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指针拨回一个小时之前。

  “越小姐,”宋清越闻声扭头,看见叫做金杉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轻声喊着自己。

  她展颜一笑,“叫我清越就好了。”

  “那……好吧,”小姑娘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叫了出来,“清越,你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事记得叫我呀。”

  宋清越想了想,凑了过去,“我有个问题,如果有些冒犯就算了。”

  金杉瞬间明白,有气无力地说:“啊,我的名字。”她带着躺平任嘲的意思瘫着,“就是金山的谐音嘛,我知道奇怪什么。偷偷告诉你,我妈当初真的想给我起名叫‘金山’的,是我老爹说不行,就改了个字。”

  宋清越失笑:“你倒是心态好。”

  “嗨,早就习惯了,”金杉摆摆手,乐观地说,“而且叫金山也没什么不好,我觉得金山可好了,谁不想要金山呢?”

  “棒!”宋清越表示赞同,随后整理了下措辞,“我还有件事,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

  金杉傻了眼,有些不安地在自己的宝贝位置上挪动,“怎么了啊?”

  宋清越不好意思地说,“咳,是这样啊,我进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她看了看周围认真工作的其他人,又挪了挪座位,和金杉靠得更近了一点,“你这个位置在进门的右手边,有人一进门只要一趴下很难被看到,而且还位于两扇窗户的死角处,被人从外面也看不到,但是……”宋清越比划着,“坐在你的位置上,可以透过那面镜子把窗户外面的景色啊事情啊全部一览无余,进可攻退可守,摸鱼的绝妙位置啊。”

  金杉的眼睛亮起来了,原本对宋清越还有些畏缩的小姑娘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清越,同道中人呀!”她嘿嘿一笑,显然,比起被上司安排的任务,以经验丰富的“摸鱼伙伴”和宋清越相处更加舒畅,她指着那面镜子:“那个,是我挂上去的。”

  宋清越竖起大拇指:“厉害了!”

  金杉有些兴奋,看了看周围,又压低了声音问:“吃零食吗?”

  宋清越瞅了瞅周围,“不太好吧,而且外面不是挂了警示:不准带零食进办公室么?”

  金杉轻咳一声:“嗨,那玩意就是个摆设,谁没事跑一条走廊去休息室吃零食啊,只是藏零食不能被主管看到就行。”她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在这方面可是一把好手,从小藏零食我家狗都找不到!”

  她打开最下面一层抽屉,动作迅速地把它卸下来,从抽屉和地面之间的夹缝中掏出一包饼干,然后又迅速且熟练地将抽屉塞了回去。撕拉一声撕开包装,递给宋清越一块,然后移开桌上叠的高高的文件中一份毫不起眼的报告,露出后面的一个小空间,里面甚至还有一袋杏仁一杯奶茶。她将饼干塞进去,随后复原了“伪装”。

  一系列操作看得宋清越目瞪口呆。

  金杉看见宋清越瞪大的眼,很不好意思但又非常骄傲的说:“这都是高中上课练出来的。对了,光说这些了,”她一拍脑袋,“你快坐过来吧。”

  两人换了座位,一旁的机要秘书看到也只是笑笑。

  越小姐就不提了,另一个看起来憨憨的傻姑娘也不是好拿捏的,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自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杉看了看刚才清理出来堆成山的待处理文件,苦着脸:“清越,我先干活了。这些,”她晃了晃手中的案卷,“得今天全部归档,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我还想按时下班去吃烧烤呢。”

  宋清越点点头,“嗯,你做吧。”

  “有事叫我呀。”这回的话显然真心且热情了很多。

  宋清越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那几张A4纸,装模作样地看着,眼睛却通过镜子向外瞟。

  金杉的位置可以直接看见门外的总裁办公室,但办公室是实木门,大多数时候也是关着的,显然是看不到林青浅。

  林青浅也不在里面。

  她通过那面镜子,瞄向会议室。

  会议室是全玻璃结构,玻璃门玻璃墙,隔音效果很好,但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一览无余。

