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重新认识对方的机会, 身份地位平等。”江曙又重复了一遍。
季怜星动摇了，江曙的意思是从前的不堪可以不计，只看未来，给未来一个机会。
“以什么样的身份？”
“顺其自然吧。”
江曙心想, 该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只要在她身边就好, 漫漫长日, 总有她能重新动情的那天。
在这方面, 江曙并不着急，她要季怜星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女朋友，而不是逼来的，强制来的。
“你觉得呢？”江曙又问了句, “你觉得可以吗？”
“嗯。”季怜星哼出鼻音, 虽然很轻但也传到了江曙耳朵里。
江曙松了口气，唇角的笑荡漾开来。
“那......小刺猬，很高兴我们能重新认识？”她一只手伸向季怜星，那是一双纤长素白的手, 指节分明。
季怜星犹豫了一下，但手还是伸了出去, 两人的掌心轻轻贴了一下，触感光滑, 带着一点冰凉。
触碰那瞬间, 季怜星心脏重重跳了下，很快又把手收了回来。
那双被江曙握过的手有些无处安放，最终还是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脸火辣辣的。
“我...我得走了。”季怜星起身, 声线有些局促。
“嗯？”
“我和许舒夏约了一起办事。”
江曙也起身, “方便带上我吗？我今天没事做，明天就得回A市了。”
“你要回去吗？”季怜星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心里那句是你还来不来。
她不知道江曙以后还会不会来到这里，也许会吧，但应该不会待太久，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江曙在大城市待了那么久，她可能会不习惯的。
“对，明天就回去。”江曙目光滟滟，带着几分邀请，问她：“你要回A市玩玩吗？”
“不了吧。”季怜星还是拒绝了，“最近很忙。”
她从阳台踏进客厅，影子跟着她动，江曙也跟着她走，两人一前一后步伐一致。
“我和许舒夏要去那边的山里，很热的，而且要走一段路，你可以么？”
江曙想也没想就点头，“可以。”
季怜星在挂钩上取下两顶帽子，递给江曙一顶，“那就一起吧。”
上午九点半，太阳挂在上空，云层稀薄，紫外线有点强。
三人沿路拦下一辆三轮车，踏上了前往山里的路。
车内，三人正在轮流涂防晒霜。
露莓县就是这样，日照强云层薄，紫外线偏强，季怜星出门都会戴帽子涂防晒，避免自己被晒黑。
“小季，再来点儿。”许舒夏摊手，示意季怜星给她挤点儿防晒霜，季怜星挤了一大滩在她手里。
下一秒身旁伸来另一只手，“我也要。”
季怜星看了江曙一眼，她本来就白，这防晒霜有美白功能，她这么一涂更白了，“你涂得够多了......”
“不管，我也要。”江曙的眼神里仿佛在说你是端水大师，两碗水要端平，你要公平。
季怜星无奈，又给她挤了点，“......行吧行吧。”
坐在前面的三轮车师傅减慢了车速，叮嘱道：“妹子些，要进山了，扶稳了！”
季怜星和许舒夏都很配合，一只手紧紧扣住车上的把手，而江曙这个“外地人”明显没反应过来，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
车轱辘在烂路上疯狂颠簸，车里的江曙直接来了个头磕顶，疼得要命，这一下好像只是小试牛刀，司机师傅加大马力，车子直接来了个蹦蹦床。
江曙上半身重心不稳，直接朝季怜星怀里倒，这一倒直接倒在了......
