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玉没有回答, 狠狠瞪她一眼,泄愤似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酒杯哐当一声被用力砸到桌面上, 饭桌上的筷子都跟着震了震。

  江绮思偷眼打量温之玉,见状小心脏也跟着震了震。

  这人怎么能是温之玉呢?想想就很离谱好不好?

  但长相, 声音,举手投足都一模一样的人,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面前这人, 确凿无疑就是温之玉。

  江绮思咽了咽口水, 咬了咬牙, 用力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之时,她心中已有决断, 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一巴掌扇到温之玉纤细的后背上, 一边拍, 一边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厉害!你刚才装的真像, 我差一点就认真了!”

  “装?”

  温之玉斜眼瞟她的手, 鄙夷的视线落在江绮思的脸上, 那目光跟瞧傻子没有什么区别。

  江绮思暗暗磨了磨牙, 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拍温之玉的背, 改抱住人家的肩膀了。她点头道:“对,虽然你装的很像,但还是露了破绽。”

  温之玉冷哼一声, 想瞧江绮思能说出什么花来,抬了抬下巴道:“哪里露了破绽?”

  江绮思认真道:“温宗主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怎么有空到这灵抚城的夜市游玩呢?”

  她顿了顿, 挑唇一笑,“再说了,你若是她,又怎么会陪我逛街、挂姻缘绳呢?”

  卓书语这时才出声,口中带着讶异:“姻缘绳?你们一起挂姻缘绳去了?”

  江绮思点点头,含笑瞧温之玉一眼,解释道:“玉儿……”她忍着牙酸念出这个名字,顿了顿接着道,“她心情不好,所以我便陪她挂姻缘绳,一起祈愿来年姻缘顺利。”

  “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咱们温宗主怎么做的出来呢?”

  只要温之玉敢承认,她就敢嘲笑。看谁脸皮厚的过谁。

  她说完,亲密的揽着温之玉的肩膀,笑得一双桃花眼都眯成了月牙:“玉儿,你说是不是呀?”

  温之玉:“……”

  坐在对面的卓书语压住唇角咳嗽一声,嗓音轻柔道:“你说得对,我想温宗主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这闲逛。”

  江绮思忍不住在心中给卓书语竖了一个大拇指,太会说话了!

  温之玉骑虎难下,绷着脸没有回答。这两人一唱一和,默契非常的样子实在够碍眼。

  江绮思见状,登时见好就收,收回手坐直身子,对温之玉抿唇一笑:“其实我挺佩服我们宗主的。”

  温之玉抬眸冷冷盯着她。

  江绮思假装没有看见对方的冷脸,继续装模作样道:“现在这个世道,像咱们宗主这样矜矜业业,鞠躬尽瘁,不辞辛劳,连七夕都认真工作没有一丝娱乐活动的上司可不多了。”

  “你懂我是什么意思吧?”她朝着温之玉眨了眨眼睛,满脸笑容,“我们宗主啊,别看冷酷严肃,其实最体恤下属了,连我这个太衍宗的叛徒,她都愿意好好招待着。”

  “其实我心里,是很佩服,很喜欢她的。”江绮思一脸真挚道,接着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失落,“只是温宗主,好像一直都很讨厌我。”

  “你既然喜欢她,那你为何不辞而别?”温之玉总算将这个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江绮思见温之玉脸上缓和的表情,心中大受鼓舞,越发诚恳道:“自然是为了不碍她的眼。她看不见我,才会高兴。”

  她说完,见温之玉怔怔瞧着她,不禁伸手拍了拍她手背,低声道:“好了,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咱们喝酒!”

  客栈里都是凡酒,温之玉上回之所以喝醉,是因为那酒是出自酒宗的七日醉,刚才江绮思还在二楼时,她已经喝了好几杯。

  温之玉握着酒杯不动,拧眉盯着江绮思。

  江绮思被她盯得亚历山大,不得已拿起酒壶替温之玉斟了一杯酒,厚此薄彼不好,又给卓书语也和自己也斟了一杯。

  倒完酒,她率先端起酒杯,举在眼前,情深意切道:“正所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重要的是明天!”

  “我先干了,你们随意!”

  她故作姿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豪爽的模样,仿佛酒桌上千杯不醉的常胜将军。

  她喝完一杯酒,将酒杯放在桌上,整个人都凝住不动。

  正当温之玉以为她还准备说点什么时,却见面前这人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脑门还‘砰’地一声,直接砸在了酒桌上。

  温之玉:“……”

  温之玉端着酒杯的动作登时一顿。她垂眸凝视澄澈的酒液,迟疑地晃了晃。她怎么记得这酒度数并不深?

