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杏林君犹豫再三, 期期艾艾开口道:“王上,殿下身有病而无邪脉,心脏处凭空出现了一道并不属于殿下的陌生气息……”

  “这是何意?还请杏林君明言。”

  澜澈心中咯噔一声, 暗道杏林君果然见多识广,这都能被他看出来?

  身为男子却怀有身孕这种事情被外人道出着实有些难为情,澜澈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趁杏林君还没有挑明之前主动和聆渊坦白……

  刚想装作悠悠醒来的模样,杏林君却在此时出声,惭愧道:“王上, 老夫无能,殿下脉象特殊, 老夫实在诊不出是何病症, 不敢断言……”

  聆渊:……

  澜澈:……

  聆渊顿在原地, 一动不动, 脸色有些焦躁:“你纠结了这么久,结果就告诉本王你不知道?”

  澜澈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杏林君医术高超, 和九幽城的针绝君并称魔域魔域医道双圣,如果连他都没能看出自己的异状, 想必城中其他医者也没有能耐诊出他身怀有孕了吧。想来也是,心脏受孕生子乃九州四海闻所未闻的奇事, 杏林君再是医术高明见多识广也不可能往那方面想,即便是想到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他又如何可能当真?只怕会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想到这里,澜澈心中五味杂陈, 松了一口气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不能马上看到聆渊知道他有一个孩子的时候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副模样一定有趣极了。

  聆渊因母妃常年卧病的缘故, 经常医道中人打交道, 心中一向对妙手丹心救死扶伤的医修敬重有加,此刻虽然忧心澜澈的病情却也没对杏林君发怒,只是脸色略微有些阴沉。

  “其实……”杏林君拧着两条白眉略一思索,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刚一抬头就看见王上脸上阴沉不悦的神色,惊得他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改口道:“其实据老夫观察,那道刺激殿下的气息虽然来势汹汹,却力量有限,如今已经安定下来,大概率不会再作乱,老夫再开一些安神的方子,殿下服了好好休息几天再看吧。”

  杏林君颤颤巍巍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心中忐忑又惊骇。其实澜澈殿下的脉象十分容易,他的灵丝刚搭上对方的手腕没多久便看得清楚明白:尺中之脉,按之不绝,乃真滑脉也,得此脉必有胎……

  虽说是看明白了,可是让他如何开口对王上说、说男子也能怀胎产子?他纵横医道千百年都不曾见过如此殊异现象,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去和王上解释?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

  寝殿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可怕。澜澈眼见危机解除,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他如今的身体多承载了一条小生命,体力难支,心神放松下来后很容易困倦,加上聆渊的怀抱温暖而宽厚,虽然胸膛前紧实的肌肉略微有些坚硬,但很容易让人觉得安心。澜澈被他拥外怀中觉得舒服极了,意识逐渐开始模糊,就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聆渊开口道:

  “杏林君没有头绪,可是本王却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请杏林君一听,为本王分析分析有无这种可能?”

  杏林君本准备回府翻阅典籍,好好了解一下世上到底有没有男性鲛人怀孕的先例,还没来得及告退就被聆渊留下,胆战心惊道:“王上请说。”

  聆渊的目光落在澜澈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眼中满满都是怜惜,可他说话的口吻却有一些阴郁不悦的意味:“澜澈曾与九幽城的君宸玄缔结血契,后来血契被本王强行解除,不知是否还会因此产生共鸣。”

  杏林君试图理解聆渊话中含义,沉默了许久都没能弄懂聆渊的意思,疑惑道:“老夫愚钝,不明白王上的意思,心痛之症和血契能有什么关系?”

  聆渊喜怒难辨:“结契双方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危险。本王方才得到密报,君宸玄今夜恐有性命之危,会不会是因为澜澈之前与他结过血契,受其影响,这才忽生心痛之症……”

  宸玄有生命危险?

