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遥星在朋友眼里完全不是一点就炸的性格,但在宣流眼里属于那种噼里啪啦的炮仗。
跟宣鸿影一天到晚话很多的噼里啪啦不同,申遥星的火从来只会烧到宣流身上。
她对别人都太礼貌了。
就算跟朋友不客气,也是在周到的范围里。
收到老婆一句辱骂语音的宣流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挺轻松的。
申遥星跟宣流在一起之后也没想过办婚礼,哪怕她俩的流程跟别人不太一样。
直接从非人类到人类的流程,三姑六婆家长里短也体验过了,唯独少了个正常人都该有的大操大办。
周末的时候宣流又提了这件事。
申遥星最近心情很不好,就算看过宣鸿影被关的照片,即便小鱼崽子小脸在短时间内都肥了一圈,也没办法让她安心。
毕竟尤嫚都被温问旋囚禁了那么多年没能出来。
人鱼的一辈子很长,问题是我是人啊。
她那点隐忧在这个时候又无端地窜出来,上班的时候被按下去,稍微有喘息的时间就浮上来。
普通人谈恋爱结婚,相遇好感恋爱到订婚结婚,总会有那句白头偕老。
可是这句话她不敢跟宣流说。
她们到现在什么都摊开了,唯独这四个字是申遥星的噩梦。
哪怕人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活到七老八十,能活到寿终正寝,她却还有那样的向往。
想跟宣流到老。
这个到老,会不会是我自己的变老。
哪怕这条人鱼只有一半人鱼的血统,却依旧衰老得迟缓。
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哪怕我赚很多钱,去做医美,去做各种各样的美容,还是会感受到身体的某种东西逝去,宣流会从比我大,到比我小。
即便宣流不会走,我会不会像她爸爸那样,对着昔日的容颜而哀伤?
申遥星握着笔的手又停下来了。
她盯着自己画到一半的稿子,没转头,说了句:“怎么会突然想到结婚呢?”
同性婚礼在现在并不稀奇,申遥星在学生时代就看过很多难忘的婚礼视频。
那个因为性取向被阻拦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是当不被允许的性取向这道屏障被打破,依然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
感情说穿了都一个样,无论什么性别搭配,最终组建家庭,婚姻跟爱情终究会时不时冒出点疙瘩。
像是青春期恼人的青春痘。
宣流坐在沙发上,她看着平板上的资料,祁荔发给她的卫星定位和结构图。
这个年龄成谜的前辈到现在还没把她知道的完全揭晓。
但宣流通过这几张扫描的图片刻痕也能看得出是尤嫚的手笔。
祁荔这只老狐狸没说真话。
这些年尤嫚的行踪,祁荔应该是有找,不过断断续续,就是没什么把握。
宣流很冷静,毕竟她知道祁荔没理由害她。
尤嫚和宣鸿影被囚禁的地点不算偏僻,她的手指放大图片,看着祁荔的图纸上特殊的探测信息。
信息可能还是加密的,非本单位人员可能还看不清楚。
怎么看都是另一门高深的学问,怎么看之前宣鸿影提一嘴的想和祁荔阿姨一起上班都困难得很。
起码脑子得跟得上。
宣流看得很认真,申遥星说完过了两分钟宣流才回过神,“学校有老师问我了。”
申遥星哦了一声。
我说呢,怎么这么突然,这个人一点也浪漫,才不会想办什么盛大的仪式。
申遥星有点失落,数位屏上的线条被她勾歪了。
她从小到大对自己的安排都很精密,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情,结婚也可以做筹码。
但毕竟世界上没万无一失的事情。
母亲的死亡申遥星没办法阻止,她计划里写的考上b市的大学带妈妈定居也被抹去。
她的副业发展得很好,得益于她日复一日的练习。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就调侃过申遥星的时间安排,觉得她的时间管理很强,太擅长利用碎片的时间进步。
自控力是申遥星的优势。
却也是她在感情上的劣势。
她太清楚自己,一旦有了缺口,就会患得患失,又要去做出好多方案,应对她很不想面对的未来。
A我变成糟老婆子宣流还是现在的样子,我还不如早点跟她离婚。
B寄希望于未来的医美,让我变成赵那样到了年纪依然美丽优雅的女人。
啊这得看基因吧,以我目前的发展,好像不太可能。
C让宣流变老。
这怎么做得到呢,可恶啊这个家伙长得实在那什么……太犯规了。
申遥星没心情画了,她放下笔,转过了身,故作轻松地哦了一声:“那不用管,毕竟这些人只是说说而已,开句玩笑。”
宣流抬眼看着坐在转椅上的申遥星:“象湖也有老师这么问你么?”
宣流在家不戴眼镜,那双眼像剔透得很容易让人慌神。
哪怕她们已经足够亲密。
申遥星却依然对这个人有无穷无尽的新鲜感。
申遥星:“有。”
她靠在转椅的靠背:“但这种事反正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没人会真的那么关心的。”
申遥星想到自己好几次的实习,到现在的正职。
她从小在交朋友上都不会获得很多,虽然交际不难,交心却很难。
需要时间和精力去维持,她不害怕孤独和寂寞,却怕没有家。
“如果我辞职,和他们也会逐渐断了联系的。”
申遥星垂眼,倒是没有难过的样子。
宣流想到过年的那时候这个人筹备年货和礼品,仿佛在社交上从没有对手,全是礼数周到和体面。
还数落自己不太懂这些。
可是人类,懂和真的感情又分得很清楚。
换做祁荔,在这个时候可能会说:“所以人类啊,就是这么投机取巧的。”
但宣流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划分在了申遥星的那边。
她们是一伙的。
这个认知让她很高兴。
她在这个瞬间突然听出了申遥星刚才口吻略低的原因。
“遥星,我想办婚礼,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想,不是因为别人。”
她拿着平板的手细瘦苍白,在大学老师里是独树一帜的冷白皮,教职工栏的证件照都特别显眼。
无名指还戴着戒指,这个时候宣流摸了摸戒指:“不过我们都交换过戒指了,结婚的时候还要再重新来一次吗?”
