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海之中,到处都是滚荡的浊机,并不适合设阵,一旦在此设阵,那些隐藏在冥海深处的魔王可能就会克服内心的警兆出来了,以她们几人之力,可对付不了冥海中的六大魔王。卫含真打算以器物为依托,设下守御的阵盘,若是可以,顺带祭炼些许能够伤仙人法体的宝器。太一宗在鸿蒙之中立身也有万载之久,这点积淀应当还是有的。

  何雪夜便在阴一城中未曾走远,卫含真发了一道法符,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只不过他身上并无多少可用的宝材,需要等待宗中那边送过来。得到了答案之后的卫含真便放下了悬着的心。

  涿鹿王城。

  公伯牙的身殁使得公氏一族沸腾起来,从姬浪的口中得知凶手是龙明妄后,一个个公氏子弟极为愤怒,似是要龙明妄给出一个交代。姬浪的眉头始终紧锁着,这回大意了,使得氏族之中折损了一个金仙,此事还不知如何了结呢!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当将姬沧也拖下水。

  “当时原本我等占上风的,可谁知妄君忽然间倒戈。可就算如此,场面上也只有他一个金仙,若是躲在暗处的屈长老出面,怎么可能会落到这样的结局?”姬浪恨声道,他一个玄仙面对金仙之时,能够有什么还手之力?唯有屈群可以勉强与龙明妄较量。对上了公氏族主的视线,他又沉沉道,“那人身边有凤山少主还有龙族,姬沧刻意隐瞒此事,引得我们落下陷阱。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对付那杀死长兄之敌,而是要对付公氏!”

  公氏族主哪能想不到这点,他望着姬浪冷声道:“现在事情没有做成,反而将太一、白帝以及太古妖庭都得罪了,你的罪责逃不过。但是屈氏那边——”公氏族主冷笑了一声,折了一个金仙,对他公氏的势力影响颇大,这口恶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若是姬平之死,黄帝尚能够继续闭关,然而涿鹿之野死了一个金仙,他是不可能再继续闭关,将事情给甩出去了。王宫之中,一股宏大磅礴的灵机涌动,屋檐上的铃声响动,无数灵兽的咆哮声仿若从亘古传来,一个个虚影在半空中浮现,最后拱卫着一只似虎似熊的铁甲王兽。王城中的族老都被宫中这动作惊动,纷纷化作了一道流光奔向了王宫,直到半个时辰后,那股异象才收敛了起来。

  屈氏、平氏以及公氏三族连带着帝脉的金仙俱齐落在宫中,朝着上首身影模糊的姬野行了一礼。凌厉的目光往下一扫,姬野的声音冷沉:“对于公老之死,诸位可有什么想说的?”鸿蒙中的修士生来便是仙体,大多数之人修到了玄仙已经是极致,大罗金仙屈指可数,唯有金仙才是一方势力强弱的体现。他虽然不喜三族侵占王权,但也不希望看到有哪个金仙陨落了。

  听到了姬野的话语,公氏的族老公无咎往前走了一步,朝着姬野一拱手,又转向了屈群,厉声道:“屈长老那时也在阴一城,为何不出手相助?反而眼睁睁见着同道战殁?”

  姬野的视线转到了屈群的身上,屈群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不愿助阵,而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置?”

  “哦?不知何事如此重要呢?”公无咎视线凌厉如刀。

  屈群呵呵一笑道:“屈某的职责乃是保护沧少君,在那小小的阴一城中,一下子出现了无名金仙,你们说冥海里的那群东西会不会动呢?”

  公无咎眉头一皱,沉声道:“哪里来的五位?太一镇守使一人、我涿鹿之野两人,再加上龙明妄也不过是四人罢了!”

