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是一位侠客,他的武器是一把合金键盘。

  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社畜。

  他在网络世界里惩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在现实世界里不敢喝住公交车上偷钱包的小偷。

  那天午休,他照例打开了微博热搜,那顶顶上挂着一个前几天已经上过热搜的话题,旁边是紫红色的“爆”

  #森林娱乐主管强/奸#

  还没看具体内容,他就毅然决然地点开评论区,把刚才被自己主管骂的狗血淋头的委屈丢到脑后,撸起袖子在评论下方加入声讨的大军。

  “恳请森林开除害群之马,现在真的什么玩意都能当个主管了。”

  他不吝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辞,这些攻讦宛如海潮般涌入评论中,没有人点赞也没有人转发,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份声讨。

  也不知道到底骂的是哪个主管。

  先骂完一场后,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点开新闻内容。

  “卧槽,居然被保释了,果然法律就是给没钱的人遵守的,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玩法。”

  他想到上次有几个朋友去足浴城洗脚,被扫/黄大队误伤,关了一天,顿时悲从中来。

  旧的郁气刚刚散去,新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他又哒哒哒开始敲起键盘。

  “强/奸犯滚去坐牢!”

  之前的愤怒带着一点被主管骂成狗的委屈,现在的愤怒则带了点“仇富”、“不公”。

  他稍微发泄了一点怒火,就被同办公室的同事怼了:“都在午休你啪啪啪敲个屁的键盘啊,脑子有毛病?”

  “诶诶陈哥,是我不对。”

  小李艰难地腾出一个逼仄的空间,拉开行军床躺下,继续用两只粗壮的手指在手机上敲打。

  突然右下角的信封标志多了一个小红点。

  他欣喜若狂地点开,果然是一个点赞。

  他看着那个赞,面上扬起被肯定的笑意,把手机收入怀里,陷入了一个还剩15分钟的香甜梦境。

  又是一下午的焦虑工作,一晚上的额外加班。他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委屈地给一个盯着自己的老头子让了座。

  “年轻人就得多站站,都胖成什么样了。”

  小李只能在心里默默说:我这叫过劳肥。

  他的重心从左脚换右脚,过几分钟再倒腾回去,夜晚挤满了人的公交车里充斥着低沉与疲倦,他干脆掏出手机刷微博。

  “也不知道那个狗主管有没有坐牢。”他嘴里嘟囔着,点开微博热搜。

  #强/奸案反转#爆

  “这都能反转?”他瞪大了水牛般的眼睛,点开,发现是二十多分钟的监控录像。

  冲浪多年的他看到这么长的视频,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案,撇撇嘴,直接向下拉,果然,看见了营销号总结的内容和几个监控片段。

  强/奸犯,好了,他现在有名字了,新闻里说的“程某某”,底下评论就直接点出大名——程元庆。

  监控录像是一家酒店的,首先是酒店大堂。

  片段1:程元庆正在与同桌人吹牛,酒意上涌,另一位主角——斯蒂文,突然示意想要坐到程元庆身边。两人似乎简单交流了几句,程元庆就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片段2:上行的电梯里,斯蒂文主动陪同醉醺醺程元庆去了他的楼层。

  营销号总结:并没有强/奸,是你情我愿然后一方事后反悔了,疑似仙人跳。

  小李气的手抖,感觉自己之前的义愤填膺都喂了狗,和许许多多人一样开始调转矛头质问另一位当事人。

  “我们大好儿郎容得下你这么污蔑糟蹋?要不是森林硬气,恐怕又要委屈一个好人!”



  他边打字边想:那是森林的主管,应该多多少少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大概不会是自家主管那个猪猡样子。

  他下了公交车,在路上走着,边走边骂。

  疾驰而过的车险些撞到他,他刚想破口大骂,司机探出脑袋,是个魁梧的大汉,指着他的鼻子:“会不会看路啊!”

  他的背脊习惯性地塌陷下去,口中连连道歉:“抱歉大哥,是我错了。”

  车开走了,喷他一脸车尾气。

  他看看自己,站在斑马线上,红绿灯是绿色的。

  他脸上依然是那份憨厚老实,低下头,手上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这种满身都是肌肉的家伙大多没什么素质,肯定是仙人跳啊!”

