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灵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梦。
然而问题是这并不是梦。
眼前林清歌的眉眼清晰, 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情而灼热，那是沐灵以往从未在林清歌眼里见到过的眼神。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了。
她知道自己是该要拒绝的，毕竟自己没多久就要摒弃这个世界回现代去救爷爷, 然而大概是林清歌眼里的神情太过真挚, 也或许是自己太过震惊，等到沐灵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提着那一盏兔子花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房门前林清歌那一番话还在沐灵的耳边不停回荡。
“沐灵, ”那是林清歌第一次直呼沐灵的名字, 她堂而皇之地拉着沐灵的手，耳根通红, 却倔强地望着沐灵的眼睛：“我是真的心悦你，并不是对师父的仰慕。”
“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不求你现在也心悦我，但我想要你知晓我的心意……”
林清歌堵死了沐灵全部的后路。
沐灵就算想要欺骗自己说林清歌是错认了对师父的感情都做不到。
而且沐灵知道林清歌是个无比倔强的人，她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今日跟自己表白, 说不定暗地里已经筹谋了很久。
沐灵懊恼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想起这段时间林清歌对自己的殷勤与讨好，恨不能穿越回去将那个‘因为徒弟的孝顺而沾沾自喜’的自己暴打一顿。
现在想来, 林清歌这段时间里已经表现得无比清楚：那哪里是徒弟对师父的孝顺？分明是对心仪对象的殷勤讨好！
……
可是, 自己并不能回应这份感情。
沐灵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火烧火燎的热度忽然降了下来：
沐灵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林清歌在一起，这些年陪着林清歌一路走来，沐灵比谁都深知林清歌的优秀，如若不是自己偶然在小时候救了她, 沐灵觉得自己甚至都碰不上林清歌的一片衣角。
沐灵以前不敢对林清歌生出旖旎的心思，如今即将离开，自然更不可能。
一定是因为清歌现在还小，见到的人不够多，所以才会对自己生出异样的感情，等到自己离开之后，她见过更多的人，自然会有更好的选择……
心中这般想着，沐灵心中却愈发难过，她真的很舍不得林清歌和清旖门众人，然而爷爷被护工折磨，如若不回去的话沐灵觉得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如今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再牵扯下去说不定清歌以后会越陷越深，沐灵心中的去意也愈发坚定。
快了！
沐灵咬着被角，抽了抽鼻子，眼泪终是掉落了下来：
再过不到一个月，清歌便会和魔王决战；随后再过几天，仙界便会攻入魔宫，那时候便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
晏琪并不知道沐灵的打算。
就像沐灵并不知道晏琪告白时那一句话里蕴藏着的决心。
晏琪没有错过这段时间沐灵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化。
在晏琪的刻意讨好下，或许沐灵本人没有察觉到，但晏琪却可以肯定：沐灵也是对自己心动了的，虽然沐灵的那一丝心动比起自己来只是沧海一粟，但这也足够让晏琪雀跃了。
沐灵是不会接受臭名昭著的魔王的。
所以晏琪做下了一个决定：以后彻底‘杀死’魔王，只作为林清歌生活在世上。
她已经悄悄开始着手布置一切：不久之后，‘魔王’会出来和仙界正面决战，而她会在决战的时候‘杀掉’魔王。
反正如今服下了三颗蚀心莲子，晏琪体内的功法掣肘已经得到了控制，只要晏琪以后一直掩藏，沐灵便永远不会知道晏琪便是魔王。
因此，当第二天听到沐灵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想要休息的借口时，晏琪也体贴地并没有再去逼迫沐灵。
她会给足沐灵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让沐灵明白自己早就对她生出了不轨的心思，只要以后一直当着林清歌，沐灵总有一日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成为道侣……
更何况晏琪这段时间无比忙碌：一方面要转移魔宫的真正实力，另一方面也要为杀死‘魔王’的事情做准备。
所以晏琪并没有注意到，沐灵望着清旖门众人时候偶尔难过、不舍的眼神。
仙界频繁获胜，沐灵所在的南面队伍是最先抵达魔都附近的，其余三面攻击魔域的队伍陆陆续续在之后到来，而等到白旭门一派到来的时候他们更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魔王这些年受伤的消息是真的！她这些年并没有在魔宫之中，而是躲在魔宫附近的一座高山之上养伤，甚至已经神志不清——
一路上魔族兵败如山倒的情况更是证明了这件事所言非虚。
一时间仙界中人士气大振，连夜召开了大会选好了前去攻打魔魔王的人。
沐灵没有参与这场会议，她的灵根偏向于辅助，是队伍中人受伤时最好的后盾，但是并不能用在前线攻击……