  林青浅就坐在沙发上,侧对着秘书办这边,认真听着一个经理的补充报告。

  从宋清越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她的侧脸。

  林青浅穿得不算很正式,上身是一件休闲款式的宽大白衬衫,袖口随意地卷起,露出清瘦的手腕,领口松开,隐约之间似乎可以看见精致的锁骨;下身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铅笔裤,更衬得她腿长腰细,比例完美;衬衫下摆看似随意但很精巧地塞进裤子,于是稍微一动就勾勒出腰身的线条——宋清越脑海里迅速回想起了在剧组的日子,那时自己还可以天天摸着那手感极佳的腹肌入眠。

  阳光透过玻璃窗漫洒进会议室,林青浅低着头翻看手中资料,偶尔皱皱眉,开口问几个问题。她的眼睛是极好看的,黑眸纯粹,眼尾上挑,倘若只看眼睛,定是极妩媚勾人的,但偏偏生了一对英气的眉宇,于是那几分妩媚气质被中和,倒是不知从何处领了几丝霸道。她抬头,于是一半脸庞沐浴在阳光中,古奥庄严,宛若雕塑。

  宋清越心里长叹一声,倘若真有传说中的女娲造人,林青浅一定是被认认真真和泥捏的,不是那后来被荆条随手甩出来的泥点子。

  突然林青浅仿若是生气了,把文件丢到桌上,带着怒意说些什么。哪怕什么都没听到,甚至不是正面对着林青浅而是通过镜子偷看,宋清越也感受到了那股骇人的气势,她有些可怜起了那个直接承受林青浅怒火的经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

  很快,那经理一边鞠躬一边后退,匆匆忙忙出了会议室。林青浅脸上仍然带着怒火,但也带了丝疲倦,捏着自己的眉心。

  竹觥突然窜进来,低声问宋清越:“越小姐,准备好了吗?”

  宋清越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竹觥挑眉,笑:“那祝您好运了。”她迅速走向会议室,敲了敲门。

  “进。”林青浅抬头,对竹觥说,“把刚才那个经理的简历拿一份给我。”

  “是,”竹觥微微躬身,随后轻声说,“只是小事而已,您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小事?”林青浅冷笑,“我说要裁掉一部分冗员,精简机构,取消文山会海,提高效率。他给我的提议居然是成立一个裁撤无用办公室的办公室,下达《关于减少文件和会议》的文件并开展相关会议领会精神,各部门共新增250个岗位并成立固定的裁撤冗员机制用于裁撤冗员同时各部门还要定时定量进行每日每周每月自查来提高效率。”她不可思议地说,“人事部从哪里招的人。”

  竹觥无奈地笑笑,“您也应该明白的,这是大公司病,森林走到现在或多或少都染上了点这个毛病。”

  林青浅声音拔高了几个度,“大公司?森林的体量在娱乐圈能称得上是大公司?不过是靠着背后的林氏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公司里是什么风气,平时打着林氏的旗号在外头可威风了,没有林氏的体量,倒是把林氏的坏毛病学了个十成十。”

  “您消消气,”竹觥递过来一杯茶,“公司风气是得正一正了,我听说每次招新都有偷偷塞人进来的,所以很多老人都有抱怨公司一届不如一届。”

  “没错,”林青浅长叹一声,“这些人赶又赶不走,只能专门成立一个养老摸鱼部门给他们,免得误了正事,但这个部门挂在哪个部门好一点呢?”

  “唔,公关部怎么样?”竹觥思索片刻,给出答案,“您也知道,这些进来的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不如物尽其用,放在公关部,有事压不住了用用他们的关系?”

  林青浅以手捂面,“哎,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难在有些人丢不进那些地方啊,有些人是给我打了招呼塞进来的“锻炼”的,我怎么能公然把她丢到摸鱼部门去?”

  “所以您看,其实您也这样。”竹觥耸耸肩。

  林青浅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找个时间开个全体员工大会,我要传达精简机构提高效率减少会……”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嘴。

  竹觥意味深长,“所以您看,其实您也这样。”

  “不说了,”林青浅起身步出会议室,“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竹觥快步跟上,“其他没什么,就是有人在秘书办想见您。”

  她暗搓搓地等着林青浅露出惊讶的表情问“谁啊?”