  回到家,洗完澡,已经是11点。

  他躺在床上,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喂,小李啊,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他鼻间涌上酸涩,轻声说:“妈,我过得挺好的。主管人很好,公司离家也近,同事都很热心。”

  “那就好那就好,你上个月工资是不是还没发啊?”

  “啊,我不是给您打了4000过去吗?”小李突然觉得有点累。

  “唉,你爹的老毛病了,又住院又开药,我……”

  话语间的留白是被咽下去的苦涩。

  “我知道了。”小李把淘宝购物车里的耳机删了,又打了2000块钱回去,“我还有钱,有事您和我说。”

  他挂掉电话,窝进被子,面无表情的划拉着手机,无意间点进微博。

  “这破事怎么还有新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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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浅,现在舆论又倒向另一边了。”

  林青浅坐在罗竺的办公室,指针已经指到了凌晨一点。她想到小孩临走前的嘱咐,犹豫了会,摆摆手,拒绝了罗竺递过来的红酒,“给我杯咖啡就行。”

  罗竺丢给她一袋速溶咖啡条:“将就喝吧,我又不敢让秘书知道你在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人大晚上的看见对面做出的回应,感觉有点吃力,于是一个电话杀过来,也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就拉着自己上了她的船。

  林青浅无奈地笑笑,用牙撕开包装,直接将咖啡粉粉倒进嘴里,又喝了口水。

  “真不讲究。”罗竺吐槽。

  林青浅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渺茫的夜色,感受着嘴里微苦发涩的廉价味道,随口说:“这种紧急时候还弄什么穷讲究的玩意。”

  林青浅看窗外,罗竺在看她。

  精明强干的女人,面上全是纠结和疲倦,妆容精致,却脆弱易碎。

  罗竺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或许自己送她那副书法作品就是一个错误。

  林青浅扭头,看见了罗竺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笑笑:“我没事。”她抖擞抖擞精神,面上又带起了罗竺熟悉的掌控一切的笑容。“我只是没想到对面打了这样一张牌。”

  罗竺摇着头感叹:“你给我的那些视频都还没放出来呢,结果人家不和你辩驳监控视频的真实性,直接打感情牌博得同情。”

  “降维打击。”罗竺这么总结。

  林青浅之前的布置一下就都做了无用功。

  舆论都是天生同情弱者的,舆论也更在乎外表和内心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

  林青浅沉思一会,手指微动,点开已经看了很多遍的,斯蒂文发的视频。

  一个大男人,肌肉壮汉,对着镜头,哭的稀里哗啦。

  “我保证,我之前说的没一句假话,”斯蒂文抽泣着,“我只是尽我招待的职责,要保证程的安全,要把他送到房间门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解读。”他双手抱头,疯狂地摇晃着脑袋,“我求求所有人,不要再议论这件事了,我爸爸被刺激出心脏病住院了,我没有钱给他做手术,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议论了,拜托!”

  一个看上去精致体面的人,声泪俱下,还算英俊的五官皱成一团,让人忍不住痛惜起他悲惨的遭遇。

  小李窝在被子里,看着斯蒂文声泪俱下的抖动着的视频,想起了自己还躺在病床上的爹,默默抹了把有些发酸的眼角。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支持谁了。

  似乎现有的证据显示这确实是一个针对程元庆的局,但是两人发生了性关系也是可以肯定的事实,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他又看了一遍斯蒂文的独白,默默发出评论:“我觉得孝顺的人不会说谎。”

  这条很快有了十多个赞。

  长夜未明。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像小李,亦或者你我他一般的社畜产生共鸣。

  更别提,本来就因为对宋清越的承诺而在纠结的林青浅。

  她不想让小孩看见自己卑鄙又不择手段的模样。

  如果可以不违背道德就可以达到目的,谁想背上良心的谴责?