  她虽然不胜酒力,江绮思却比她还要不堪,才喝上一杯就直接醉倒了。

  卓书语围观到现在,站起身走过去,伸手便想扶江绮思上楼,手指才堪堪搭在江绮思的肩膀上,就被温之玉手掌挡开了。

  她疑惑看过去,便见温之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径直弯下腰,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她稳稳当当抱着怀中人,冷淡对卓书语道:“她是我太衍宗的人,不牢你费心了。”

  卓书语莞尔,双手交握靠在腹前,目视温之玉抱着江绮思上了二楼。

  温之玉一脚踹开房门,将江绮思抱进房间,然后扶着她在床上躺下,刚刚直起腰来,脖颈却蓦然被她抱住。

  温之玉垂眸扫了一眼,见江绮思闭着眼睛,白皙的脸颊浮现粉色的红晕,沉默片刻,不禁低声道:“松手!”

  江绮思感觉那股甜甜的奶糖味就要跑走,不仅没有松手,反倒更加用力地揽住对方的脖子。

  温之玉冷着脸盯着江绮思坨红的脸,声音里不觉带上一丝嗔怒:“不能喝酒就别喝,说什么一醉方休。”

  江绮思听到温之玉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放大的精致的美人脸,不禁痴痴一笑,一只手爬上对方精致的眉眼道:“你长得好漂亮啊,是明星吗?”

  温之玉:……

  她听不懂江绮思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前半句却听懂了。不禁红着脸狠狠瞪她一眼:“江绮思,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江绮思伸手打了一个呵欠,放开揽住温之玉的手,放松地躺在床上,含糊咕哝道:“还能是谁?大美女呀!”

  温之玉:……

  好半晌,她迟疑道:“你真觉得我漂亮?”

  江绮思一手托腮,另一手挠了挠脸颊,闻言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她因为醉酒,眼角都是醉人的红晕,眼中含着水光,瞧着人时自带一股温柔缱绻的味道。

  当然,这只是错觉。

  江绮思再次挠了挠脸颊,努力转动那颗因为醉酒而不甚灵活的脑袋,慢吞吞道:“当然啦,你长得这么漂亮,还……”她拖长调子,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挑起温之玉的下巴,微微一笑道,“还这么香。”

  “漂亮姐姐,你把奶糖藏哪里去了?能不能送我一颗?”她毫不自觉地说着调戏人的话,说得温之玉一张雪白的面颊都涨得通红。

  温之玉一把拽住江绮思的手腕,将那只扰人心的手给扯了下来。

  “江绮思,你别装醉!”

  江绮思忽然撅起嘴,委屈巴巴道:“你别拽我,我头疼……”

  “我抓的是手,你头疼什么?”

  江绮思充耳不闻,另一手撑住额头,可怜巴巴道:“真的头疼,不仅头疼,我还手疼,脚疼,浑身上下都疼。”

  温之玉怔怔望着她,忽然想起唐星月对江绮思身体状况的诊断。一到雨天,她的身体就会变得糟糕。

  窗外,雷声大作,风雨飘摇。

  她听着江绮思委委屈屈地喊着疼,一时无措站在床边,慌了神。

  “漂亮姐姐,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江绮思忽然道。

  温之玉顾不得江绮思是否又在骗人,闻言下意识坐在江绮思的床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江绮思毛茸茸的头顶上,宽大的袖摆完全将江绮思纳入了怀中。

  江绮思埋入她的怀中,感觉自己仿佛被好几颗大白兔奶糖给包围了。她皱了皱鼻子,深深地嗅了一口,因为闻到了喜欢的味道,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她在她怀中扬起脸来,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真好,我喜欢和漂亮的人交朋友。”

  “漂亮姐姐,我们是不是朋友?”

  温之玉紧紧抱着她,闻言哼了一声:“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是。”江绮思忽然伸出手指,纤细的指尖落在温之玉眉间鲜红的朱砂痣上,好奇道:“你这是美人痣吗?”

  她点着那颗痣,说完这句话后,兀自痴痴傻笑起来:“我也想要,你能不能扣下来送给我?”

  温之玉垂眸看着她,没好气道:“你可以试试!”

  然而喝醉酒的人没有丝毫理智可言,听到温之玉同意,江绮思竟真的伸手去扣。

  温之玉连忙伸手拽住某人不安分的手指,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

  江绮思眨了眨桃花眼,傻乎乎道:“不是漂亮姐姐你让我扣的吗?”