  哪想到林青浅一脸不以为然甚至有些鄙夷,“那小孩等不及了?”

  竹觥下意识觉得不对,好像林青浅和自己说的不是一个人?

  她停下了脚步,迷惑地说:“您说的是谁?”

  林青浅讶异地回头,“还能是谁,金杉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会竹觥,“你怎么回事?”

  竹觥迅速反应过来,“啊,是,您快去吧。”

  已经提前几分钟摸鱼下班的金杉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了一劫,此时她已经快乐的蹦到了小吃街打算打包点烧烤回家就新出的综艺下饭。

  林青浅收起脸上带着百般不情愿,进了秘书办的门,找到金杉的座位。

  随后她眼睛慢慢瞪大,脸上带上了自然流露出的笑意,“怎么过来了?”

  宋清越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本正经:“今天下午没课,正好找你有事。”

  林青浅环视一周,除了金杉,其余秘书都还在加班——大概也是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加班,她轻咳两声,“有什么事?”

  小孩一身正气,拿出孔乙己排出九文大钱的气势拍出了五张A4纸,演了两部戏练出来的台词突然有了用武之地,她声音洪亮,胸腔共鸣:“来问你高数题!”

  某大龄机要秘书喷出了口里的枸杞茶。其余本意是留下来看热闹的秘书们也都纷纷低下头憋笑。

  林青浅面色变幻了很多次,最后重新挂上了微笑,“来我办公室。”

  宋清越随着林青浅出门,秘书办的门一关,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都是老人了,知道秘书办的门隔音不算太好。

  直到听见总裁办公室的门关上的声音,秘书办顿时传出了哄堂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机要秘书笑出了眼泪,“咱们越小姐,是个妙人啊。”

  公关秘书深以为然,一边点头一边笑,“以越小姐这脸皮厚度,以后来干公关肯定没问题。”

  竹觥靠着门,轻咳两声:“我还在呢。”

  叽叽喳喳的五百只鸭子闭了嘴。

  然后秘书团看见一向优雅高冷的竹助理先是开口想说什么,然后表情渐渐变得诡异而扭曲,最后憋不住了也笑出了声。

  空气中再次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咳咳,好了。”竹觥清清嗓子,“大家都是老人的了,也不一定要我来提醒,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今天这事大家自己偷着乐就行,别到外头四处嚼舌头,别看小林总平日里威风,这种事脸皮可薄了。”

  大家都点了点头,异口同声:“明白。”

  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笑出了声。

  竹觥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工作,走到资历最老的秘书——也是秘书长的机要秘书身前,低声说:“把金杉的简历给我看看。”

  机要秘书翻了翻,递给竹觥,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竹助理,这个新人是怎么进来的啊?”

  竹觥笑笑,半点口风都不透露,“校招进来的呀,”她扬扬手上的文件,“简历上不都有写嘛。”

  两人对视一笑,等竹觥出门,机要秘书才收起笑容,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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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裁办公室。

  宋清越看着林青浅一言不发坐进真皮座椅里,身子后仰,拿一份文件遮住面部。

  透过文件扬起来的卷角,她看见林青浅红透了的耳朵。

  “咳咳,”她郑重地提示林青浅自己还在这里,随后说,“我真的是来问高数题的。”

  林青浅取下脸上的文件,直勾勾地看着宋清越。

  小孩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递过那几张A4纸。

  林青浅接过,随手翻了翻,脸上尴尬的红润慢慢消退,她惊讶地轻咦了一声,“你这些题是哪来的?”

  小孩于是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林青浅这才明白过来,“啊,老张,我记得。”她从原主的记忆里随意翻了翻就找到了这号人物,那可是原主又怕又敬的存在。

  她脸上带了一丝怀念,“我当年也收到过这种A4纸,老张的字还是这么风骚啊。”

  宋清越捧着脸,“嗯,就是听学长说你也写过类似的题,所以才来找你嘛。你和老张很熟吗?”