  这也是为什么,她看到这个回应视频就开始焦虑,直到现在临时跑到罗竺这里计划下一步的走向。

  林青浅手指敲着桌子,皱起了眉头。

  重新播放。

  “我求求所有人,不要再议论这件事了,我爸爸被刺激出心脏病住院了,我没有钱给他做手术。”

  暂停,拖进度条,再重新播放。

  “我爸爸被刺激出心脏病又住院了,我没有钱给他做手术。”

  林青浅眼睛骤然亮起。

  果然时时刻刻保持冷静是有好处的,现在再看,这视频有很多疑点。

  她拿起斯蒂文的背景文件翻看,面色慢慢释然,若有所思。

  没想到之前胡说八道安抚程元庆的话居然是真的。

  “富有感染力的表情和台词,我都怀疑有人给他做过演员培训。”罗竺也发现了什么,简单分析着,“而且他都这么说了,我们再出手炒热这件事,就变得我们不人道。”

  她做出总结:“很漂亮的一张感情牌。”

  罗竺叨叨地说着,却没听见林青浅的声音,于是奇怪地抬头,却发现林青浅正看着桌上显示着来电的手机。

  “你家小孩的?”

  林青浅点点头,面上是如释重负。

  “不用怀疑,”她在接起电话前笑着对罗竺说,“肯定有人给他做过演员培训,我拿我的演技保证。”

  还好,万幸,在小孩这个电话之前发现了疑点。

  不用说谎了。

  “怎么还没睡?”她走到一旁,声音稳定又温柔,带着一两分松快。

  宋清越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苦恼地抓着被子:“林青浅,那个热搜今天就反转了那么多次,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啊。”

  林青浅看着手上那份斯蒂文背景资料的文件,反击的想法慢慢在心中成型,反问道:“你觉得哪些是真的?”

  宋清越瘫倒在床上,滚了几圈,犹豫了会:“程元庆到底有没有强/奸啊?”

  拜林氏强悍的宣传手段所赐,即便是她,都开始怀疑事实真相。

  林青浅声音温柔又无奈:“有,或者没有?很难说清楚,毕竟当事人一个够蠢,一个够狠,”她扭头拿起正播放着斯蒂文视频的平板:“你看了最新的视频吗?”

  “嗯。”

  “他背后的公司下场了,这是一条精心编制的文案,配以出色的演出。”林青浅解释着,轻笑,“有意思的对手,我还以为会和我纠缠监控视频的解读,没想到打了一张这样的牌,但漏洞百出,几乎让我怀疑这是对面放出来的破绽。”

  罗竺闻言撇撇嘴: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慌慌张张凄凄惨惨戚戚找到自己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宛如败局已定的丧家之犬,现在又神气起来了。

  宋清越对林青浅的话是无条件信任的,此时嘟起嘴,不大开心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就是说确实是仙人跳?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坏。”

  “所以接下来我们的手段也要流氓一点了。”林青浅低声说,心中已经往后推演了好几步的棋局。

  宋清越倒是很爽快:“那当然,对付流氓就要比流氓更流氓。”

  林青浅似乎被小孩清脆的笑声感染了,唇角也挂起笑容,转过身,后背靠着窗户,温柔的晚风让她的声音也更加柔和:“乖,快点睡了,我还要处理这破事呢。”

  小孩小事傲娇,大事不拖后腿,点点头:“你也早点睡。”

  她的声音突然多了一分扭捏,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压低声线对林青浅说,“亲我一下。”

  林青浅失笑,扭头看了看一边皱着眉的罗竺,又默默走远了点,对着手机,想象着小孩就在身边,亲了一下。

  罗竺听见声音抬头,无语凝噎,然后低下了单身狗的脑袋。

  “嘬嘬嘬嘬嘬,”林青浅听着对面传来的一连串的亲吻声音,眼睛笑得眯起,紧接着传来了小孩压着笑意的快乐声音,“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给你五个亲亲。”

  然后她的声音放缓了,坚定又温柔:“林总牛逼,林总加油!”

