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绮思摸摸鼻子, 看也不看身后的游安莲,几步走过去,对温之玉道:“你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神魂受损的关系, 温之玉的记忆连同身体都蜕化到了少女的时候。这几日天气渐冷,她也越发畏寒, 动不动便要往她怀里钻。

  江绮思当然怀疑过温之玉是装的,但是摸了摸她的脸和手,却是冷冰冰的。她转念想到,以温之玉的为人,倒没有必要骗她这个。

  所以一看见她脸色苍白站在门边, 江绮思便条件反射去摸她的手。一摸上去,果真凉飕飕的。

  江绮思蹙眉道:“别站在这里了, 进去吧。”

  温之玉反手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看了她身后一眼, 低声道:“我不冷,一起进去吧?”

  江绮思正想回答, 就听游安莲盯着她俩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

  江绮思回头看了一眼, 感觉手上力道一重,又转过头来, 温之玉诧异道:“游真君, 我是否打扰到你们了?不如进来一起?”

  游安莲自嘲笑了笑, 展开折扇轻轻扇了扇,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江绮思总觉得刚才的气氛十分古怪, 而温之玉已经拉着她的手回到房间,心思便也重新回到温之玉身上。

  今日原本就打算好了去见江昊乾,午饭过后,江绮思便拉着温之玉去见江昊乾。

  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江昊乾,所以江绮思只让人把他关在客房,不敢放任他离开,更不敢让人接近他。

  江绮思将前因后果,包括江昊乾上辈子的身份,连同这辈子可能是奸细的身份都一同告诉温之玉,便见温之玉怔怔盯着房中闭眼打坐的江昊乾看了半天,才茫然问江绮思:“大师姐,你说,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还是我爹吗?”

  完全不同的相貌,性格,连同一丁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只因神魂相同,还是否是那个人呢?

  江绮思被她问的愣了很久。

  如果江昊乾完完全全算另外一个人,那她之前所有挣扎,又算什么?她千辛万苦的让温烨粱的灵魂去转世,是否像系统说的那样,只是在做无用功呢?

  屋内,江昊乾察觉到窗外两人的注视,警惕睁开双眸看过来。

  江绮思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伸手挥了挥,朝他打了一个招呼。江昊乾冷哼一声,偏开视线,江绮思不禁撇了撇嘴,放下手来,侧头对温之玉道:“这取决于你。”

  “我?”温之玉茫然。

  江绮思点头道:“我觉得有意义的事情,我就会去做。虽然容貌记忆都不相同了,但只要灵魂是同一个,对我而言,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顿了顿,温和道:“当然,你可能有自己的考量。你觉得,他还是那个人吗?”

  温之玉低落垂下眼睫:“我不知道。”

  江绮思沉吟片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道:“如果我死了,转世重生,那你得知我的转世,会觉得转世后的我还是之前的我吗?”

  温之玉望着她,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换一个问题,那你还会来找我吗?”

  温之玉点头,漆黑的双眸仿佛两波碧潭,清凌凌的荡起涟漪。她握住江绮思的手,柔情款款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来找你。”

  江绮思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没有将手抽回去。失忆状态的温之玉可太会说情话了,简直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无师自通了。

  “那你就没有必要纠结我是不是我。或者纠结,他是不是你爹。决定了,就不要多想。”

  江绮思觉得,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有确切的答案,单看对方怎么想罢了。或许有自我安慰的嫌疑,但江绮思是行动派的,心思也没温之玉那么细腻。

  江绮思说得迷糊,也不知温之玉听懂了没有。但见她不再纠结于前世今生的问题,看过江昊乾,便下令让人放他离开了。

  “这样好吗?”江绮思望着江昊乾远远离去的背影,回头问温之玉。

  温之玉勾唇笑了笑,目送江昊乾离开,对江绮思道:“既然已经清楚他没有嫌疑,就不该再关着他。”

  “我虽认定他是我爹,但是对他来说,我只是太衍宗的掌门。大师姐,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江绮思嘴唇动了动,有些呆滞地望着温之玉。温之玉这人最初给她印象就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没有想到在这种事情上,竟然比她看得开。