  屈群眼神一闪,立即明白了,姬浪果真没将所有事情都告知公氏。他直起身,正色道:“还有扶桑国风逍遥在!”姬浪显然不愿意暴露什么,正好给他一个借口,反正无人会反驳。“不知风逍遥是为何事出现的,屈某要应对他,自然无暇管顾另一边了。还有那冥海真魔,时时刻刻都得警惕着。”

  公无咎眉头紧皱,没想到会忽然冒出一个风逍遥,他磨了磨牙,半晌后才又道:“对方身侧有妖族,你们为何不早说?”若是如此,就不会请动龙明妄前去。

  “这就更奇怪了。”屈群轻笑了一声,斜了公无咎一眼,慢悠悠道,“浪少君不是自己有人打探消息么?我们还以为你知晓的。有没有妖族在侧,又有什么关系呢?帝君的命令,我等唯有一丝不苟地贯彻执行下去。”

  姬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屈老说得有理。”若只是对上白帝,他并没有畏惧。但是还有妖族、太一宗卷入其中,他就要掂量掂量了,但是这些不能够在臣下跟前展露。身为主君,他应当是无所畏惧的。摆了一个手势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他道:“不管如何,这事情失败了就是失败了,都要领罚,尔等可有异议?!”

  屈群立马应道:“没有。”公无咎狠狠地剜了屈群一眼,付出了一个金仙的命,他们的代价还不够么?这还不算是惩罚吗?只是心中再不甘愿,他都得应下,毕竟屈群已经表达了,而平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公氏不会独自抗衡帝君。

  对于三族的识相,姬野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想到了这件事情,他的心情又烦乱起来,眉头倏然一皱,冷声道:“几日后,妖庭使者与白帝都要过来了,这事如何解决,还请诸位拿出个章程来。”不动剑帖持有者是圣域默认的规则,而与妖庭之间的盟书则是落下了法印。这一个个真是会给他惹事!不过无妨,他很快便不需要承继者了,等到迈入了那个境界之中,一切事情当顺从他之意念发展,道机将由他来拨动。想至此处,姬野的神情才缓和了几分。见底下一片沉默,他又道:“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你们需要好好接待。”

  三家族主闻言心中俱是咯噔一声,这意思是让他们掏东西让对方满意,而不是自王庭中支出。可能光是出财务还不够,需要将人给推出去。事情是姬平惹出来的,姬浪将事态扩大,而姬沧则有袖手旁观之嫌,不管是哪家都无法从中脱出去。姬野没有耐性等到他们应声,说完这话身影便化散了,只余下横眉冷对的几位长老。

  平氏族主平陆呵呵一笑道:“节哀。”他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之意。现在平氏支持的人已经没有机会了,可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未来的主君非平氏推上去的不要紧,只要公氏和屈氏力量折损,平氏还是还是能够从中争到一席之地的。

  说到底,是姬平惹出来的事情,他要是不生贪念,怎么会至于此?现在姬平已经死了,公氏与屈氏俱是将怒火转移到了平氏的身上。被嘲笑的公无咎尚未说话,屈群便出声讥讽道:“平少君不幸身殁,平氏不为其报仇么?竟然这般无情?”

  平陆被戳到了痛处,面色一变,但是很快便沉静了下来,他应道:“原本便不占理,何必报仇。”在黄帝跟前他是不会这样说的,不过现在只有他们,接下去还得给白帝等赔罪呢,可不就得坚持这样的论调了?

  扶桑国。

  风逍遥已经回到了王庭复命。

  “事情失败了。”他皱着眉,有些懊恼。

  “你已经很好了,牵制住了何雪夜,是涿鹿之野的那群人没有用。”雨花空笑了笑,接过了话头,他又道,“听说白帝动身前往涿鹿之野了。”

  青帝牧桑的面色阴沉,他是希望此回能够成功,最好是将那眼中钉给除去,只可惜光风逍遥一人没有用处,只能够耐着性子等待百年后的生死剑了。他不会对生死剑做什么,只会在那个时候下一道悬赏,以仙器相酬,想来那些参与生死剑的不会拒绝的。