  林青浅无奈地点点头,“可不是吗?他一直撺掇我改学数学专业来着,说他能联系国内大牛让我去读他的研究生,还吹得天花乱坠说普林斯顿有他师弟,只要我想去也能帮忙写推荐信。”

  宋清越瞪大了眼睛,尽管她对学术圈不是很熟,也知道普林斯顿是个什么存在,“他为什么这么看好你啊。”

  林青浅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额,大概是因为我大一数学建模比赛拿了国一?不过在高教社杯就没拿什么很好成绩了,他很想让我报美赛来着,但我那时只想着回家打理公司,就没再往这方面深学,他挺可惜我的。”

  “这就是校园传说里的学神吗?”宋清越感叹,“大一呀,你还不是数学专业的。”

  “抱大神大腿而已。”林青浅随口带过这段经历。

  原主确实是个天才,不然仅仅是抱大腿取得的成绩也不能让老张这样对待。

  “带了高数书吗?”林青浅问,“有些公式和证明过程可能不太记得了。”

  “你还真做啊。”宋清越脱口而出。

  林青浅瞟了她两眼,无奈地收起纸张,“行,回去再说。”她舒服地向后一靠,眯起眼睛,“说说吧,干嘛来的?”

  宋清越换上了严肃的面容,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一个备忘录,递给林青浅。

  “这是干什么?”林青浅迷惑地接过,点开。

  最上面一行。

  【搬家:林青浅嘲讽我,两次;她还不记得小盒子了】

  再往下看,这哪里是备忘录,赫然是一个记仇的小本本。

  【林青浅又突然发疯,撕了我的暑假作业,我都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我求求穆华成不要再回来了,每一次回来林青浅就要不正常一回,气又要往我身上撒】

  【今天林青浅倒是没发疯,但带着朋友回来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

  ……

  林青浅沉默地滑到了最底下。

  那是一段断断续续的文字。

  【林青浅今天把长颈鹿……长颈鹿没了,我不要再和她玩了!什么姐姐!】

  大概是小孩当时哭着打出来的字。

  林青浅沉默地低着头,“是要我再向你道次歉吗?”

  “不,不是,”宋清越慌了,急忙拿过手机,“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迅速点了几下,打开另一个备忘录。这一个备忘录的长度倒是比另一个短很多。

  最上面一行:

  【这是拿到手机的补充,小糖人好好看!虽然很丑但是很好看!】

  【今天突然找上门来给我租房子,还转给了我20万?她什么意思啊,还是记一下吧。】

  【今天送我去上芭蕾课,在旁边看了好久,然后给我买了棒冰,她在想什么?记一下吧。】

  【哎,讨厌不起来她啊,虽然发疯了,但是今天的林青浅还是好飒,一脚踹翻了那个小偷。】

  ……

  【小银镯子我收起来了,我也到了戴不上的年纪,但是每次看着这个,我就能原谅林青浅的好多举动。我觉得既然有一个‘黑名单’,也应该有一个‘红名单’,今天就是第一个记录啦】

  林青浅很快翻完,然后抬头看着小孩,轻笑:“还有‘黑名单’和‘红名单’这些玩意呢?”

  宋清越坐在了林青浅的桌子上,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气势壮胆,看着林青浅小声说:“这不是以前被你欺负惨了的产物么?你不开心我就删了。”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青浅摆摆手拒绝,翻看着这些文字,“挺有纪念价值的,留着吧,不过,你想说什么?”她脸上笑着问出这句话,心跳却慢慢加速。

  小孩老老实实说:“那个问题,我想重新回答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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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觥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开了金杉的简历,随后迷惑地眨巴着眼睛。

  没错啊,就是应届毕业生校招来的,简历还算漂亮,不然也过不了HR那一关,自己没有失误啊,国内没什么姓金的大家吧。

  和林青浅的对话划过脑海,能直接塞人给小林总的……?

