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赵孟頫《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克莱门西长发散下, 乌漆如深渊蝴蝶的翅, 浓黑的眼珠淡漠无情, 细长的五指捏着眼前男人的脖颈,力道极深。

  “killing,请你乖一点, 别再试图挑衅我。”

  男人病态一笑,眼底极具欲恋。

  如果每一天都备受煎熬的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庇护这个世界呢?

  克莱门西,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的信仰。

  太过愚蠢了。

  我偏要挑衅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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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来者手持火把试图烧毁慈悲殿,哪怕十分警惕可也没有意识到身后killing在缓缓逼近。

  killing金色的眼珠晃出赤线, 森然獠牙随愉悦的笑意而抵住唇。

  ——哗。

  手起刀落人头尽数落地。

  长刀被随意扔在地上,killing踏过便成了鎏金的碎光。

  killing抬指,将沾了血的指腹抬至唇间,舌尖舔着,伤口急速愈合,高大的男人躯体随黑暗的降临而泼洒出一大片阴影,银蓝长发本该细致束起的, 可如今已经微散凌乱了,因为克莱门西生他气所以不给他扎头发了。

  克莱门西在慈悲殿内睡得香甜, 不知道有外来者的贸然闯入和killing手起刀落的可怖, 他身子不好, 为信徒赐福会消耗大量体力, 每每结束他便要睡很久。

  他睡着后很乖, 还会无意识露出自己那条毛茸茸的, 有银白条纹的雪豹尾巴,他会把尾巴夹在腿间,尾巴尖盖住腹部避寒,尖尖的、耷拉着的雪豹耳朵也会微抖,因为冷。

  尽管killing用怪物的皮毛给他做了一件很温暖的小被子,可他因为不忍生灵的死亡而哭泣,为此还生了killing的气。

  killing对此很委屈,他将闯入者的头颅埋了后便抱着那件小被子,慈悲殿依旧悄无声息,他气愤地撕碎了小被子,可又一个人窝在玫瑰园里把碎片费力地拼凑起来。

  一阵风将碎片又吹散了,他站起,肌肉紧绷,唇线抿着,五指捏住克莱门西心爱的玫瑰花,力道狠厉将花瓣揉碎成了艳红的汁液。

  滴答。

  神殿内传来水珠落地的轻响。

  克莱门西睁开了眼,浓睫微颤,眼尾玫瑰花暧昧旖旎,他侧躺在檀香木榻上,尾巴尖被他紧张地攥在指间揉啊揉,白袍子的摆有些皱了,他蹙眉想起身换一件,可衣服都被killing洗完藏起来了,要是想换,就得跟killing讲话。

  已经三天了,克莱门西把自己关在神殿里,他已经睡醒了可还是不愿开门,一是killing很过分,他杀了一只从来没有做过坏事的小恶鬼,二是因为开了门,killing就会像一条忠诚的狗朝他压来,还会对他做……很奇怪的事情。

  有点痛,但killing总哄他说再进深一点就会很舒服的事情。

  他想自己去找衣服,脚踝一落地就颤了颤,眼前视线一阵恍惚。

  是从认识killing后开始的。

  像是人类常说的盲眼症,时而会进入短暂失明,克莱门西扶着墙,他双腿发软,信徒们的索求愈发贪婪,他的神力无法满足他们了。

  不知为何,他对信徒常怀有愧疚之心,有时沉睡会在梦里听见有一些身穿古衣的信徒说他不公平说他佛口蛇心不配为神,可神的赐福并非无所不能,他们想要黄金万两真的就要给吗?

  克莱门西梦里曾给了勤勤恳恳的农民一千两黄金,农民对此感到不满,他砸了克莱门西的神庙,说:“我要的是一万两,你为什么不给我?你这个不合格的神明!”

  于是他被背叛了,他苏醒后岁月长河奔流不止,人类已然将古老文明与现代科技进行了结合,满含圣光的神域逐渐扩延开来有了高楼大厦和霓虹车流,电子神佛被仿生人雕刻而出,慈悲殿的正中央是一座长发及地、狐眼雪肤的观音像。