  “姬浪已经没有用了。”风逍遥又道,这也是一件大事情。涿鹿之野三子争位,是姬浪先找上他们扶桑国的,他们打算推姬浪一把,日后还掌控涿鹿之野,然而姬浪要辜负他们的期待的。

  白歧阳摇头道:“只是一枚闲子,就算早早被立为承继之人又如何?那位还算年轻,距离寿尽陨落早着呢。”修到了大罗金仙的境界,寿数极长,若不是同辈出手,那只能就是陷落在逐道的途中,可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可不会迈出那一步。



  “法狱之中卫文儒如何了?”牧桑忽又出声问道。他对太一宗,尤其是卫家的父女恨之入骨。以卫文儒的金仙修为,原本是难以伤了他的法体的,然而卫文儒是太一老道的真传,他的剑意引动了当初太一留下的剑痕,激发了心魔,故而受伤。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屈辱,他恨不得将卫文儒抽筋剔骨,只可惜此人留着还有用处。

  雨花空应道:“极为硬气,百种刑罚,意志不坏。”

  牧桑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道:“等到其所珍视的,一点点地被碾碎,我看他如何继续硬气!”

  阴一城中多得是天涯往来客,一段时间后,消息就传遍了鸿蒙。至于涿鹿之野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无人知晓,只不过暗地里传,白帝回到昆仑之境中,赐下了不少道书供门中弟子观摩,足以见其欣喜。

  卫含真那处在得来太一宗送来的宝材之后,祭炼了不少的阵盘,不过到了这时候,反而没有用处了。先前的一战到底是震慑了各方的敌人,使得他们雀跃的心平静了下来,将心思落在了“生死剑”上。

  “生死剑”靠剑意择人,是逐剑之战,参与者几乎都是修炼《根本剑经》的弟子,但也有些许例外。除却卫含真、素微等九州来客,还有些许自鸿蒙圣域其他地域来的,他们以剑为器,偶尔也有胜出,然而次数极少,因为以剑为辅和剑道唯一有着本质区别。

  于修士而言,百载时间并不长远。卫含真在境界上没有多少提升,只是对“宰道衡机”这一道法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至于素微,迈入了玉仙境之后,余下的时间便是巩固此境修为,以及参悟记载着《根本剑经》的载道碑文。

  “生死剑下生死不论,无剑帖之人不可干涉。如英,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卫含真望着甘如英,沉声询问道。妖庭、太一宗以及微山,不管哪一处都会接纳她。不过她更倾向于甘如英前去妖庭,因为涿鹿之城那边怕也将其当作了眼中钉,妖庭龙族会护佑她,还能指导其在神通道法上的变化。

  微山是师尊的道场,甘如英更想去那边,只是深思了片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应道:“弟子想回太古妖庭。”卫含真自然应允,她转向了凤之仪道:“凤道友,此回便麻烦你了。”

  凤之仪郑重点头,又道:“真魔之事,未来我妖庭不会袖手旁观。”眼下的太古妖庭都趋于自守,不管是对于鸿蒙圣域还是冥海真魔,都是不管不顾的态度,然而同在鸿蒙地界,怎么可能全然置身事外?

  昆仑境剑碑之上,无数道剑痕交错飞舞,最后慢慢地勾勒出一张鸿蒙天界的地图,剑光化入其中后,变成了无数游动的小点,此即是剑帖所有者的位置,而这一幕会映照到修士持有的剑帖之中。

  剑道的生死之战在剑音长鸣中揭开了序幕,尚不到一月,剑帖上的光点已经散去了许多,代表着其主人成为剑下亡魂。

  冥海之中,甘如英同凤之仪离去,只余下了卫含真师徒二人。

  “已经开始了。”卫含真望着剑帖上的光点,双眸沉凝。除开了最先涿鹿之祸,剑帖的确换来了平稳,现在的“生死剑”是她们必须面对的话题。双指捏着薄薄的剑帖,卫含真又轻呵了一声道,“你说白帝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为什么非要推动修士残杀?什么事情比保留属下的英锐更为重要?”