  澜澈本来昏昏欲睡,朦胧中听到聆渊的话,心中一惊,差点乱了气息。

  “这断不可能,”杏林君斩钉截铁道:“王上的血脉之力霸道强横,足以吞噬血契,既然血契已经解除,绝对不可能再对结契之人产生任何影响。”

  “原来如此,本王知道了。”

  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澜澈无心再听,他记挂着宸玄却又不敢开口问聆渊。

  该想个办法和剑藏锋见面,问一问宸玄的情况。

  宸玄遇到的危险到底是什么……

  澜澈脑子里思绪万千,一团乱麻。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又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耗费心力甚巨,根本再无力思考其他,强撑着精神想了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只是这一次,聆渊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他身边,让他格外安心,睡得也异常安稳,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才醒来。

  心口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觉醒来后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却有一种酸胀、沉闷的垂坠感。澜澈年纪轻轻没有怀孕生子的经验,又自小离家,从未有人教过他这些,却本能地知道这是因为那个小生命已经安安稳稳地钻入他的心脏,在里面安顿下来,静静长大。

  他情不自禁抚上心口,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跳动,强有力的心跳声昭示着那里面有一个稚弱却又顽强的小小生命与他血脉同源、呼吸与共。这样想着,他的心底不禁涌上一阵融融暖意。

  正在这时,层层床幔被人从外面轻轻掀开,柔暖的天光照进隐秘的床帷,聆渊逆着光站在床前,先是垂眸看了他片刻,然后坐在床沿,温暖的手掌覆上澜澈的脸,轻声问:“还难受吗?”

  或许是因为身体里的那个小东西也有着聆渊的血脉,澜澈已经不再排斥聆渊的触碰,甚至还会本能地产生亲近之意。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偏开头不让摸,甚至还轻轻地往聆渊温暖的掌心里蹭了蹭,像一只疲倦而慵懒的小猫,懒洋洋道:“不疼了,我饿,有吃的吗?”

  虽然嫡脉鲛人怀孕生子的方式和女子不同,但有了身孕后的症状还是和女子怀孕有些许共同之处。譬如说身体一下子负担起一大一小两个生命,需要的能量增多,不由自主地贪吃嗜睡。澜澈如今修为全无,症状尤其明显,刚醒来就急着找吃的。

  这是一个很小的请求,澜澈本以为聆渊会马上行动起来给他叫吃的来,谁知闭着眼睛等了片刻,身旁之人却呆若木鸡不为所动,澜澈略有不满地睁开眼,却看到聆渊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底的震撼神色都快溢了出来。

  聆渊抽回被澜澈蹭过的手,举到眼前看了又看,不可置信道:“澈儿你最近好奇怪,你怎么不躲我了?”

  ……以前你都不让碰的。

  怀上宝宝的鲛人是这样的,柔软且温和,脾气变得极好。这其实是一种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毕竟宝宝孕育在他们的心脏里,若是动不动就发怒,心脏负荷不了,母体也会很痛苦。

  澜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怪?我还觉得你怪呢……原来你就喜欢我躲着你不给你好脸色看的模样?那我明白——”

  “明什么白,不许瞎明白!这样就很好……”聆渊大喜过望,对澜澈提出的要求没有不满足的,当即就传人摆膳。

  期间侍奉澜澈的大宫女容慧带着人进来伺候澜澈梳洗更衣。澜澈动都不想动,慵懒地坐在床沿,双手撑在身后,闭着眼睛微微仰头由侍女们为他整理衣襟。

  墨色的长发被撩至身后,澜澈里衣没有穿好,衣襟开得大大的,露出微微凸起的锁骨和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聆渊在一旁看得心痒极了,摆摆手示意容慧等人退下,自己亲自上手为他掩好前襟。

  “王上,午膳已经摆好了。”

  澜澈懒懒地睁开眼,有些讶异:“都已经中午了吗?那我岂不是错过了早饭?”

  聆渊忍不住笑了:“那可不是,谁让你这只小懒鱼这么能睡。不过说起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醒来就念叨着吃东西,就这么饿吗?”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仙裔、大魔,不吃不喝也不会怎么样,澜澈平时也不见得对吃喝特别感兴趣,连应龙城里的水都嫌弃味道不好,一口都不愿多喝,今日不知怎的竟主动提出想吃东西,着实令人讶异。

  澜澈没有理他,径直来到外殿。宫中厨子听闻王上要陪王妃用餐,不过短短片刻就殷勤备好了一桌珍馐美食摆了上来。

  澜澈本就饿极,那桌御膳色香味俱全,勾人得很,不待聆渊招呼就坐了下来,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瑶草雪蛤汤,迫不及待就往嘴里送。谁知一口汤刚入肚,一股忽如其来的不适从胃部蹿起,一路直冲咽喉,澜澈顿了短短一瞬,然后猛地偏头俯下身去,按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呕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渊哥因为对待医生不够和颜悦色而痛失知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