  电话挂掉了,林青浅坐回沙发,罗竺看着她,面色复杂,“你还真瞒着她。”

  以她的经验,现在小孩有多信任林青浅,未来知道真相的时候就会有多崩溃多颠覆——除非林青浅能一直瞒着。

  林青浅却并没有之前的纠结了,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敲了敲放着视频的平板,冷笑道,“强/奸的确是事实,但斯蒂文动机不纯也是事实,程元庆够蠢,斯蒂文够毒,还能把自己美化成这样,那我那些洗白顶多算给程元庆多围了一圈遮羞布。”

  对手的无底线,让林青浅也放下了仅存的顾虑。

  她丢给罗竺一份文件:“你看看,他父亲是什么时候住院的?他工资也不低,怎么就交不起医药费了,工资都去哪了?”

  罗竺翻看着,面色慢慢绷紧。

  他父亲是最近住院的不假,但很早之前就有心脏病史,没开过相关的药,也没做相关的治疗。

  资料显示,斯蒂文很缺钱,但作为一个能和林氏合作的公司的员工,他的工资水平可不算低。

  他母亲早逝,没有伴侣——女朋友或者男朋友都没有,没养猫猫狗狗,没有房贷车贷,没有海钓或者极限运动等烧钱的爱好,没有沾毒,钱都去哪了?

  “强/奸犯和赌鬼,呵,洪洞县里无好人。”林青浅一半脸沐浴在顶灯放出的光辉中,另一半脸却隐没在黑暗里。

  她摸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为这个漂亮的理由而庆幸。

  幸好对面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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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浅迅速布置着:“马上写软文,揭露斯蒂文滥赌成性,质疑他接近程元庆的动机,继续把这件事闹大。”

  罗竺被她指使的没有一丝脾气,但是手上并没有敲打着键盘。

  开玩笑,她堂堂小罗总,还不至于沦落到给林青浅做低端劳动。

  她优哉游哉喝了口酒,看着林青浅手里拿着的,显示正在拨通的跨洋电话。

  林青浅临时导了一场蹩脚的戏,那就陪她演呗。

  电话那头传来还算纯熟的汉语:“如果我时差计算的没错,你们那边应该才凌晨三点,林。”

  是海外那家原本进行接洽合作的公司,是斯蒂文的老板,是这次幕后的另一股力量。

  林青浅看了眼表,微笑着点点头:“您算的没错。”

  对面传来尴尬地笑声:“哈哈哈哈林,看来你没睡啊,在商量些什么呢?”

  “我就有话直说了,”林青浅语气不怎么好,“你愿意说说吗,你那位优秀员工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边的老板扭扭捏捏还不愿意说——和林氏针锋相对不是他的本意,但要是能敲诈一笔也挺不错,“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青浅很干脆地打断了他,“他缺钱,他可能准备了录音笔,想声称被强/奸,敲诈程元庆一笔钱,但没想到程元庆实在蠢,直接上了他,而且先威胁他说不从就让他丢了工作,或者是其他让他投鼠忌器的东西,才让他一个比程元庆撞的男人没有反抗。他或许欠了赌场很多债——或者是其他债,我想不到其他他缺钱的理由了,你或许还不知道但我建议你查一查,他不能丢这份工作,所以程元庆才能成功。不过既然被强/奸成了既定事实,他就留下了程的体/液作为证据,想这样讹一笔。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能博取到你们公司为他站台,但我建议你去彻查一下你这位好员工。”

  林青浅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轻笑着说:“对了,之前的是我猜的,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你要是不信,明天就会看到斯蒂文涉赌的文章,就像你刚才听到的那样。”

  斯蒂文确实有一个在医院住院的父亲,也确实是这件事发生之后住进去的。

  但他父亲的病是很早之前就有的,之前不去看医生,或许只是因为斯蒂文不想出这个钱。

  滥赌成性又欠一屁股债。

  林青浅自认为,自己对人性的掌控还算不错。

  她愧疚的心理全部消失了,轻笑着对对面老板说:“你还想说什么吗?”

