开始学习谈恋爱,会不会……”

  “可以先婚后爱。”傅安钰截住话,“当然,如果你觉得现在还没到时候,也可以推迟,主要看你。”

  明璎不清楚这算不算冰山总裁的另类表白,她觉得如果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可能就会一口答应下来,毫不犹豫。

  但她不是,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她害怕结婚之后会给傅安钰添麻烦。

  “我、我想先问问三姐的意思……”明璎结结巴巴地说,“她毕竟是我的家人,也是长辈,要是我擅自就答应了结婚,三姐……”

  “好。”不等她编完理由,傅安钰就点头,“没关系,都依你。”

  她看出来小狐狸的犹豫,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可以等。

  结束这个话题后,明璎再吃烧烤的时候,整只狐狸都是木的。

  她刚才干了什么?

  是不是变相拒绝了傅安钰的求婚??!

  可她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自己成为傅安钰的累赘,被那些嘴碎的人在背地里跟胡修礼放在一起嘲笑。

  然而胡修礼好歹还是个正儿八经的除妖师,又继承了一座传承悠久的道观,据黑猫透露,他每个月的稿费也有不少。

  ——和胡修礼比起来,她只是个除了灵力和可爱的外表,一无所有、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个念头刚起,明璎瞬间清醒过来。

  她怎能如此妄自菲薄!胡修礼卯足了劲找机会撮合她们,她却开始打退堂鼓!

  她有手有脚有脑子,不会什么只要去努力地学就是了,学到巅峰,和恋人比肩同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明璎重新打起精神,同时开始期待能早点见到恢复健康的三姐。

  要不是何医生再三警告,不允许她打扰病人休息,她现在就想叫何医生帮忙开视频通话,让她见见三姐,坦白自己即将和傅安钰结婚的事,然后告诉傅安钰,三姐已经同意,她们可以挑结婚的日子了。

  山庄很快沉入夜色,四下一片漆黑,唯有烧烤架的火堆和屋舍里的灯光还在照亮周围。

  因为晚上有山庄的前任主人到来,明璎一行人就取消了泡温泉或游泳的计划,结伴来到钓鱼台的休息室静候。

  大概等到七点半,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两位着装一致的年轻女人进来,看起来像是保镖,一名身材佝偻、头发雪白的老婆婆被她们护在中央,正拄着拐杖慢慢地走。

  感受到老人体表流动不止的浓郁灵力,明璎怔了怔,接着就看到其他人站起来,忙也跟着站起,却躲在了傅安钰身后。

  “前辈,您怎么会来?”胡修礼愕然问。

  “亡姐和她挚友的沉眠之地被上面发现了,我当然得亲自过来处理。”老人缓缓解释时,语气还带着几分怨,似乎在责怪他们多管闲事。

  她在明璎一行人对面的硬沙发上坐下,将手杖递给站在右边的保镖,叹了口气。

  保镖接过手杖,很随意地在地面一点,灵力就从手杖里涌出,在众人身边凝出一个灵力罩,隔绝外界。

  “容前辈,您的意思是,我们发现的那条蛟,是您姐姐的挚友?”傅安钰问。

  “不错。”老人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但正如你们所见,法器的隔绝效果正在消失,当它彻底失效时,蛟前辈将会苏醒。”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我年岁已高,就派了族中一个除妖师小辈过来接管山庄,今天她对你们有所隐瞒,是我授意。”

  听她三言两语将缘由说完,明璎忍不住问:“既然那条蛟并非恶妖,为什么要用锁链将它锁在水底?”

  老人看了明璎一眼,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自己年少时,有一天姐姐洗剑回来,却牵着一位身穿青色古服、白发素颜的陌生女子。

  原来姐姐在岸边洗剑时,忽然有一条蛟破水而出,化为青衣女子,斥责她洗剑搅动水域,毁了自己的洞府,向她索赔。

  姐姐笑着说,自己又不是哪吒,这剑也只是寻常法器,哪里能有搅动水域、毁坏水底洞府的大神通?再者,她也不是第一次在这洗剑。

  那青衣女子听罢,瞬间红了脸,支吾着说自己的洞府就是不见了,她已经在水底寻遍,怎么都找不着。而且,这座水域和她生活的水域似乎并不一样。

  “当时,姐姐就问她,‘既然你认定是我毁了你的洞府,要怎么赔,你才满意’。”老人继续讲故事,“青衣女子又支吾半天,却说算了,她自认倒霉,转身就要回到水里,结果被姐姐叫住。”

  明璎和其他人一起安静听着,谁也没有打断老人的话。

  “姐姐见她懵懂不似伪装,就邀请她来山庄详细说明情况。”老人说,“后来的交谈中,姐姐才得知那蛟妖一觉醒来发现洞府不见了,身处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找寻几日后,感到震慑妖族的剑意从水面传来,一怒之下,就误以为是姐姐毁了自己的洞府,于是出来找姐姐算账。”

  “所以……那位蛟妖其实是个穿越者?”杜芸歆忍不住问。

  老人点头:“不错。然而那时并没有‘穿越’这一概念,加上正逢人与妖两族对立,从山脚到山庄大门,皆被结界覆盖,不可能有妖凭空出现在山庄内的水域里。”

  “姐姐只当蛟妖是很久以前就在水底沉眠,沉眠的岁月太长,才会找不到家的痕迹,见蛟妖良善,于是让她在山庄住下。”

  “蛟主江河,虽然没有呼风唤雨的大神通,但能赶来鱼群,蓄水止洪,一住就是三年,山庄里的人都将她奉为神明,相处融洽。”

  听到这,明璎更想问为什么要把蛟妖锁起来。

  良善的妖,对人族应该有益无害。

  她正心痒痒,就听杜芸歆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那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后来,恶妖打破了山脚的结界,攻入山庄。”老人双手微微握拳,“姐姐被恶妖重伤,我将她背回山庄时,听见蛟妖盘踞的池塘里传来龙吟,接着,山洪爆发,所有攻进来的恶妖全被冲回山下。”

  “后来我才知道,是蛟妖因着姐姐的重伤濒死,一怒之下引发山洪,试图借此来将恶妖阻隔在外。”

  “即便洪水避开了山庄里所有的人,却淹了房舍和农田。”老人垂下目光,抹了抹眼睛,“蛟妖就认为是自己害了大家,求姐姐杀了自己以示族人。”

  “姐姐自然不答应——整座山庄的人命都是蛟妖那场洪水救下。但她当时已经濒临死亡,更怕蛟妖在自己死后自裁谢罪,于是叫我取出先父封存的一件法器,将自身投入法器,化为锁链,与蛟妖一起沉入水底。”

  “而那件法器吸收了姐姐的一切,便张开了阻隔妖族的屏障,牢牢护住整座山庄。”

  “我听家中长辈说,‘临岚山庄’似乎是您命名的?”陈滟樰忽然问。

  老人淡淡一笑,眼中流露出怀念:“这座山庄的新名字,的确是我从姐姐与蛟妖的姓名里各取一字起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