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由于鹿缘家里有事,急着回去,就先一步走了。

  许风仪同她挥手告别后,钻进了舒锦时车中。

  将包放平在双腿上,许风仪还是不放心地,再次问了她一句:“你刚刚确定真的有吃饱吗?”

  舒锦时随口敷衍,装得好像真的一样:“饱了。”

  许风仪却是不信,满眼狐疑:“真的?”

  舒锦时喉间逸出一个音节,看着有些兴致缺缺:“嗯。”

  许风仪手里系着安全带,嘴里却没停:“我不信,你就吃了几口。一个虾饺一个红米肠,然后就只是喝茶了。就这么点儿东西,连小鸟都喂不饱,蒙谁呀。”

  舒锦时垂着眼睑玩着手机,声音懒懒:“你不是一直都在和小缘热聊那个什么吴恩希么,怎么还知道我都吃了些什么?”

  她还以为许风仪什么也不会注意呢。

  正在拢头发的许风仪动作一顿:“……热聊又不代表我五感都聊没了,你就坐在我边上,我当然就注意到了。”

  “所以,你肯定没吃饱,是吧?”

  舒锦时转动手腕将手机往边上一搁,回了句:“无所谓,反正今儿个也没什么胃口。”

  “为什么?”许风仪不懂,“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不好摆平的岔子吗?”

  “还是昨晚没睡好?”

  舒锦时今天看起来有点怪,肯定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

  舒锦时闭着眼揉了下太阳穴,不知道怎么说。

  这问题能怎么答呢?难道要说和工作无关,跟她们之前的聊天内容有关?那样未免有点奇怪。

  “算是吧。”或许这是最优秀的答复。

  许风仪瘫在座位上,咬着下唇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就算是工作不顺心,也不能够不好好吃饭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早不早地就折腾坏了,以后老了你可就有得罪受了。”

  舒锦时笑了,抬手搭方向盘上:“我想,偶尔一次不吃饱,应该很难会有什么大碍的吧?”

  许风仪摇头:“那可不见得。不良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有一次就会有二三四五六次。”

  说完,许风仪低下头,咔嚓一下打开了刚刚才系好的安全带。

  舒锦时循声转头望去:“你做什么?”

  许风仪打开车门,将包往肩上一挂,穿着黑色马丁靴的一只脚踩到地面上,回过身来扶着门看着她:“去给你买饭。你想吃什么?”

  车门一开,冷空气一下子就涌进来,硬生生将车内暖气都拉扯开了一个缝。

  窗外寒风簌簌,许风仪头发被吹得翻飞,连细绒胎毛都被掀起来了。

  以至于她在风中浑身颤抖了一下。

  舒锦时看她在外冷得像个鹌鹑,甚至还打了个喷嚏,就抬手搁空中冲她招了下:“不用了,我不饿。外面怪冷的,你上来吧。”

  不想许风仪根本没听她的,没进来也就算了,还整个人都下了车去,扶着车门继续撂话:“不说的话,那我就随便买了。等下我买什么你吃什么。”

  说完,许风仪“啪”地一声关掉车门,理顺身上包包的带子,拉上外套自带的帽子盖住脑袋,就顺着停车位中车与车之间的缝隙一路小跑了出去。

  今天她穿的是白色高领毛衣和蓝色牛仔铅笔裤,外头搭着件蓬松的白色短款面包服,蓬松得像一支蒲公英。

  舒锦时眼含讶异地看着她跑跑跳跳地消失在远方后,方才收回刚刚那搁在空中示意她回来的手。

  所以……

  许风仪这是在关心她?舒锦时再次看了眼许风仪远去的方向,心间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愉悦,又像是满足,还像是有什么东西得到释然了一样。

  一不留神,许风仪和鹿缘的聊天内容重新回荡在了她耳边。

  连带着,吴恩希的脸也闯入了她脑中。

  现在仔细想想,她对刚刚的自己有点子无语。

  舒锦时也是不明白了,自己刚刚到底是在跟吴恩希较什么劲呢?