  温之玉被她气得胸口疼,反复深吸几口气,才按捺住教训她的冲动。

  她见江绮思执着地望着她眉间的朱砂痣,不得不妥协道:“等你醒了,我给你点一个。”

  江绮思登时灿然一笑,亲密地挨了过去,黏黏糊糊道:“漂亮姐姐,你真好。跟讨厌的温之玉一点都不一样。”

  温之玉:“……你再说一遍?谁讨厌?!”

  温之玉的心情仿佛坐山车,一会儿起,一会儿伏。心神全部都被神志不清晰的江绮思牵动着。

  然而江绮思没有丝毫自觉,听言便老老实实道:“温之玉呀!”

  她眨巴了一下桃花眼,手指点住自己的下巴,静静凝视温之玉的脸,忽然咦了一声,迟疑道:“漂亮姐姐,你长得好像温之玉啊?”

  “你们认识吗?”她蓦然拍了拍脑袋,而后恍然大悟,“对了,漂亮姐姐叫李玉儿。”

  “玉儿……这名字真好听。”她笑嘻嘻道,“你这么好,这么温柔,千万不要像温之玉一样那么讨厌。”

  不仅把她认错了,还拿她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作对比,还说她讨厌?!

  温之玉的怒气几次三番被江绮思挑起来,一次比一次高涨。却每一次都偃旗息鼓。就像这一次,望着醉的糊里糊涂的江绮思,她又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把人从床上揪下来,打一顿?

  温之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臂将人搂紧了一点,低声道:“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她抱着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温……之玉,很讨厌吗?”

  江绮思在她怀中挪动了一下身子,为了让自己躺的更舒服,故意调整了一下自己趴着的姿势。

  她听到温之玉的话,迷迷糊糊道:“当然讨厌了。我的灵石是谁拿走的?”

  江绮思提起那袋灵石,温之玉登时回忆起醉酒后醒来看到的画面。卧房里黑漆漆的大箱子,还有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她双眸浮现一丝复杂:“灵石你不是拿回去了?”

  “再说,那本来就是不义之财,我拿走了,又能怎么样?”

  “瞎说!”江绮思直接在温之玉怀中挣扎起来,勉强在床上坐直了身体,大为不满道,“那是我辛辛苦苦!一点点挣过来的血汗钱!”

  “血汗钱?你还真敢说。”温之玉嗤笑一声,望着某人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而被掐的那人却没有一丝反应,还在兀自气呼呼地抱怨温之玉抢走她灵石的恶行。

  “她抢了我的钱,所以我讨厌她!”

  温之玉望着江绮思义愤填膺的脸,想到这人酒醉了,还念念不忘她那堆灵石,心头不禁浮起一丝无奈。

  “你是有多贪财,灵石乃是身外物,对我们修行之人没有益处。”

  江绮思登时眨了眨眼睛,迷迷瞪瞪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可是我不能修炼呀……”

  “对啊,我的灵根都被温之玉故意找人废了,我爱钱还不行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

  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可怜,眼眶渐渐泛红,眼泪说来就来。

  “呜……我好惨!我不能修炼了!都是温之玉的错!”

  轻声啜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泪水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从她眼眶中涌了出来。晶莹的泪珠从白皙的脸颊滑落,汇集在尖尖的下巴,一滴滴落了下来,砸到素色的床褥上。

  从抱怨到大哭,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温之玉都没反应过来,某人就已经哭得不可自拔了。

  她手足无措盯着她,慌了手脚,气弱道:“你别哭了。”

  江绮思兀自哭得欢快,沉静在自艾自怜的情绪里,充耳不闻。

  “我没有……”温之玉被她哭得心慌意乱,忍不住伸手去抚江绮思的小脸。手指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用一种她自己也诧异的耐心道:“不是我叫人做的。”

  江绮思感觉到脸上的触感,渐渐止了哭声。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好奇地盯着温之玉,被泪水洗濯过的眼睛,越发黑白分明。

  她歪了歪脑袋,似乎不解:“你没有什么?”

  温之玉顿了顿,又弯又密的长睫毛微微抖了一下,而后低声解释道:“我没有叫人废了你的修为。”

  “不是我。”

  这句话一落,气氛一时沉寂下来,温之玉抬眼望着江绮思,见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懂她这话的意思,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重复一遍道:“不是我。”

  “‘那几日我根本不在太衍宗内,又要怎么指使人废掉你的修为”

  江绮思闻言,迟钝地眨了眨泛红的桃花眼,半晌忽然一巴掌扇开她的手,气道:“不是你指使的,那也是因你而起!”

  “反正都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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