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

  小姑娘偏头, 试探着跟这位进了生化实验室便一言不发的长官交谈,“您生病了吗?一点唇色也没有……”

  一切感官骤然收回。

  已经不在审讯室了。

  “我没事。”面具下的双眼轻微闭上,三秒后再睁开, 便又变回了往日里的冷漠疏离, 薄膜般的白手套将还在颤抖的手掩盖, 喻南桥垂眼,道:“赛丽小姐,请向我汇报测试进度。”

  赛丽将刚从上层严加输送而来的测试小瓶取出, 里边是古亚洲地区唯一一只s级变异体的血液,赛丽向喻南桥汇报结果:“根据该血液样本, 研究人员新研发的疫苗阻隔效果大大提高,治愈率已高达百分之十三,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话说, 长官,您是如何取得这个样本的?据我所知连观音城最精锐的部队也无法凑近那个怪物一步。”

  “您真的太厉害了!”赛丽崇拜地看着喻南桥,“比我表哥还厉害!”

  喻南桥没听过这样夸人的,他一时难得起了好奇心,他正欲开口,就听见小姑娘嘟囔道:“虽然纪岷疆那小子脾气不好还经常骂我,但谁让他长得帅呢, 而且各方面也很优秀,但您比他更厉害啦, 连s级的血液样本都能取到, 相比之下, 我表哥就很废物了。”

  喻南桥:……

  这份血液样本, 其实是我从你表哥那里抢来的。

  有点不礼貌。

  嗯……纪岷疆?

  喻南桥念此, 不知为何想起了纪岷疆那双浓金色的眼, 以及幻境里那只变异化的、将与他长相一致的男人困在怀里的怪物。

  那只怪物也有双浓金色的眼,还有一条遍布鳞甲的尾巴,像是鳄鱼的。

  到底是谁呢?

  喻南桥有些脸盲,他的记忆力毋庸置疑,但分辨人脸的能力不太好,必须得记一些关键部位。

  他蹙眉,心口那阵疼还在余颤,进了生化实验室后他换上了医用白大褂,银白长发披散下来,连浓睫都是冷色调的。

  赛丽手里拿着记录本,本子悄悄上升,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禁欲制服系诶,就算戴着半张面具也能看出来是个大美人。

  “赛丽,将疫苗递给我。”

  赛丽连忙从冷冻箱取出一份,短短一瞬就自动化签订了好几分流程说明书,

  喻南桥站在银色实验台边,一只变异体的断手还在台子上挣扎跳动,他手起刀落,刀尖狠狠贯穿断手的总神经。

  一块块腐肉开始剥落。

  他不动声色,哪怕手套上沾了脏兮兮的血,此刻也没嫌弃,针孔扎进疫苗瓶子,针筒的液体上升至3ml时便精准停下。

  方才还能在实验室游刃有余汇报结果的赛丽愣住了,她没想到喻南桥会做这种血腥的事,她吓得直接连连后退好几步,现在是深夜,实验室就她还有长官两个人,以及——

  身后那些柱状营养舱里的可怖巨大的怪物。

  她这样后退着,然后隔着营养舱感触到了那只章鱼触手敲击舱面的强烈震动。

  赛丽僵硬着,不敢回头,实验室太暗她没看清原来这里还关押着怪物!

  “啊!”她惨叫出声,她是新来的,听说归犯罪处管辖的实验室的那位长官是个大美人,这才跟父母撒娇得到了政府职位,谁知道这里这么可怕,她抱着记录本吓瘫在地上,不远处是拿帕子轻轻擦着雪亮刀刃的喻南桥。

  喻南桥将短刀擦干净后放回无氧舱,他隔着手套拿起一块腐肉,然后将注射了样本血液的针筒扎进细密的血管中。

  腐肉开始复刻重组,勉强可以称为是手背的皮肉上冒出了紫色的小嫩芽,隐约蠕动着,嫩芽头部长了没有牙齿的小嘴,咿咿呀呀地说着“妈妈”二字。

  赛丽嘴唇颤抖。

  “赛丽。”喻南桥偏头看她,很温柔地说:“你今天很累了,回家休息吧。”

  小姑娘蹭地一下子站起来,抹着眼泪红了脸点头,“对、对不起。”

  实验室里为了保持最优环境于是灯光和氧气都调得很低,尽管戴了输氧面罩她还是窒息,她似乎不适合这份工作,但又觉得说出来又太丢脸,于是刚才一直在纠结是为了美色接受生命威胁,还是为了生命威胁放弃美色。

  现在这个情形开来……果断放弃美色!还是小命最重要!