  那可不多。

  她来来回回翻看着手上的资料,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划过脑海。

  她确实知道一个姓金的人,姓金的女人。

  翻到户籍那一块,她深吸一口气,随后颓然地倒下。

  还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她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敲着脑袋。

  头疼。

  很快她的心里有了计划。恩是恩,不能因为其他事而抵消了这份恩情,该报就得报。至于在丧偶后当小三生下这个孩子,是那个女人自己的选择。

  不过,好像那位膝下都是儿子。那位平日也是生活不检点的,膝下同父异母的子辈多了去了,唯独这个女儿很是宠溺,也难怪能直接塞到林氏继承人的秘书办里镀金。

  她想好了一些事情,起身,前往林青浅办公室。

  得先给小林总打个招呼。

  一走出房间,她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本就心情不太好的竹觥轻喝:“干什么的?”

  那人打了个哆嗦,回头苦笑,“竹助理,我是来送文件的,刚才接了个客户电话就晚了点,小林总现在还在公司吗?”

  竹觥接过文件翻了翻,确实挺重要的,她皱起眉:“下不为例,小林总还没下班,去吧。”

  “好的,”那人喜笑颜开地就往总裁办公室去了。

  竹觥一拍脑袋,“等等!”刚才往事一下冲进她的脑海,又做了很重要的决定,一时间晕晕乎乎,都忘了越小姐还在小林总办公室。

  众所周知,小林总不锁门。

  这要是被闯进去了,自己就真的要打一年白工了。

  “把文件给我吧,”她伸手,“小林总可能不太方便。”

  那人眼见着情绪就耷拉下来,不情不愿的将文件递过去,“是7月份的部门报告。”

  “嗯,”竹觥接过,貌似无意地说,“你在外面等着吧,等会等小林总看完签字直接走下一个流程。”

  什么叫从天堂到地狱又回到天堂呀。

  那人喜笑颜开,“竹助理放心,我今天加班也把它弄完。”

  竹觥点点头,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近总裁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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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等,”林青浅制止了小孩的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先缓会。”

  小孩急了,“林青浅,我今天都想了一天了,我缓不过来了!”

  林青浅深呼吸几口,“好吧,你说。”

  小孩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林青浅,我收回那天晚上说的话,一半。”

  “如果论好感,我应该确实是很早之前就对你有好感的,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撒谎,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确实是我一生中色彩最明艳的一天。”

  “那个小银镯子,我也是真的很喜欢。”

  “但是,片面的真相也不是真相,我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被喜悦和开心冲坏了脑子,所以潜意识里忘了我们也有过很多不那么美好的时光。就像备忘录里说的那样。”

  林青浅轻叹一声,“所以,你想说你不是很早之前就喜欢上我的。”她摇摇头,“仅仅是这些的话,不太够。”

  宋清越认真的说:“其实,我真的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老实说,我还有些晕。但是,有一点是绝对可以确定的,至少在你给我过十八岁生日那一晚,我对你的感情还是纯粹的。”

  “纯粹的?什么纯粹的?”林青浅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孩有些尴尬,脸微红,但还是说了出来,“纯粹的馋你身子。”

  她看见林青浅做出了她此生最迷惑的表情。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了,所以对同龄人往往很少有肢体接触。”

  林青浅打断,带了点醋意:“那你还和你的两个室友勾肩搭背打打闹闹。”

  宋清越温柔地说:“那不是有你了,所以对她们就像看粉红骷髅一样,没所谓的。”

  小林总气鼓鼓:“以后要避嫌!”

  宋清越笑着看气成一只河豚的林青浅,低声笑,用柔和到了极致的声音说:“好。”随后她似乎是怕林青浅反悔,抢先说,“你刚才说我们有以后了。”

  林青浅这才发现自己被小孩抓住了小尾巴,想澄清,但小性子上来,于是她冷哼一声:“看你接下来怎么说?”

  小孩憋着笑,“好。我说道哪了?”

