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柚脑子里几乎嗡地一声，没反应过来李晓薇在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双眼通红的模样有多么吓人，吓得李晓薇止住了哭声。
还是方婷要冷静些，将她一把拦住：“你别吓着小孩子。”
她擦了擦李晓薇脸上的泪水，温声道：“你再将事情仔仔细细重新和老师说一遍。”
“嗯。”李晓薇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将方才的话重新说了遍。
听完她的话，方婷让李晓薇带她去她说的地方看看。
夏柚同样不假思索地跟上。
两个成年不约而同地怀揣着同一个念头兴许李晓薇只是一个小孩子说起了胡话，也或者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出了一点小状况。
夏柚不停拨打纪瑶瑶的电话，得到的却只有“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冷冰冰语音提示。
用不着走多久，二人的侥幸就彻底被粉碎。
连绵的青山之间，远远看去，有一处像是被人狠狠拿一把斧头从中间劈开，裸。露出绿色底下棕黄的土地和冷峻的岩石。
这创伤是如此触目惊心，而前些天方婷出门家访时，都还没有这番景象。
附近的村民有的走出屋子里，站在田坎上看着山后那一幕，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真是好大一声响，我家耳背的老头子都听见了，问是不是哪里在炸石头哦。”
“应该没人在里头吧，那片儿早就没人住了。”
“这种事谁知道，万一有哪个运气差的，不就遭了？”
说话之间，山间一块巨石咕噜噜滚下来，发出咚咚声响，在天地间回荡，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雨水仍然没有停下，在土地间冲出一条沟壑，泥水混合着树叶杂枝，从山上不停地流淌下来。
山体的伤痕触目惊心，被冲下来的土壤几乎快要堆成另一座小山，阻断了大山那头的视野。
村民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传入夏柚耳中，却成为嘈杂没有意义的噪音。
她面色苍白，颤着嗓音开口：“你说，纪瑶瑶就在这里面？”
李晓薇抹着眼泪：“嗯……”
尽管她没有亲眼看见纪姐姐被埋在这里面，可按照来回的路程，没有其他的可能。
方老师教过她们，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李晓薇做不到撒善意的谎言。
夏柚踉跄着后退了三两步，被方婷扶住。
扶着她的那只手同样也在轻轻发颤，方婷强逼着自己稳下心神，她拿起手机：“喂，119吗？这里是坪地村……”
瞧见三人这状况，村民们大约猜到什么，询问过后，他们皆纷纷返回自己家中，拿出锄头铁锹，在滑坡的边缘地带，刨开稀泥碎石，想办法寻到一点关于纪瑶瑶的踪迹。
尽管根据小女孩的描述，纪瑶瑶多半没有生还的可能，可他们依旧没有停下来，也没人说一句泄气话。
天上还下着雨，围在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多，都是附近闻讯而来的村民前来帮忙。
夏柚一边铲土，心急如焚地等待消防队带来。
然而消防队的车迟迟没有来。
方婷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答案只能是因为连日大雨，进村路段被不少倒下来的树阻挡，救援人员正在徒步进村的路上。
夏柚掌心已经被粗糙的铲把磨出水泡，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开，向来娇气的她，此刻没有力气哼一声疼。
从小到大，她被父母娇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是一堆小女孩圈子里最高调的存在，可以是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
这是夏柚生平头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
她劳累过度的手臂微微颤抖，几乎快要抓不稳阳铲。
不行，夏柚咬紧牙关。
她必须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想办法。
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不能再让纪瑶瑶看轻。
纪瑶瑶还被埋在里面，她必须想出办法来，就算自己不行，也肯定有人能有办法的。
夏柚在那一瞬间，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是神通广大的顾筠。
。
水晶灯折射出彩色光芒，钢琴曲仲夏夜之梦落在最后一个调，单膝跪地的新郎正巧将钻戒戴着新娘白纱手套的无名指上。
众人眼中的顾筠卸下平日的疏冷，唇角微微弯起，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新婚妻子。
却看不见她低垂的眸光，没有分毫温度，不冷不热，像是被困在木偶中的一个灵魂，冷静地扮演着本属于自己的戏份。
台下顾斐然坐在离顾筠正近的席间，他同样西装革履，派头不输于新郎，眉宇间多了一缕不属于少年人的凝重。
顾斐然似乎有些微微走神，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他的思绪。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顾斐然对着顾闻庆和庄天慧点点头，走出大厅走电话。
来电人是夏柚，顾斐然眉头一皱，不知她又要捣什么乱：“喂？”
“顾斐然……”电话那头的夏柚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怆然，“你能让顾姐姐接一下电话吗？”
她噎了一下：“有很重要的事。”
顾斐然回头看了一眼，大厅里的婚礼尚未结束：“现在不方便，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夏柚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和纪瑶瑶在山里，她、她被山体滑坡埋住了，你能不能让顾姐姐想想办法，现在只有她能……”
“纪瑶瑶？”顾斐然似乎抓错了重点，“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他背对着大厅，没有注意到，身着白色婚纱的顾筠正翩然走出来。
听见顾斐然嘴里出现的名字，顾筠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与他擦肩而过，准备回房间换敬酒的喜服。
顾斐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慎说漏了嘴，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那头夏柚模糊的声音：“我来不及和你解释，总之，你能不能将电话交给顾姐姐，我给她打怎么打也打不通，纪瑶瑶出了事，顾姐姐就算结婚了，也该会帮忙想想办法的，顾斐然，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
她听起来不像在撒谎，顾斐然衡量了两三秒：“好。”
说罢，他朝顾筠拐角的方向追上去。
上楼的电梯正要关上，顾斐然手疾眼快地按下上键，挤了进去。
电梯里除了顾筠还有化妆师以及伴娘，顾斐然沉默着，没有出声。
等进了房间，化妆师又开始帮她卸下身上的首饰。
正当顾斐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之时，顾筠出声了：“说吧。”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