  她看了温之玉一眼,见她已经扬起笑容微笑望着她,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只不过转眼几天过去,温之玉的身体却还没有恢复,这让江绮思不免担忧起来。

  温之玉在午睡,江绮思一个跑到院子里晒太阳喝花茶,手上拿着消遣的话本,面上愁眉不展。

  这几天,过去的记忆陆续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一点一滴,都是她和年少温之玉相处的记忆。

  记忆中的温之玉和她在地牢初见她那会儿有很大不同。那是一个性格有点敏感,但是却又十分温和,嘴硬心软,天天粘着她的小女孩。

  师父温烨粱忙于掌门事务,难免顾及不到温之玉,于是陪伴温之玉最久的,就是江绮思。

  江绮思曾经在温之玉房中看到的那一个大箱子内的杂物,都是她心血来潮送给她的。

  什么小孩子玩的粗糙木剑,还有泥巴捏的小人,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甚至路边顺手摘的杂草。

  一个敢送,一个更敢收,还宝贝兮兮地藏起来。

  江绮思想着那些记忆,就不可自抑地扬起嘴角。

  “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

  江绮思抬头一瞧,便见卓书语走进院子中,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对江绮思道:“温宗主身体怎么样了?”

  江绮思长叹一声,摇摇头。

  “你别担心,再过一些时日,她会好的。”卓书语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温和安抚道。

  江绮思嗯了一声,深色之间依然难掩忧色,不过面对卓书语,她还是强打精神。

  卓书语见状,不禁眼睫微动,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浅笑道:“你这看的是什么书?”

  江绮思垂眸一瞧,想到书上黄暴内容,不禁咳嗽一声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她怎么敢拿这种书污卓书语这种正经姑娘的眼睛。

  卓书语含笑看着她,忽然回想起梦中的场景。之前她神魂在塔内经历的一切,出了塔,她竟然都没有忘记。这样看着江绮思,胸中就不禁涌出的一股艳羡的情绪。

  她垂下眼睫,将颊边一缕长发挽到耳后,低声道:“之前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江绮思有些迷糊地眨眨眼睛,什么事情?见卓书语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涩神情,登时醍醐灌顶,一拍脑袋。

  卓书语指的,自然是她爹的事情。人家的家务事,她不好插手,但是这么不凑巧地看见了,否认对方也不会信,飞快看她一眼,只能含糊承认了:“没事,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嘛!”

  卓书语喃喃咀嚼这四个字,最后莞尔道:“不错,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是年少轻狂,所以才想着离家出走。”

  她看江绮思一眼,见她一本正经看着她,一副鼓励之色,不由失笑摇摇头:“你不用紧张,这些事情,没什么不好被人知道的。”

  “在爹心中,不管是四夫人,还是之后的几位夫人。甚至我们这些儿女,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想不开,拼命想做爹的好女儿,更不想让娘失望。”

  “只是直到娘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去看她一眼……”

  江绮思登时阿了一声,想到琉璃灯记忆里看到的那个美妇人。没想到对方已经过世了。触及卓书语的伤心事,江绮思登时露出无措的表情。

  她不知如何安慰卓书语,犹豫半晌,只好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迟疑道:“节哀?”

  卓书语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笑了。她掩了掩唇,低声道:“你不必如此,我娘过世已经很久了。”

  江绮思还准备再说些安慰人的话,却骤然听到屋内传来的咳嗽声。她双眸一亮,登时转身跑进去,然后便见温之玉虚弱靠坐在床头上,正抚住胸口,撕心裂肺咳嗽。

  江绮思脚步匆匆走过去,坐在温之玉的床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温之玉握住她手腕,摇摇头,苍白的双颊浮现淡淡粉色。她抬眸,看见卓书语走进屋内,唇角不禁动了动。

  江绮思察觉卓书语进来,想到温之玉的失忆状态,连忙对她解释道:“这是卓书语,是凌雪宫的三小姐。你们关系还不错。”

  温之玉目光闪烁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江绮思只当她累了,卓书语见状也不好打扰,略和江绮思聊了几句就走了。

  江绮思送卓书语离开,回屋时,见温之玉怔怔盯着手中的茶杯出神,好奇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她本没期望对方回答,却见温之玉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她,半晌嗓音软软道:“我在想,我失去的那段记忆中,是不是和大师姐错过了许多时光。”