  正是克莱门西,克莱门西在世人眼里便是观音菩萨。

  他的神魂在慈悲殿住着,这个世代的信徒和他以往见的不一样,他们更加大胆更加不合规矩,还会对着他的观音像说一些下流的话或是……举动。

  killing对此很不高兴,killing是克莱门西的爱人,爱人年轻英俊又热烈,还带着了他从未见过的过分炽热的爱欲,爱人无所不能什么都懂,克莱门西很信任他。

  于是克莱门西按照爱人说的对每一个信徒都进行了赐福,所以他日渐虚弱,唇色近乎发白,皮肤也如白瓷般易碎脆弱。

  眼珠时常会失明,他摩挲着刻满古汉语佛经的墙面,微凸的起伏经由掌心感知。

  神寝是killing布置的,克莱门西不清楚其间构造,眼前一片漆黑,他被椅子绊倒了,哐当一声,长长的木棍将小腿划破,雪白的袍子一时鲜血淋漓,慌乱下他双腿跪地,掌心摸到了圆环。

  是衣柜的圆环,五指轻轻扣着阴冷的环,“吱呀”一声便开了。

  咕噜噜。

  几颗脑袋滚了出来,克莱门西看不见,他五指虚空摸着,凉透了的皮肉,露出的黏糊白骨……

  他颤抖着,十指间满是刺鼻的血味。

  “这是……什么?”克莱门西心口一阵剧痛,他生来便是怜悯的,当生命惨遭虐杀又被他亲手感知时,他的喉腔传来呕吐的冲动。

  “查尔斯?”克莱门西一边忍着恶心,一边拿指腹试探着摸地上那个头颅,从眉眼再到凹凸不平的脖子断痕。

  这是他那位曾对着神像而做出下流之事的信徒,他的神像不足以雕刻出本人的十分之一的美貌便引起变态的趋之若鹜与折辱。

  这让killing心生杀意,他本身就是杀戮,就是割破个头颅而已,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幸好克莱门西此刻看不见。

  不然克莱门西就会知道killing来了,killing听到他摔到的声音就匆忙登楼而来,连带指尖提着的那颗还未埋进玫瑰泥的男人头颅。

  又是一个趁深夜潜入神殿想对克莱门西神像做龌龊事的男人。

  killing坐在地上,长腿散漫搭着,长靴的靴尖随窗外月光折射出阴冷的光,银蓝发没了发绳后便散乱下来,额前碎发遮住了点浓金色的掠食形态的眼珠。

  极为敏锐,极为凶悍。

  他愉悦笑着,长指狠狠戳进那颗头颅的眼珠。

  咕叽。

  一颗丑陋的眼珠被戳烂了,还有一颗。

  克莱门西似有所感,他闻声小心翼翼地看过来,这位神明太过天真而不知事,他的父亲拥有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他的母亲,那位放浪多情的男人掌管着诸多世界,都是金字塔顶端的统治者。

  克莱门西可谓是世间最受眷顾的神明了,他生来就是世人眼中的观音,受尽供奉而万人敬仰,被庇护的太好,哪怕被背叛过,可他那份记忆已经被父亲抹除,所以他不知道人心险恶,他依旧天真善良。

  他掌心后移,瘦薄的背寻求安全般贴着墙面,他不知道神寝内多出的人是谁,双腿无力在地。

  下巴微抬,茫然地看向对面,狐狸眼的眼尾上扬,线条古典浓黑。

  “您,是谁?您在我的房间做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您别抢劫我……”克莱门西低低地问,他语调温柔还带了请求,“您能离开吗?”

  克莱门西自幼便受着极高的教养课程,高雅与礼貌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对着“坏人”也在说“您”。

  “离开?我永远也不会离开。”killing就坐在对面,他仗着自己爱人失明看不见而无所畏惧,他还用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恶劣地说:“小菩萨啊,你的衣服散开了,我什么都看得见,不管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克莱门西闻言攥紧自己的衣领,腰间那条束腰的细红线也散了,白袍下大腿微微露出,迎着月夜的映照而太过莹润。

  足尖受冷而微蜷,踝骨的红痣与红线一并颤了颤。

  鹅蛋脸细腻如雪,乌漆的眉细细弯弯,中心的红痣被一缕黑发遮了,格外禁欲,又格外诱惑。

  killing起身,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盖了茫然无措的神明。

  他的爱人总引人觊觎,这般的神明怎么适合普度众生呢?他自己就活在变态的窥探里啊。

  神明因受惊而收回了尾巴与耳朵,他躲在墙角,唇开合一下便闭紧。

  他鼻尖轻轻一嗅,微蹙的眉轻展,他试探伸手,细长的指摸着那截阴冷的薄感机甲。

  自初见开始,killing便穿着这件薄感机甲,带了鎏金色的光,可惜克莱门西此刻失明无法看见。

  机甲极其凌厉地塑造出killing强悍无比的身形,他又高又壮,可身材比例极好,于是宽肩狼腰无处不优越迷人,尖牙微露便洋溢出少年感。

  英俊而年轻。

  “killing?”