不过即便沐灵没有参加这场大会，沐灵也知道大会的情况：怕死的各方长老们纷纷夸赞清歌少年英才，然后美其名曰自己难当重任，将清歌推到了最前方，心中打着先找几个人消耗掉魔王的实力、然后老家伙们再出手抢得战果的主意……
可惜，老家伙们万万没想到林清歌会在众目睽睽下杀死魔王。
事实上会议的结果也一如沐灵预料的那般，清歌成了攻打魔王的主力，不过出乎沐灵意料的是，白风清也不顾宗门的阻止，站到了攻击魔王的最前方。
沐灵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白风清是少有的纯粹练剑的剑修，估计是想着要越阶挑战魔王得到进益，所以愿意向死而生挑战魔王。
攻击魔王的人选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营地，紧接着各个门派的长老们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道貌岸然的讲话，纵然平日里各个门派之间也有龃龉，但此种同仇敌忾的情况下，一想到攻下魔域之后能获得的利益，众人仍是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营地里群情激昂。
这种气氛下，清旖门内部同样也进行了一番长老的训话，沐灵将形势给各个弟子捋得明明白白：
赵韵诗是个明理的人，纵然之前因为魔门奸细丢了孩子，但是这是上任魔王造下的孽，赵韵诗此番没有亲自前来，也说明她已经释怀了往事，或者说赵韵诗并不想让私事牵扯到整个门派，她怕自己攻打魔门的时候控制不住恨意，所以才让沐灵前来。
而除去赵韵诗的往事，清旖门说起来和魔族的冲突并不算很大。
沐灵谆谆教诲，让这些弟子顾忌自身实力，不要傻乎乎地冲到了最前方。而沐灵此次带出来的弟子大部分修为不高并且来自凡间，这些弟子这段时间物伤其类，也领略了其余仙门在凡间的做派，对攻打魔王一事感觉意兴阑珊，除去部分满脸不服的精英弟子，其余弟子都跟沐灵保证说不会冒进。
听到这些弟子的保证，沐灵放下了一半的心，而另一半……
沐灵看着散会之后挡在自己面前的林清歌，目光盯着林清歌脚下的地面，并不敢对上林清歌的视线：“清歌，你……你有什么事吗？”
“沐灵，”林清歌看着沐灵闪躲的眼神，抿紧了唇，气极反笑：“你就不担心我吗？明日我即将正面对上魔王——”
沐灵现在一听到林清歌叫自己的名字就头皮发麻，幸好她早有准备，咬了下唇，将自己亲手打好的平安符递给了林清歌。
这是人间的平安符打法，沐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那一次她和林清歌在人间游玩，见到林清歌若有所思地盯着人家腰间的平安符，便暗中打算也给林清歌打一个。
沐灵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将平安符送给林清歌。
林清歌果然一如既往地好哄，见到平安符之后眼睛里立马涌上了笑意，觑着周围没人，趁着这个间隙一把将沐灵按在了怀里。
“你会平平安安的，”沐灵垂下头，克制住心间的难过，想起自己即将离开，便也没再挣扎，安静地依偎在林清歌怀里，将平安符认认真真地系在林清歌腰间，轻声开口：“清歌会福祉绵长，一战封神，彻底诛杀魔王……”
只是可惜，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刻了……
*
那是和书中描写的那般无比精彩的一战。
林清歌和魔王决战山巅，大战几百回合，一旁的白风清在‘魔王’的攻击下陷入了昏迷，只剩下林清歌苦苦支撑，而疯狂的‘魔王’似乎被林清歌给彻底惹怒，只专注地攻击着林清歌一人……
这一场战争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人们这时候才胆战心惊地发现魔王比大家想象之中更为强大，而更让人们惊讶的是，林清歌居然在和魔王的战斗之中隐隐占据上风——
之后的仙界，或许会重新洗牌了。
这是看到林清歌实力之后大部分仙门中人的想法……
而林清歌却没顾及这些人的想法，假魔王是前任魔王手下的一员猛将，被灌了药失去了神智，却依然记得林清歌的气息。这员猛将在疯狂之下灵力也剧增了很多，林清歌应对起来也颇有一些吃力……
不过，此时也差不多了！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林清歌一剑刺进了‘魔王’的灵府——
‘魔王’挣扎着后退了几步，蛮力打伤了林清歌的胳膊，林清歌咬牙反手一剑，‘魔王’跌跌撞撞，坠下了传闻中有去无回的枯骨崖——
魔王死了？！
远方观战的人群一阵寂静，随即爆发出阵阵喧嚣，人人眼神狂热地看着林清歌——诛杀了魔王的剑修第一人。
林清歌容颜绝艳，神情冰冷，剑法飘逸若仙，可以想见从这一日之后，林清歌会成为无数人午夜梦回时最曼妙的倩影！
悬崖上的林清歌长出了一口气，摩挲着衣摆上的平安符，唇角也微微溢出一丝笑意：从此以后，她便是林清歌，不会再是魔王晏琪，她会和沐灵在一起，慢慢剔除仙界的毒瘤，让这个世界变成全新的模样……
她以前一心想着毁了这个世界，但是为了沐灵，她愿意接受这个世界。
想起沐灵昨日给自己系平安符时候小媳妇一般的模样，林清歌唇角笑意愈深，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心心念念的倩影——
猛的林清歌突然敛起了眸，漆黑的瞳仁里一刹间划过令人胆寒的厉色：
——承诺了会来观战的沐灵，并没有在观战的人群之中！
气血在经脉之中翻涌，林清歌的神识在营地里飞速掠过，猛的垂下了身。众人大惊，正欲上前搀扶，便见到林清歌突然站起，头也不回地踏上飞剑转身离开——
没人看到林清歌一片死寂、骤然变红的眼眸。
营地里没有沐灵的气息。
纵然自己这般费尽心机、卑微讨好，沐灵……她却又一次抛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