  那边的老板沉默了很久,紧接着长叹一声:“我之前不知道他沾上了赌瘾,这次出了事,我们彻查了他过去的经历,才发现的。”

  “所以你要怎么办?”林青浅食指敲着手机盖,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声响宛如追命的丧钟。

  “林,和你不能让程被确定是强/奸犯一样,我也不能让媒体知道我的员工是个赌徒,这不利于我们做生意,所以,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了。”老板苦笑着说,“我有一个方案……”

  林青浅静静地听着,那边的方案很老套,压评论冷处理。

  她有些无奈地摁了摁鬓角。

  她选择护着程元庆可不是因为什么企业形象,她有一百种方法抵消这次事件给林氏带来的负面影响。

  真正的目的,是在不得罪程家的时候把事办了,是一个后门党被撤职的先河,是她心心念念的整/风。

  撤职是要撤的,不过当然不能是以强/奸的名义,程家会不高兴——他们崽是来镀金不是来沾一身屎的。

  得罪一个程家其实不重要,但林青浅想的可不是一个程家而已。

  是无数个程家。

  蚂蚁多了咬死象,要是那么多原本的盟友开始记恨林氏,也不是林青浅愿意看到的。

  她可要钓大鱼,现在才把水搅浑,对面就说休战了?

  林青浅可不答应。

  “停,”她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对面的喋喋不休,“我明天会同时宣布我要起诉斯蒂文和林氏要解散。”

  对面懵了:“什么?为什么林氏要解散?”

  林青浅微笑道:“你看,没有人关心起诉斯蒂文。”她叹口气,“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件事已经是这样了,要直接压下去很难,还不如转向,我们把舆论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用一桩更大的瓜盖住这件事,哦,瓜的意思是……比如这样……”

  跨洋电话打了很久。

  天色渐渐明朗。

  “林,你真的很厉害,”老板感叹着,“不过你为什么要解散林氏?”

  林青浅哽咽,挂掉了电话。

  不想和傻逼多说话。

  她又给程元庆发了条消息:程元庆基本是二十四小时待命,林青浅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为了能脱罪。

  罗竺早就放下了电脑,看着嘴角笑意慢慢扬起的林青浅,摇摇头,指了指林青浅的左胸:“不愧疚了?良心过得去了?”

  林青浅伸了个懒腰,没回答,而是问罗竺,“你休息室在哪,借我躺一躺。”

  “也不避避嫌,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罗竺抱怨着,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林青浅看着和自己办公室比起来稍微显得有些简陋的房间,嫌弃的吐槽下意识冒了出来:“你也是个罗氏继承人了,怎么不弄舒服点。”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林总一样骄奢淫逸,不想睡拉倒。”罗竺啪嗒一声关上门,生气地走回办公室。

  林青浅懒散地声音从休息室里传来:“该怎么做不用我和你再说一遍吧?”

  罗竺没好气地回应:“我没那么蠢!”她坐回办公桌后,手指轻抚下巴,无奈地摇摇头,笑意慢慢涌了上来。

  好在那个一直自信的林青浅及时回来了。

  她和谢文亭甘于成为林青浅驱使的鹰犬,不仅是因为林青浅足够优秀,也是因为,林青浅是他们羡慕而又渴望成为的存在。

  感情上,能够选择自己爱的那个人;事业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算无遗策。

  林青浅是他们崇拜的,是目标,是灯塔;就像各家族二代崇拜又害怕林之音一样。

  不管林青浅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压抑暗淡,都不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

  “林总,加油啊。”她瞟向紧闭这的休息室的门,喃喃自语,“要是一切真的如你所愿,那林氏你就彻底掌控在手里了吧。”

  房间内做好安排的林青浅,已经陷入了安详的梦境里。

  朝阳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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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醒来,关掉了正在嗡嗡作响的闹钟,闭上眼睛,享受着最后在被子里的温暖。

  然后……他又睡着了。

  直到早就设置好的第二个闹钟响起。

  他猛得坐起来,看看时间,松了一口气,眼睛又想闭上了。

  于是他随手点开微博——只有魔鬼才能战胜另一个魔鬼。

  “卧槽(四声转二声音调上扬)?猹已经吃的很饱了。”

  #我是强/奸犯#爆

  小李瞬间清醒,懵逼地点开热搜。

  “我是你们口中的强/奸犯程元庆,我身高一七二,体重一百二十八;昨天声泪俱下的那位斯蒂文,看看他的肌肉,身高一八六,体重一百八。是的,我能强/奸他。[微笑]”

  如果说微博正文还算正常,底下的评论就彻底阴阳怪气起来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人有没有长脑子,只知道跟着热搜转,别人怎么说就怎么说,之前叫的欢的那些人,有哪怕一个出来道歉吗?”