  克莱门西天真地以为是killing出现赶走了那个坏人,他对着自家的爱人不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样子,而含了哭腔与亲昵。

  他这时还年幼,受了怕只会寻求爱人的帮助,他被killing抱在怀里,低低地哭:“刚又有坏人进来了,我、我害怕,他在我衣柜里藏了好多头颅,都是信徒的,我的信徒死掉了……”

  太可爱了。

  killing愉悦地想,他胳膊向前一探,血味残暴地蔓延开来,他将克莱门西单臂抱起来,小小的一个,那时的克莱门西只有一米七左右,二十岁青年的模样,腰细腿长又香香的,像个精致的玩具。

  长发垂落如云。

  克莱门西坐在killing满是肌肉线条的臂膀上,机甲带了冷硬,坐着不舒服,可killing太高了他此刻又什么也看不见,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于是他愈发抱紧killing。

  他胳膊环住killing的脖颈,下巴搭在银蓝的发顶,他的喉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killing的视线内,killing唇贪婪地张开,红艳粗糙的舌舔着喉结,他听着克莱门西的哽咽将人抱着朝门走去。

  “killing,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的衣服脏了,我、我不出去。”

  猫科动物都是爱干净的,哪怕克莱门西是神明也如此。

  门外是慈悲殿的祈福大厅,供奉着克莱门西的观音像,仅仅一门之隔,门内是神明居住的地方,人类无法窥见门内,可他们可被神明看见。

  已然深夜,一位衣物满是鲜血的信徒来到慈悲殿,他把从殿外随意采摘的玫瑰花扔在供台,跪坐蒲团双手合十,喃喃低语乞求这个象征仁慈的神明能赐福于他。

  他的妻子又生了女儿,生了七个了,还是生不出儿子,他气得将刚生产的妻子打了一顿,产妇的血沾了他满身,晦气晦气,他把这个新出生但患有重病的女儿以高价卖给一位富人后便漫无目的在酒吧喝酒,听见一个天降横财的有钱胖子说慈悲殿那个神很灵,那位神明是专门守护观音城的,听说只要虔诚供奉,便会实现他的愿望。

  于是他没付酒钱就赶来了慈悲殿,他虔诚地念着颂词,希望神明能给他一个儿子,尽管他一贫如洗,也依旧有家业继承给儿子,比如他“高尚”的品格。

  “听说您心地十分善良,那能否赐我一个孩子呢?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妻子患有重病于是无法生育,我爱我的妻子于是并不在意她无法生育这件事,可她一直很内疚,说如果今年再无法怀孕便要自杀……我爱我的妻子,所以希望她今年可以怀孕,我不想失去她。”

  信徒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是泪水,像是下水沟里老鼠撒的尿,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继续用悲伤至极的声音祷告:“我的妻子说、说希望能生个儿子,我觉得儿子女儿一样好,可她就说要儿子,我没办法只好顺着她的意,神明,您听到我的愿望了吗?”

  “我今年想得到一个儿子,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那心爱而卧病在床的妻子。”

  他重重地磕了头,按着那个富豪胖子说的在心底默念一百个数,这个神很容易心软,只要磕一百秒的头,眼前这座雌雄莫辨的美人观音像便会显灵。

  他非常谨慎地磕着头,生怕多磕一个让自己受损失。

  ——哐当。

  观音像供台一晃,瓷瓶与铃铛猛然一撞,使得案上那簇玫瑰落了地。

  “显灵了,显灵了。”信徒咧嘴大笑,他乐呵呵地站起来,要笑疯了,鞋都跑掉了,不顾额头还在渗人地冒血就三蹦两跳出了慈悲殿。

  “哈哈哈,我要有儿子了,要有儿子了,菩萨,菩萨显灵啦!”

  并非菩萨显灵,而是菩萨被他那位爱人狠狠向前一撞而引得供台微晃。

  神像后便是克莱门西的神寝,薄背撞着墙,手腕无力搭在killing骨脊起伏的宽阔后背,长腿上用来捆绑长袜的水蓝色绸带被扯开了,killing掌心箍住那两条大腿,长指缝隙间溢出绸带。

  绸带随他的主人晃啊晃,晃出水蓝的影。

  克莱门西眼前依旧一片漆黑,长指抵唇以免发出声音,乌黑的长发有些潮湿,耳垂被咬出了细窄的红圈,有个尖牙的小孔,血露出成了个‘killing’的纹身。

  喻南桥大抵是不喜欢这个纹身的,不然他也不会用耳坠子一直遮着,但至少,他在还是克莱门西的时候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