好软。
“你干嘛！”季怜星推了她一下，想把她推开，下一秒，哐当！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车子来了一次超强颠簸，江曙脑袋来了个二次撞击，这次又狠狠撞了一次。
“你抓住这个！你别抓我！”季怜星对她大喊。
颠簸中，江曙终于找到了把手，握紧之后终于从季怜星怀里出来。
坐在一旁的许舒夏别过头去看窗外，憋笑快憋出内伤。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撞哪儿啊？
而且，姓江的怎么那么听话？季怜星吼她一句她连脸都白了，高冷女王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就这？
江曙也有点尴尬，她很确定自己刚刚撞到哪里了，目光往那儿飘，又不敢细看。
车子里三人都没说话，只有司机师傅在快乐飙车。
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座村庄门口，村口的石头就歪歪扭扭刻了三个字：饺口村。
江曙其实不知道来这里干嘛，总之季怜星来了，她也就跟着来了。
下车后，许舒夏付了10元钱，三人朝村子里走。
季怜星看江曙一脸茫然，对她解释道：“我们来这里看学生。”
“学生？”
“对，这里有一个小学，留守儿童挺多，我和舒夏定期会来这里看看。”
“哦哦。”江曙只是点头，她记得以前企业之间会有捐款活动，关于建造小学或者帮助留守儿童这类活动江曙没少捐。
朝村子里没走几步，江曙就发现村里的老年人居多，剩下的都是孩子，而青壮年偏少，这也是常态，都出去打工去了。
“学校是政府前年重修的，设施完备，还不错。”许舒夏带路，一直往前走，江曙发现这里的土房子很多，楼房很少。
还没到学校，远远便看见五星红旗在飘扬，还有篮球声，学生追逐打闹的声音。
三人刚走到学校门口，几个眼尖的学生看到这边，扔下手里的球，大老远就朝这边跑来，其中一个，人还未到声音先行：
“夏姐姐、季姐姐！”跑过来的是王志强，她是个女生，为什么女生叫却要叫王志强，这就要问她爹妈了。
女孩子皮肤白嫩，一张水灵灵的脸，非常秀气，就是头发很短。
据许舒夏和季怜星得知，这并不是王志强的意愿，她想扎小辫子，但爷爷不让，爷爷的命令就是短发，短发好打理。
不留长发，像个男生，连名字也是男生，那种糟粕表露无疑，以至于季怜星每次看到她就特别心疼。
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纯粹的。
“想你们了！”
她身后还站了几个学生，一脸青涩地看着江曙，或许是看到有人面生，所以没说话。
江曙好像也感受到了那种目光，蓦地有些难过。
该如何描述？如果不是季怜星和许舒夏带她来这里，她应该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
“你们吃饭了吗？”季怜星蹲身，身高和王志强齐平。
王志强笑道：“吃过了，鸡蛋加牛奶！”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其实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
江曙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听她们聊天，问一些很日常的事，做作业没有，早餐有没有浪费，投篮得了几分。
王志强每个问题都回复得特别认真，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显得特别纯粹。
“小季姐姐。”
“嗯？”
“李红她不来上学了。”
“为什么？”
“她爹让她割猪草，早点挣钱，说女孩子读书没用，让她喂饱家里那头猪就行。”
女孩子读书没用，这句话季怜星以前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以前是汪孝丽说，村里的那些老头儿老妈子也说，好像读书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大好年华就该挣钱。
那时候季怜星偏不，她就拼命读，拼命学，最后考上大学的时候，那些人都改口了，说你是咱们的自豪。
“一头猪卖多少钱？”季怜星问她。
王志强掰着指头数了数，愁眉苦脸道：“估计要两千。”
“养一头猪要多少久？”她继续引导。
王志强认真回答：“可能要大半年了。”
“咱们去把李红拉回来读书行不行？用两千块换她半年。”
王志强点头，又摇头，“我没这么多钱。”
季怜星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没事，姐姐有。”末了还不忘对王志强说：“这些钱都是读书之后挣的，好好读书，一百头猪主动上门找你。对了，你不是想改名字吗？你好好读书，以后你想改什么名字就改什么名字。”
一直没说话的那群孩子中，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了，用稚嫩的语气道：“那读书岂不是无敌了！”
季怜星眯眼笑道：“对，无敌呀！”
她心想，岂止是无敌，对他们来说，读书是最好的出路了。
江曙眼眶泛红，抬头看天，忽然有些难受。她算是明白了季怜星说的，身世的差距，这没得选，完全靠天。
那瞬间，江曙忽然觉得，花两万块买一件衣服没太大意义，是可以买，但她已经买到麻木了，有时候钱多到不知怎么花，她柜子满到衣服都快装不下了。
与其那样，还不如买十头猪。
一头猪养半年，十头猪，就是一个割猪草的女孩的五年。
季怜星说得对，读书可以改变很多，比如，改掉“王志强”这个名字。
篮球声、欢笑声。
天空万里无云。
季怜星和王志强一直在说话，江曙看看季怜星，又看看王志强。
最终她蹲身，加入了她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