  管得也是真的宽,明明自己对于许风仪而言,还只是一个考察对象——适不适合过日子的考察对象,竟然就想管人家喜欢什么了。

  这么神经病不合适吧?

  另一头。

  许风仪跟着导航走五六分钟后,终于到了大众点评上那家口碑不错的餐厅旁边。

  停住脚步,恰逢一阵寒风袭来,她浑身都被浇得凉了个透。

  许风仪不禁捧起双手搁唇鼻处哈了口气。

  之后,她站到点单窗口处,仰头看着菜单,认真地给舒锦时挑选起了拌粉。

  这家店子的拌粉种类挺多,猪肝的肥肠的牛肉的应有尽有。

  考虑到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内脏,保险起见,许风仪点了个牛肉拌粉。

  想起之前一起吃饭时舒锦时的饮食习惯,许风仪点完单又对里头喊了一声:“记得少加葱花不要辣!”

  “好嘞!”店里传来了一个爽朗男声。

  许风仪按了按盖在头上的帽子,吸吸鼻子,站进了店子里。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喉咙不太舒服,本来还以为一会儿就好了,没想到现在更不太舒服了,也是醉了。

  甚至,脑子也有点胀胀的,感觉思维都快凝固成一坨,要转不动了。

  十五分钟后,终于,许风仪从取餐口拿到了一盒拌粉。

  转过身,许风仪拎着它就顶着寒风快速原路返回了。

  中途她的帽子被风掀开,又被她压回去。

  被她压回去,又被风掀开。

  来回折腾了几次,许风仪烦了,就索性不再死磕,随它去了。

  回到舒锦时车旁后,许风仪一把拉开车门坐上去,就将拌粉给递到了舒锦时面前:“锦时,这是我从最近几百米内大众点评上口碑最好的店子中买来的,试试看?”

  舒锦时看了她一眼,终是把粉接了过去。

  许风仪捋顺被风扬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如同老母亲一样催促道:“快吃吧,不然待会儿该冷了。”

  舒锦时只好在她慈爱的目光中将袋子解开,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头,白色的粉浸在浅褐色的酱料中,上头零零碎碎撒了曾香菜酸萝卜等小料,还盖着一个煎得金黄焦香的蛋。

  拆开筷子,舒锦时在里头拨了拨,总觉得这粉不是一般的朴实无华,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但很神奇的是,入口竟是咸淡适宜,口感也嫩滑鲜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香料,味道层次感极其丰富,令人咂舌。

  许风仪搓搓手,关注着舒锦时的微表情:“怎样,味道还好吗?”

  舒锦时筷尖在盒子里头追逐着一小块酸萝卜丁:“嗯,还不错。”

  “那就好,好吃你就多吃点。”许风仪由心笑了起来,五官却冷不丁紧皱一处,转过脑袋面向窗外打了个喷嚏。

  然后她摸索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捂住了鼻子。

  舒锦时搁下了筷子:“是不是刚刚出去被吹感冒了?”

  许风仪捂着鼻子侧头看了她一眼:“应该不是刚刚吹感冒的,早上起来感觉就有点感冒了,因为搬家收拾东西出了很多汗,没及时擦干,你千万不要为此感到自责!”

  舒锦时:……

  “自责倒不会,难道不是你自己跑得跟兔子一样快,拉都拉不住么?”

  许风仪:?

  “拜托,我是担心你饿到好不好,饥一顿饱一顿可是很容易出事的,我们今天本来就没吃早餐,午餐怎么可以还不好好吃呢?”