  赛丽怂唧唧地,她把记录本放回信息柜,电子卡按在门上,虹膜识别过后她迅速离开了。

  实验室一片寂静。

  徒留怪物拍打舱面的喑哑声响。

  “妈妈……”

  养在实验室的怪物都被改造过,它们有千分之三的原人类意识,于是会说几个简单的字词。

  “好、饿。”

  培养皿将那块腐肉牢牢封盖,喻南桥不回答那些怪物的索食请求,他今天体能极其虚弱,无法进行输血。

  那些怪物因为没有得到喻南桥的血做食物而生气,又像是委屈,强悍的触手或是尾巴、头部去撞击高密度的舱面。

  透明的输液管这时自动运行,红色的液体从挂在墙面的小瓶子里汩汩流出来,在分叉口流进不同的营养舱,那些怪物没有辨别能力,他们以为是妈妈的血,于是急切地吮吸着,然后它们开始惨叫,身上的鱼鳞、片甲与毛发剧烈燃烧起来。

  它们痛苦地在营养舱里挣扎,勉强算得上是眼睛的东西求饶去看喻南桥。

  “错、错了,饶了我。”

  ——嘶嘶。

  通讯设备逐一被切断,数台高科技电脑停止运行,复杂运算中的程序也被终止。

  被入侵了!

  喻南桥抬眼,五指按住腰侧的枪上,一金一粉的瞳色开始变暗。

  生命值在被收回的过程中,喻南桥的观察力和体能急转而下,居然现在才得知实验室被动了手脚。

  “跟他说有什么用,你们喝的玩意儿,是我赐的。”年轻愉悦的少年音随着门开启时一并响起。

  门外护卫一并倒下,机械脖子被割开,哑哑地传来电流音。

  ——轰!

  不同的电流线接触,开始发生或大或小的爆炸,这片领域被数据屏障盖住,除非是顶尖黑客,不然没有人可以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

  虞泠纤细白净的手指上玩着遥控器,营养舱里还在输送那些赤红的毒药。

  他穿着昂贵的衬衫长裤,模样像是小鹿一般,乖巧又漂亮,可双眼却满是嘲弄,这有些古怪,但又分外和谐,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高举枪支,扑克纸牌几近毫米地从喻南桥发间穿过,锋利割断了输液管,连带打掉了喻南桥那柄枪支。

  赤红的气体蔓延着充斥开来,非常具有刺激性,这股气息有生命般尽数朝喻南桥而来,浓稠的雾色将喻南桥的身影淹没。

  喻南桥手腕微动,他按着从袖中滑落的刀,不知为何面颊开始泛热。

  从今夜开始一直不对劲的身体在这时有了爆发的迹象。

  发.情期提前了,于是感官和体能开始衰弱。

  电流音在颅腔内烦躁地吵着,喻南桥头痛欲裂。

  机械女音又再重复那段话了:

  【每个副本都有四位主要角色,分别为旁观者、监察者、毁灭者以及——】

  【庇护者。】

  “您是由祂一手创造的庇护者,无私而伟大,是怪物之母,也是观音城受尽信徒供奉的神明。”

  “无数玩家视您为梦中情人,在攻略途中却总以失败告终。”

  “您是否也会动心呢?”

  画面一转,眼前令人窒息的浓雾散去,教堂顶部纹刻了彩色琉璃的平面透过了温暖灿烂的阳光,圣洁的雕像在大堂内摆放着,圣水汩汩流淌,优美的乐声随着泼天玫瑰而响起,华美盛大的婚礼现场高朋满座,酒香与孩童甜美的笑声混在一起。

  几欲沉醉。

  喻南桥的手指被那辨不清面容的男人珍惜握住,完美符合尺寸的戒指缓缓戴上,那人俯身,轻轻地亲吻了钻石。

  一时间现场爆发出无数欢呼,带着生机勃勃与希望。

  “如果观音城能一直和平就好了,这样我的南桥就不会这么累。”年轻的男音轻轻笑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男人抬眼,浓睫下英俊深邃的桃花眼里有万般爱意,“亲爱的,我死而无憾。”

  ——滋啦。

  幻境再度崩塌。

  生化实验室内的虚拟光影开始极具变暗!只留下四面墙角的暗蓝指示灯。

  冷荔枝的香混着浓稠的玫瑰味在生化室蔓延充斥,这股香将赤红烟雾的味道压散,怪物们变得平静,它们闭眼,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二周目啦,为什么还这样轻易落在我手里,都说了,我喜欢你的肚子。”虞泠在雾外慢悠悠地说,“独自一人在这里,抓你简直太轻松。”