  “这么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面前不会看也是绝了,没有一点判断力。”

  “说好的你情我愿,结果被倒打一耙,实惨。”

  小李叼着牙刷,直接加入了声讨之前咒骂程元庆的大军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

  他骂完后,继续烦恼着今天该怎么挤上公交车。

  在公交车上,他手抓着拉环,头熟练地放进稍微有些弯曲的手肘中——那里形成了一个绝妙的弧度,刚好可以放进他一个脑袋。

  公交车上人多,晃悠,不会睡得太死,也不会因为一个急刹车而倒地,实在是一个很适合小憩一会的地方。

  “XX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甜美但又令人厌倦的广播音响起来了,小李瞪着迷蒙的睡眼,下了车,在冷风中搓了把脸,走向办公室。

  休息室内的林青浅醒来了——罗竺的枕头不是她惯用的那款,也没换睡衣,睡着有些不舒服。

  她随便翻了翻就找到了放在休息室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洗漱完后,推开休息室的门。

  “怎么样了?”

  正在与罗氏某公司的部长商谈要害事情的罗竺与部长一起扭头。

  罗竺捂住脸,部长瞪大了眼睛。

  自家小罗总休息室里长了个林总出来?

  林青浅脸上挂起了得体的微笑,看看表,“9点了啊,难怪。”她施施然走向罗竺办公桌,敲了敲,“我先撤了,一切按计划走。”

  罗竺在她目光的逼视下,无奈地点点头。

  林青浅顶着罗氏员工一系列震惊的眼神,淡然地走出了大厦,在车上给罗竺发了条消息:

  【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点火,启动,驱车回林氏总部,拿出了程元庆的资料,划去了其中一行,又添上了另一行内容,吩咐秘书过来将这份资料更新再归档,原资料要粉碎掉。

  做完这一切,她躺回了她舒服的水床上,继续睡。

  不睡好哪有力气打接下来更需要脑细胞的硬仗呢?

  反正另一位演员为了更加入戏,顾及到时差问题,还没有上台表演。

  新出的舆论还没有马上发酵,让子弹再飞一会。

  窗外,乌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欲来山满楼,大概又是一个雨天。

  林青浅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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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浅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雨已经停了,窗外的芭蕉叶有气无力地垂着,叶面上还沾着水珠。

  林青浅伸了个懒腰,拿起充满电的手机——除了一堆推送外没有一条消息。

  看来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

  林青浅随手点开微博推送。

  标题是她熟悉的内容——她昨晚拟定的。

  #我们绝不会屈服#

  是那位按照自己安排行事的老板,在他们公司内部的论坛,发了条《告员工书》。

  行文慷慨激昂,极富有煽动力:毕竟哪家公司还没有几个撰稿的写手呢?

  “我们不会屈服于金钱,哪怕是我们的合作者,也不能肆意欺辱我们的员工;我们不会屈服于不正的法律,哪怕是犯罪者已经被保释,也不能隐瞒他犯下的罪行;我们不会屈服于无知的舆论,哪怕他们可能会是我们潜在的顾客,但他们从未知晓真相,却能够对当事人作出判决;当然,我们也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犯罪者,我们将会对斯蒂文展开内部调查,还给他一个清白。”

  一连串长段的排比句,被多个营销号配上了战歌的音乐,一时间截图在各个舆论平台被转发,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反转点爆了的舆论又被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真的很刚啊,突然粉上这家公司了。”

  “呵,不知道国内哪家公司能做到这么刚的回应。”

  林青浅看着那封《告员工书》,笑出了声。

  秘书憋着笑问她:“林总,你为什么笑?”