  说完那一堆,许风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激动,稍微有点卡壳。

  缓了缓,她抿唇看着舒锦时:“不好意思。我会这么紧张,主要是因为,我外公他是胃癌过世的,所以就会比较在意这个,很害怕身边人再得这个东西。”

  舒锦时眼神变了下:“我知道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许风仪笑:“好。”

  舒锦时眼睫低垂,目光放得柔和了许多,向她保证:“以后我都会好好吃饭的。”

  “那就好。”许风仪吁出一口长气,结果冷不防又“啊啾”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打喷嚏。

  完了,可能真的是中招了。许风仪感觉自己现在的状况,好像不是特别妙。

  就在她吸鼻子时,一只手突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幽香横亘过来,遮去一丝光亮,覆在了她额上。

  许风仪瞬间顿住捭鼻涕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由着舒锦时为她试探温度。

  一会儿过去,舒锦时放下手,立即发动了车子:“感觉有点烧啊。我们先去一趟药房好了。”

  “嗯……”许风仪瓮声瓮气地应着,悄悄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车窗外开始不住倒退的景色,抠手。

  事实证明,许风仪确实是有点烧了。

  好在问题不大,药房的人给她开了些药,就打发她回去了。

  到家后,两人下完车,就一前一后走到了门口。

  舒锦时正想说什么,手机里头就忽然进了个电话,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维。

  许风仪拎着药袋子俯下身,拿食指戳完密码,打开门先一步走了进去。

  换上鞋后,许风仪再回头看着舒锦时,只见她正握着手机和人说着一大堆叫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很牛的样子。

  不过舒锦时最后那句话她还是听懂了。舒锦时说:“等会儿我们见面谈吧。”

  完后,舒锦时挂了电话。

  许风仪拉了拉领子:“你等下要出去吗?”

  舒锦时:“是的,有点事得先处理一下。”

  “你等下先吃药,吃完去睡一觉,应该就会好很多。”

  “好。”

  “嗯,那我先出去了。”

  在简短交流之后,舒锦时未在作过多停留,重新打开门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将寒风尽数关在外头。

  许风仪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怔住片刻,“嘶”了一声,忍不住自言自语感叹道:“看来当CEO也不清闲啊。”

  搓搓手,许风仪转身去打开暖气,拎着药走到自动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先喝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许风仪吸着鼻子取出几盒药横在眼前看了看,再相继打开,从中各自取出两粒药片放进口中,又含口水进去,将药片一块儿冲了下去。

  “快点好起来吧……”放下杯子,许风仪伸出双手轻轻拍了下脸,这才拖着步子走上楼去。

  回到房间换上睡衣后,许风仪就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并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个蝉蛹,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了的关系,许风仪今天的梦格外多,压都压不住。

  要么是梦到自己大战丧尸群,要么是梦到自己是变态杀人魔,被警方追捕。疲惫得不行。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她又做了那个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隔三差五都会做一遍的梦。

  在那梦里,无数妖魔般的烈焰围裹在她身边,想要舔舐她的肌肤,浓烟更是呛得她眼泪横流,连连后退。

  她想要开口叫妈妈,叫爸爸,可那两个人却只顾着红着眼睛在那儿争吵,没人有注意到她。

  她很怕,很怕。

  不过,这次的梦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在这次的梦中,有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尽管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朝她伸出了手,对她朝疯狂大喊着: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再后面,那个梦境就渐渐变淡了。

  她就又再度进入深度睡眠,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只知道,当自己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时,外头好像都黑了,屋里的东西也都看不真切了。

  要命的是,她脑袋还是很沉,就像被人给敲了一闷棍儿,思维都不大清晰。

  然后她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正在自己床边,握着她的手。

  条件反射般,许风仪轻声唤道:“……舒锦时?”

  不过话一出口,神智仍旧不怎么清醒的许风仪就对自己感到了深深的无语。

  “笑死,做梦吧……人家在忙呢。”许风仪动了动手指,在迷迷糊糊中又合上了眼皮。

  几秒钟后她吁出口气,继续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哂笑道:“醒醒吧,人家怎么可能守着你,人家可是干大事儿的人,得多无聊才会守着你啊,又不是小说,现实里有那么闲得蛋疼的老总吗……”

  孰料这时,一个清润的声音从床边传了过来: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那么一个闲得蛋疼的老总。”

  许风仪在听到舒锦时话的瞬间,心里一通咯噔,倏地瞪圆了眼,惊得差点儿整个人摸着黑从床上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