  脚踝一时无力,喻南桥视线受阻,连带浑身的力气都散去,五指轻轻扶着桌面,心口被撕烂般失去了生命体征,发.情期带着赤红烟雾里的毒药让他的意识逐渐混乱。

  他俯腰,白大褂下瘦削俊秀的身形轻微颤抖,为了阻止即将到来的发.情期,以及内心深处对一种东西的强烈渴望,他在虞泠走向这里的步伐间,将试验台上的针孔扎进了自己的脖颈,力道非常狠,一时血如柱涌,迸溅出来的血被他抬指抹去,余下的一些在冷白的面皮上。

  病毒疫苗与他而言,也是抑制剂,他讨厌被情与欲弄得狼狈不堪的自己,这会让他生不如死。

  啪嗒。

  面具落了地。

  虞泠踏进雾里,将面具踩碎了。

  “我真的爱虞杳的,只是剖开你的肚子而已,喻南桥,你帮帮我吧。”

  他从试验台取了刀,透过面前这位垂下脖颈,狼狈地扶着桌子才没软在地上的美人而在看另一个人,“你死了还可以进行重启,但虞杳不行……我想再见他一次。”

  骤然间,正在喋喋不休的喉腔被一双冷白细长的手死死掐住!

  喻南桥抬头,秾艳的狐狸眼已经褪去了迷乱与脆弱,冷得惊人,他轻而易举就将虞泠的脖子控制在自己掌间,丝毫没有犹豫地愈发收紧。

  “喻南桥……”虞泠手里的刀落地,赤红烟雾还在四散。

  在感知和听到虞泠骨骼的响动时,喻南桥轻轻一笑,乌漆长发有些潮湿,额前细微坠了薄汗,令眉间那颗红痣愈发漂亮,细长古典的眉微微蹙着,阴郁感却诡谲地开始从此间攀附,眼尾玫瑰色的那抹潮红宛若地狱恶鬼的血。

  他像是疯了一般,平日里的冷淡、克制,连带虚伪的礼貌尽数死去,取而代之的是可怖的暴戾,糜烂脆弱的美感在他眼底摇晃。

  他弯腰,那把刀重新落回他的手里,他掐着虞泠的脖子将人按倒在地,撞击地面时的暴响让实验室响起了警报。

  “虞泠,请你不要惹怒我。”

  喻南桥半蹲着,圣洁不染尘埃的医用外套落了地,耳边的暗金坠子在发间晃出了温柔的色泽,指间优雅按着还沾了血的薄刃,刀尖抵着虞泠的下巴,迫使着让虞泠抬眼正视他。

  喻南桥此刻阴狠又傲慢,身上似乎有自毁的意味在焚烧,“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好想……”

  他揪着虞泠的发让他的脖颈发出骨折的脆响,眉眼冷漠,刀尖已经在虞泠喉腔的位置滑动了,“好想刺穿这里,血流出来一定很漂亮。”

  “疯子。”虞泠咬牙,他厌恶地看着喻南桥,嘴角扯出恶劣的笑,“你敢杀我吗?你跟了我哥,你杀了我,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办呀。”喻南桥歪头,有些苦恼似的,他又有些幼稚,低低地跟虞泠讲话,像在诉说一个秘密,“其实,我最想杀的人就是他。”

  “我恨他的。”

  喻南桥那弧度漂亮的唇勾住笑意,很浅,也很残忍。

  修长五指间的刀玩一般即将刺穿虞泠的喉腔,一颗银色子弹却急速从屏障外破穿而来。

  ——砰!

  将薄刃完美击碎,未伤喻南桥分毫。

  数据屏障自动关闭,西装革履气度优越的年轻男人站在门边,高大的影子铺在地上,有一部分与喻南桥长发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了。

  “别杀人。”纪岷疆垂眼看向室内,薄唇轻启,方才动枪引得那道被喻南桥踹伤的伤口复发了,他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看着他那似乎在发疯的,脆弱漂亮的伴侣。

  “南桥,听话。”

  【无数玩家视您为梦中情人,在攻略途中却总以失败告终。】

  【您是否也会动心呢?】

  机械音戛然而止。

  终于安静了。

  喻南桥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里,他喃喃低语,“纪岷疆,我要死掉了……”

  “你怎么,还不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