  “说道你馋我身子和很早就知道自己性取向了。”林青浅脸上有些发烧。

  “嗯,对。”宋清越继续分析,“虽然我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彻底喜欢上你的,但我很清楚,一开始我只是纯粹馋你身子,比如你碰我,我会身体僵硬红脸一样。”

  “那不是喜欢人的表现吗?”林青浅表示不解,干脆把话都说清楚,“我因为这个一直以为你很久之前——至少是在给你过生日之前吧,就喜欢上我了。”

  宋清越摇摇头,下结论:“是喜欢你身子。”

  “哦,这样。”林青浅陷入沉思,然后很快炸毛,“但是你不觉得这个也是零分答案么?”

  她倒是想生气的,再也不理宋清越的那种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是开心的,似乎是有某种预感告诉她,接下来宋清越的话会让她接受这个死小孩。

  宋清越点点头:“我知道这也是零分答案,所以我想答附加题。”

  林青浅不满地说:“最后一次机会了。”

  “嗯,放心。”宋清越本就坐在林青浅的办公桌上,此时双臂前伸,勾着林青浅座椅两端,于是看起来就像是把林青浅圈进了怀里。

  事实上,两人也隔得很近。

  林青浅有些想躲开宋清越的眼神,因为那如水般温柔的眼神似乎要把她溺死在里面,只听见小孩张口……

  门突然开了。

  竹觥翻看着手上的报告,貌似不经意地走进来:“小林总这里有一份报告要您过目。”

  宋清越同时说:“林青浅,让我认认真真追你一次好不好?”

  三人同时僵住,竹觥抬头,看见姿势暧昧的两人正恶狠狠盯着她。她几乎是欲哭无泪的跑出房间,带上门,把文件随手塞给送文件上来的人。口不择言:“小林总现在有些不方便,你明天再来吧。”

  她没注意到那人脸上要咧到耳后的姨母笑,只在懊恼地敲着自己脑袋。

  以为这里是公司,越小姐会小心一点的。在她的预计里俩人应该也就是聊聊天,顶多姿势亲密一点,但又没给“瓜农”看办公室里的情形,按道理是不会翻车的。

  哪里想到越小姐这么猛!

  她突然一拍脑袋,坏了!

  忘了警告那位“瓜农”不要乱嚼舌根了。

  呜呜呜,是不是今年的工资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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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心里已经将竹觥五马分尸,但脸上还是冷静的表情,她扭头看向已经松手的宋清越,问:“你刚才说什么?”

  宋清越被这一茬子打了个机灵,一时间失去了刚才“壁咚”林青浅还能豪言壮语的勇气,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我没办法判断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她抬起头,坚定地说:“但我能确定,现在,我绝对是喜欢你的。而且,”她急忙补充,“喜欢的是‘清醒’过来的林青浅,我发誓!”

  林青浅点点头,“嗯,所以,我想听的是刚才那句话。”她的耳根重新染上了红。

  宋清越再次鼓起勇气,说:“林青浅,既然没法判断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不如重新来吧!”她越来越大声,“好像当初我们之间的关系直接从姐姐妹妹,呸呸呸”她换了个措辞,“直接从比较好的朋友跳到了可以上床的恋人,这对你不公平。”

  林青浅的心跳宛如装了马达的兔子,她深吸一口气,“你还是没说那句话。”

  宋清越慢慢将林青浅环进怀里,“林青浅,给我个机会,我好好追你一次,我们之间重新开始。”

  林青浅靠在小孩肩膀上,眼里带了几丝湿润,嘴里却是在打趣:“我可没那么好追。”

  “那最好,”宋清越将女人抱得更紧,“最好别马上就被我追到了哦。”

  林青浅笑了两声,随后将小孩一把推开,有些傲娇地抬起头:“不是还在追吗?就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这个……”小孩瞬间后悔,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如果抱抱都不行,今天晚上爬床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林青浅面容很快恢复了严肃。毕竟也是有些演技的。她轻声对小孩说:“你先回学校吧,今晚就不住家里了,别明天又迟到。”

  小孩彻底傻眼了。但刚放出去的话怎么好现在就收回,只得恹恹地点点头,“好。”

  林青浅送小孩出森林娱乐大门,然后气势汹汹去找竹觥。

  找了一圈没找到,她想了想,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果然,竹觥就在里面,见到林青浅一进门,就是一个标准的180°鞠躬。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竹觥身后背着的棍子,气消了大半。“负荆请罪”这一出她能理解,但棍子哪来的?