申遥星被她的直接惊了一下。
她没想到宣流会说这样的话。
宣流就这样看着她:“遥星,我是认真的。”
申遥星小时候家里没电视,都是跟邻居的小孩去村口的小店看。
小木凳排成一排,里面的大人在打麻将,外面的小孩有钱的买颗糖,一边吃一边看。
遥控器在老板娘手里,那几年韩剧引进的比较多,小孩没得挑,也跟着看。
里面的演员在农村小妞的眼里都好看地不得了。
以至于说一些情话也有加成。
申遥星没幻想过,她只是意识到:长得好也是一种条件。
在一堆皱巴巴的蛋壳里,干净的会被迅速挑走。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绝顶好看,至少要保持干净蛋壳的状态。
所以在那样的坏境长大,她也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口气去跟人交往。
即便土了吧唧地去上大学,申遥星依然是别人眼里比较擅长交流的人。
可是宣流说的效果就是不一样。
是因为我太喜欢的原因吗?
申遥星突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冲到眼眶,逼得她自尊心作祟,猛地转了回去:“我当然知道啊,笨蛋。”
宣流第一次被她骂笨蛋,觉得还挺新鲜:“我很笨吗?”
她站起来走过去,“你是害羞了吗?”
申遥星突然觉得这人还是不能走的时候比较好,那时候自己尚且掌握主动权。
不像现在,根本就是被宣流吃得死死的。
被捧着脸,被迫抬头,这个女儿被人抓走还有闲心调戏我的混蛋人鱼,还要亲我。
可是,
可是……
我好感动。
很没出息的那种感动。
申遥星甩开宣流的手要站起来,“你烦死了,不准亲我。”
她刚站起来就被宣流抱住,跨坐在宣流身上,转椅咕噜滚着,又撞倒了茶几,刚开了包装的坚果盒子倒了,里面的圆坚果咕噜噜地在地上滚着。
宣流箍着申遥星的腰,抬着头看她,“我真的很烦?”
申遥星:“是!烦死了!你不准抱我。”
宣流抿了抿嘴,“可是不抱你不亲你我就觉得这辈子好无聊啊,如果可以一天到晚这样就好了。”
申遥星觉得宣流疯了。
感觉宣鸿影不在宣流活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像个没长大的小孩,跟相亲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端庄女教授完全不同。
太失态了吧!
“才不是失态……”宣流头靠在申遥星的胸口,“和你一起怎么能这么说?”
申遥星:“不许咬我衣服,你又不是磨牙期的狗!草啊我的纽扣,你疯了吗?”
申遥星推不开宣流,只能从其他方面骂她:“你女儿还没回家啊,结婚的事再说。”
宣流恋恋不舍地抬头,舌尖围着肌肤打转的触感还残留在她的感官。
“是啊,还要鸿影打杂呢。”
申遥星觉得自己胸口都湿哒哒的,新买的文胸都破破烂烂。
鲨鱼的牙都没这么凶残吧。
“怎么是打杂,怎么也是个花童吧?”
宣流:“她都那么大了,没当花童的资格。”
你是亲妈么。
哦真的不是。
申遥星真情实感地为宣鸿影难过,宣流下巴靠在申遥星的肩头,似乎思考了一下:“伴娘可以。”
申遥星:哪有人结婚孩子做伴娘的,像话吗?
你不是在人类世界长大的么。
“遥星,结婚要摆多少桌啊?”
“不能太多吧,你那边的朋友和我这边的……”
“朋友都凑不齐一桌吧?”
“你好烦啊,我人缘很不错的,再说了收份子钱当然要多叫几个人了。”
“那你不是成了朋友圈人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你给我闭嘴!这是人之常情好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本科毕业就包了多少红包出去了……”
“那我不是更多……还有二胎满月酒什么的……”
“那你生一个呗……”
“怎么也得是你……”
“闭嘴!不许再说了。”
……
宣流笑着跟申遥星「吵」了一架,抱着老婆想着下星期的讲座。
而此刻温问旋的桌上,放着落款盖着金章的函。
正文很简单——
“您好,有时间我会来拜访您。”
附录是一些定位图。
署名是一个看着很正规的单位。
温问旋看了一会,笑了笑。
想到自己从父亲书房继承的那些陈年资料,想到尤嫚。
她又有些愤怒。
“我还以为这种管理是不存在的。”
“原来真的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宣鸿影提起这事就生气;
宣鸿影:我那么痛苦地被关禁闭,这俩人还卿卿我我,不知羞耻!根本不在乎我!
宣流:我努力过了。
宣鸿影:屁咧,你根本就不担心我出事吧!
申遥星(试图解释):她还失眠呢。
宣鸿影:我才不信!!我要告诉奶奶!
宣流:你现在很得意啊?
尤嫚:小朋友快快乐乐的最好了。
宣流(移开眼):哦。
申遥星:她不好意思了。
宣鸿影(阴阳怪气):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尤嫚和申遥星笑着聊天,最后申遥星被宣流扯走——
不准跟鸿影一起笑我。
申遥星:那我能怎么办?
宣流:你可以用嘴骂我?
申遥星:……
合家欢的尽头是被迫害的人变成宣流;
今天早点更……俺在大扫除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