  林青浅用文件盖住了脑袋,随后憋不住的放声大笑,“内部调查哈哈哈哈,我只是让他随便编个由头而已,居然扯了这玩意。”

  她摸着下巴,有点感兴趣地想了想,“倒是便宜了我,我又不用强行找一个理由了。”

  秘书被林青浅的笑所感染,也低头闷笑起来。

  内部调查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不公开调查,进一步的解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面即便知道斯蒂文是赌鬼,这个关键时候也不敢撤他的职。

  不然前面所有为他辩护的内容不就白费了么?

  也不知道有多少吃瓜群众被感动了。

  秘书轻咳两声,正色道:“虽然但是,林总,我还是得按照职业道德提醒您一句,民众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林青浅摇摇头,笑道:“不知道真相,可以获得快乐,无知的快乐啊。”

  秘书是在林之音身边的老人了,听闻此惊天之语,也只是笑笑,应当是早已习惯了。

  “好了,该轮到我们出场,给第一幕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再谢幕吧。”

  “是,林总。”

  #林青浅秒删#迅速挂上微博热搜尾巴。

  秒删就是真的秒删,上一秒发出来下一秒删掉的那种,也不知道是真的有营销号蹲点还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内容如下:

  “我问了技术人员,林氏内部论坛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泄露的。”

  一句话,信息量极大。

  话里话外都在内涵斯蒂文公司的“表面作秀,实则公关”的行径。

  舆论再次反转。

  “我靠,第一次看见两家公司都这么刚的,我开始迷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1”

  “我觉得应该是发生性关系了。”

  “楼上在说废话。”

  罗竺看着这些迷惑的发言,想到了昨晚林青浅布置手段时的经典名言。

  “罗竺,要遮掩一桩事实,首先要把它闹大,把水搅浑之后,就没有知道原本是什么样了。”

  当时自己凝视着轻笑的林青浅,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你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

  林青浅摇摇头,“不不不,我不知道。”

  “真相是相当可贵的东西,因为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子。即便是当事人,蠢笨如程元庆,也会被蒙骗。”

  罗竺思考着林青浅的话,喃喃自语。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真相,人们只能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

  林青浅笑着补充,“人们愿意看到什么?打脸,反转,反差,翻车。我们这些掌控舆论的人,就是这么掌控着人们知道的真相。”

  她像是一个狂妄的巨人,冷笑着叫嚣。

  罗竺看着那些林青浅口中“容易被/操作的人”发出的茫然的声音,叹口气。

  林青浅是对的。

  紧接着,森林官微发了条微博,林氏官微转发:“根据对等原则,森林同样对程元庆进行内部调查。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群之马,也不会污蔑任何一个踏踏实实做事的员工。”

  林青浅等着一个电话。

  果然,在森林官微发了微博后几个小时,程家家主打电话过来了。

  “林总,您不厚道啊,给斯蒂文的封口费程家已经出了,您还想要怎么样?”

  当年的事他们都知道,程元庆猥亵下属未果。

  接受内部调查?经得起调查吗?

  林青浅一边感叹着程家家主知识水平不到家,一边微笑着解释:“程叔叔,您放心,程元庆的案底我已经做得干干净净了,猥亵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对面显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林青浅挂了电话。

  她的确删了点东西,但也加了点东西。

  森林娱乐发的官微,就是这幕戏的最后一个高潮。

  “妈耶!刚,太刚了,对等原则,爽!”

  “接下来就看哪边的消息先出了。”

  “领一个瓜牌,蹲一个后续。”

  很多年以后,这条微博依然被许多人津津乐道。

  也不知道是无意中的一语成箴,还是背后无形大手的暗中安排。

  这是林氏掀起腥风血雨的前兆。

  是这一幕戏的结束,是下一幕戏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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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

  林氏官微:“程元庆被因触犯内部守则第XX条,被免职。”

  底下评论区置顶的评论依然是林氏官微的。

  “请各位注意,程元庆被免职并非其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待内部处理完后会予以公示,请耐心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林青浅道德真空加载:99%

  注意:文中人物思想不代表作者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