  竹觥似乎知道她的问题,老老实实回答:“从办公桌上拆的桌腿。”

  林青浅冷笑两声,坐到椅子上:“动手能力挺强呀。”

  竹觥面色更加卑微,“不敢不敢。”

  林青浅深吸两口气,指着她鼻子:“取消你进我办公室可以不敲门的特权!”

  竹觥松了口气,喜笑颜开:“那没问题。”只要不再扣她工资就成。

  “说说吧,”林青浅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今天怎么回事?就算你有特权,知道清越在我房间你也要敲门,怎么今天就这么闯进来了?”

  竹觥苦笑,“小林总抱歉,我今天是有些心神不宁。”

  林青浅身子前倾,竹觥的事还是很重要的,“说说吧,怎么回事?”

  竹觥抬起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咬咬牙说:“您不是头疼金杉怎么安置吗?”

  “对,”林青浅拿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抿了一口,“你有办法?送她去哪个部门?既能锻炼又能摸鱼的那种?”

  竹觥摇摇头,“不是,是我亲自带她。”她面容严肃,是在做一个很郑重的决定,“我会把我会的,毫无保留交给她。这样,您那边就能过关了。”

  林青浅又上下打量了下竹觥:“说说吧,妈告诉了我一点,但我想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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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岚和已经送弟弟入住酒店的茅半雪没好气地教育着宋清越。

  冷岚苦口婆心:“我的宋宋啊,宋姐啊,哪怕你是木头脑袋都应该开窍啊。”她哀其不幸怒气不争地摇头,“就是我这个没谈过恋爱的都懂,这个时候怎么能回来呢,应该趁热打铁啊。”

  茅半雪点着头,劝着:“清越,你今天回去吧。反正我给你请的早操假是三天的,明天一二节课又没课。”

  冷岚补充:“除非你睡到十点。但是没必要对吧,”她挤眉弄眼地说,“反正明天就周五后天就周末了,明天晚上你们想怎么熬夜就怎么熬夜。”

  宋清越没好气地说:“还在追呢,哪有那么快。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

  茅半雪插刀:“我们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好么。”

  “哎,我还以为你追到了呢,今天回来那么开心。”冷岚叹了口气,“那现在到哪一步了?”

  宋清越轻咳两声:“到了林青浅允许我追她的地步了。”

  两人面面相觑,冷岚突然倒在床上长叹一声:“茅茅,我决定以后再也不肖想霸道总裁爱上我了,你看看你看看,”她指着宋清越,“和霸总谈个恋爱也太难了吧。”

  “好了,说正事!”宋清越敲了她脑袋一下,“我已经答应林青浅今晚不回去了,但你们说的挺有道理的,是应该趁热打铁,所以怎么办?”

  “wuli傻宋宋啊,”冷岚翻了个身坐起来,语重心长,“你是不是在开学新生大会宣誓上还答应了辅导员不迟到不逃课?这才第几周?”

  宋清越脸刷的红了,“那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啊,”冷岚拉着宋清越说,“我妈从小教我,没签字的承诺连厕所里的纸都不如,你这个还不是书面承诺呢,就口头上答应了而已,听小妹一句劝,今天就死皮赖脸住那了!”

  茅半雪问:“你有钥匙吗?”

  宋清越点点头,“我知道密码。”

  “那还不去!”冷岚用力拍了拍宋清越的肩膀,随后庄严肃穆地看向远方,“今晚,就是你人生的新起点,迷途的羊羔啊,找到了光明的路!”

  宋清越拍掉了冷岚的手,打断了大法师的咏叹调,“知道了知道了。”她喃喃自语,“不过得等到晚上,林青浅睡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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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浅洗漱完,穿着真丝睡袍,牢记着竹觥“记得随手关门”的叮嘱,反锁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啊,稍微晚了一点,看在万字肥章的份上算了呗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