  “什么?”江绮思诧异看着她。

  温之玉扯了扯嘴角道:“如大师姐所说,你我决裂之后,大师姐难道没有和其他人走得更近吗?游安莲,卓书语,还有那个日日过来替我看诊的唐星月……”

  江绮思有些心虚,当初的确因为系统和她自己的私心,想着讨好她们三人。但是江绮思可以发誓,她的讨好之心,绝不包括和人家谈恋爱,毕竟她又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吗?江绮思瞥温之玉一眼,忽然用手撑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她现在这样,已经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喜欢女人了。

  “好吧,当初的确算我居心不良,但是我……”

  目光触及温之玉的脸,见她双眸微微睁大,骤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江绮思不禁一愣,然后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声。

  她是不是说了蠢话?

  “原来你还真想和她们有点什么?”

  面对温之玉这含怨带怒的质问,江绮思登时头皮发麻,大声否认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你如何证明?”温之玉像是要和她杠上了,目光紧紧钉在她脸上,问得江绮思哑口无言。

  她要如何证明自己没有不轨之心?这不是为难人吗!江绮思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偷偷看她一眼,沉默以对。

  温之玉缓和了一下表情,淡淡道:“我记得,大师姐答应和我结为道侣,不知还作不作数?”

  江绮思眨眨眼睛,歪着脑袋看她。

  温之玉靠在床头,雪白的衣襟下脖颈修长白皙,她偏过脑袋,侧脸和脖颈的线条优美而流畅,嗓音似乎含着几分轻愁:“如果大师姐已经不喜欢我,那就算了吧。”

  江绮思嘴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双手抱胸,看她半晌才道:“小师妹,你故意的吧?”

  这人分明故意挑事,然后借此催婚!

  温之玉身形一动,回头看她,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失落道:“我只是担心,大师姐会突然离我而去。”

  “我如今没有爹爹,只有大师姐。整个太衍宗,我认识的,唯有大师姐你而已。”

  她顿了顿,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只眼熟的荷包,低声道:“就像这个荷包,我以为只有我一人才有。没想到……”

  江绮思看到那个系统出品的荷包,登时汗颜,想到自己曾经被游安莲坑过的事情。如今,不管温之玉是装的还是不是装的,她对那三人曾经有过的亲昵行为,让温之玉误会她朝三暮四,的确是她的问题。

  江绮思长叹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无奈妥协:“抱歉,不能让你安心,是我的错。”

  “挑一个日子,成婚吧。”

  温之玉这才喜笑颜开,回握住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一宗之主要成婚,那是轰动整个太衍宗的大事。更何况对象还是她这个曾经太衍宗的叛徒。遭到几个长老的反对,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让江绮思意外的是,几个长老见温之玉坚持己见,竟然没有坚持几个回合,就纷纷没有骨气地妥协了。

  江绮思登时想起这几个长老墙头草的设定,不禁有几分无语。

  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那几位长老兴致勃勃地商量起婚礼该怎么办,婚期订在何时,到时候又准备请哪些宗门过来,讨论地热火朝天。

  游安莲站在长老之列,目光幽幽地注视江绮思。江绮思不敢接对方的目光,只好躲在温之玉身后。

  温之玉握住她的手,对踱步过来的游安莲浅笑道:“游真君有何见教?”

  游安莲摇晃着手中折扇,也不知道这冷飕飕的天气有什么好扇的,只听她迟疑道:“你身体还未好,现在就商量婚事,是否操之过急?”

  温之玉脸上笑容得体,拽住江绮思的手却紧了一下:“对我来说,已经等了太久了,不急。”

  游安莲将折扇一收,笑眯眯看向江绮思,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今日天气很好:“小绮思,这几日我日思夜想,还是决定不能将你让给旁人。”

  “你呢,你是真心喜欢她么?你若不喜欢,我……”

  江绮思连忙打断她:“我喜欢!”

  游安莲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扯起嘴角道:“你可以深思熟虑再回答这个问题。”

  江绮思想也不想便答道:“我经过深思熟虑,我是真心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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