  素微没有应声,现在她们只有猜测,没有任何答案,可能只有拿到《剑道真解》的那一刻,才有可能找到蛛丝马迹。既然卷入了“生死剑”中,那不管对手是谁,只要想杀死自己的,那都算是逐道之路上的大敌了,她们没有退路。片刻后,她道:“回微山么?”在剑碑上留痕的还有水盈道友,这一百年不知其磨砺得如何了,她们约好了在微山会面,不然偌大的鸿蒙,哪能找到对上的下落?

  卫含真点了点头,应道:“应该如此。”

  昆仑境中,一望无垠的雪原寒风凄切,数具僵硬的尸体躺在了雪原上,鲜血散落一地。对于雪原妖兽而言,修士的法体算是大补之物,然而此刻雪原中的妖兽都只敢在外围游动,根本不敢踏上雪堆。

  风不断地吹着,血腥味逐渐地散去,一个白发女修漫不经心地扫向了四周,忽然间剑光一亮,便照向了后方。轰然一声爆响,一个修士从那雪堆之下跃了出来,然而没等他做什么,剑光分化成一张绵绵的剑网,将那修士彻底绞杀。而后侧边又跃出了一个咳血的修士,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着女修求饶,愿意奉上剑帖。

  这女修正是在昆仑境游历的水盈,在“生死剑”开始之时,她记起自己与素微她们的约定,准备往微山,然而这个时候两个同样持有剑帖的修士出现,说要与她合作,先行杀戮持有剑帖之人,可是在水盈看来,他们也是自身之敌,故而她顺势应下了,在一道解决了几个剑帖持有者之后,那两人忽然向她下手。

  鸿蒙修士之间的冷漠还真是让人失望啊,她除了收下他们的命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变卦。

  “剑者不屈的风骨呢?”水盈幽幽地注视着那个修士,慢悠悠道,“你死了,剑帖不就落到我手中了吗?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那修士听了水盈的话,陡然间变脸,大声叱骂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日杀我,明日就有人来杀你。”

  “有道理。”水盈点了点头,“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已经死了呀。”百年时间,除了功行提升,她还明白了一件事情,你剑下容情,可别人剑道无情。光是九州出身这一点,便会被入根本经的修士排斥,他们有一万个理由要你死,只是她还不想死呢。

  将有价值之物收起,甩出了一道符箓销毁了尸身之后,水盈掏出了地图,化作了一道遁光,朝着微山方向掠去。

  在她离去后不久,数名灰衣修士赶到了此处,懊恼道:“来迟了,原本这些人正好给少主练手的。”

  另一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再找吧。”

  他们口中的少主姓陈,名向阑,乃是昆仑境一个小族的少主。若只是靠自身,修到玄仙境界已经到头了,可要是得到了《剑道真解》,定然能够往前进一步,故而也参加了“生死剑”。

  “生死剑”中非剑帖持有者不能够干涉,卷入斗战,可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背后势力的身影了,相反,他们起到了一个颇大的作用。譬如寻人,剑帖之上只有光点,并无名姓、修为,要是贸贸然撞到了一个修为比自身高的,那不就是白白送死?故而其中需要背后势力出动,确认到底谁才是可对之敌,除此之外,势力可提供各种斗战法器甚至是庇护,散修可跟有势力的修士无法比。往届的“生死剑”没有一个是孤身一人的散修胜出的。

  此刻的陈向阑派出了手底下的人,可他自身并没有关注剑帖上处于附近的光点,而是在看一道来自扶桑国的“英雄令”,以仙器作为报酬,扶桑国所图甚大啊。要杀之人乃剑帖持有者,只要揭下了英雄令便可知其下落。在仙器的诱惑之下,那儿定会是角逐最为激烈之地。

  “同为玄仙,族老以为能有几分胜算?”

  陈氏族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长道:“少主,那位可是大道之限上超越太一祖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