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将我想成这副惨状？”覃长昕收起无怨扇, 朝地上正在变为干尸的自己瞥了眼，无奈地笑问。
林烟雨这才回过神，慌忙唤出妖火, 裹住地上的干尸烧起来。
“这幻境应该能映出人心底最惦记的事情, 我、我的确怕你死去。”林烟雨小声解释, 猫耳朵耷拉下来, 她眼中满含歉意。
覃长昕笑了笑, 拉住她的手。
“若我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烟雨可有什么想法？”她问。
“这个……”林烟雨垂下目光, 下意识去想她们的未来, 等她抬头时, 却猛然发现她们竟不在尸山血海的景象内。
只见周围高楼林立，直入云天，蔚蓝色的玻璃墙面之中，映着蓝天白云和日光。眼前的道路上飞驰着车辆, 时不时传来喇叭声的催促，行人自她们身边经过，有人族, 也有妖族，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有说有笑地赶路。
熟悉的未来都市景象，却看得林烟雨心中一跳, 脑中瞬间响起自己才说过的话。
——“这幻境应该能映出人心底最惦记的事情。”
她害怕长昕死去，所以会见到濒死的长昕。
她想要带长昕去自己生活过的地方，所以幻境就变了。
那么……她若是期待长昕过来救自己，现在站在她身边的长昕，恐怕也是幻象！
林烟雨念头刚落, 忽听身边人轻笑。
“不愧是玄倾和风扶宁的后代，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覃长昕的声音响在耳旁，但林烟雨瞬间明白，这是萧闲易本尊幻化而成的影像！
心爱之人被仇敌易容模仿，林烟雨顿时怒火中烧，抬手就化出妖气刀刃，削向对方。
“覃长昕”闪身躲过，经过他们的行人从她身上穿过去，依然在走自己的路。
“没想到，我们竟有着同样的理想国。”“覃长昕”变回萧闲易的模样，拨着腕上佛珠，欣然打量周围，“这便是你回来之前生活的都城？有趣，人与妖竟还能像这样和平共处，本座能看出来，那些妖和你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妖侍卫’，他们都自由得很。”
他话音刚落，林烟雨便向他冲去，抡起幻化而出的飘然斧，砍向他颈部。
萧闲易抬手，佛珠格挡住飘然斧，掀起的劲风将他们的衣袍皆吹得鼓动。
“你用着玄龙允嬉的力量，便要融合她残存的意识和记忆。”萧闲易看向飘然斧，“如何？可有看到玄龙统治下的两界？”
“住口！”林烟雨怒喝，一脚踹向他胸口。
萧闲易伸手一接一掀，林烟雨握住大斧，在空中翻身时，忽见周围景象变幻，落地定睛看时，高楼大厦变为了人界的砖瓦房，妖族坐在店铺当中，正向过往行人吆喝，兜售自家的商品。
而那些行人，既有人族，也有妖族，竟和未来都市的情况一致！
“虽说众生平等，可若真深究起来，世间先孕育百兽，之后才有了人族，人族如今坐拥的繁华，便是源于妖族的进化。”萧闲易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可人族安居乐业后，却反过来除妖，还依照种族将整座大陆分出两界，从此人、妖殊途。”
“……所以你不断挑起两族战端，就是为了重现玄龙当年统治的理想国？”林烟雨皱眉问。
“本座与烛晚生是继承玄龙允嬉意志之妖，志在促成两界互通。而现任妖主玄倾，才是向人族摇尾乞怜的妖族叛徒！”萧闲易提高声音，怒道，“我们妖族分明可以自由出入人界，像人族一样，在人界自由行走、生活，怎能成为供人族奴役的妖侍卫，才‘有资格’长住人界！”
“实现两界互通诚然可行，但这离不开两族居民对和平的渴望和努力，否则人与妖族将陷入永无止境的厮杀！”林烟雨大喊，“玄龙允嬉是暴君，是祸乱的源头！所以两族才合力将她击杀、封印，才要重新分离两界！”
刚才幻境变化时，她看到了飘然斧内残存的前任妖主记忆。
玄龙允嬉，那是一名彻彻底底的反派，实现两族互通，只为满足自己的杀戮欲念。或许萧闲易和烛晚生的本意是好的，然而他们最终却只跟着允嬉习得了不择手段。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们已一条路走到黑，成为两族所不容的罪妖。
“而你，你口口声声说致力于两族互通，却三番两次残害人族，将妖族变成供你驱使的傀儡！”林烟雨怒斥，“你设计逼死风扶宁，又将脏水泼给玄倾，自己自始至终清清白白，却害得她们阴阳两隔，害得人、妖两族死伤惨重、生灵涂炭，这就是你所谓的代价！”
伴随她的愤怒，玄色妖气不断地自飘然斧内涌出，缠上她的手臂，往她身上覆盖而去。
林烟雨只觉身上渐沉，低头看去时，吓了一大跳——妖气已经附着在她衣服上，凝成一片片玄色的龙鳞，鳞片细密，清晰可见。
“玄龙甲？！”看清已经覆盖她半身的龙鳞甲胄，萧闲易却是又惊又怒，甚至失态大喊，“你这魂魄残缺又软弱的半妖！怎么配得到允嬉大人的认可？！”
林烟雨也很懵，她甚至才骂过玄龙允嬉是“暴君”，可如今覆盖在她身上的强大力量又并没有反噬的征兆，令她费解。
龙鳞甲胄看起来虽然厚重，但并没有妨碍到林烟雨的动作。见妖火扑面而至，封住自己的全部退路，她顾不上思考，抡起斧头斩了过去。
一声龙啸响起，庞大而陌生的妖气瞬间冲散妖火。林烟雨只觉自己距离萧闲易越来越近，为防止意外，她也将自己的全部妖气倾注入斧，咆哮着用力一斩。
先是佛珠碎开的闷声，再是皮开肉绽、骨头碎裂的异响，林烟雨发现萧闲易的身体皆被龙形的玄色妖气缠住，这一斧头一击命中胸口，彻底击碎了他的心脏！
虽在幻境之中，萧闲易却依然喷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再抬头时，眼神已开始涣散。
“妖族之中自然有未开智的野妖，茹毛饮血，但多得是能和人族平起平坐的大妖。倘若有朝一日两界互通……”生命的最后，他怜悯地看向林烟雨，“人族与妖族若两情相悦，便能直接结为道侣，而不是……被主仆血契束缚终生……”
“是不是束缚，不需要外人来指指点点。”林烟雨提着大斧，沉声截住话。
萧闲易嗤笑一声，被玄色妖气缠住的身体正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消失。
“阿烛若苏醒，记得待她好些。”消失到肩膀时，萧闲易忽道，“毕竟，莲州王女已经回不去了。”
林烟雨面色一变，可她还没发问，萧闲易便整个消失在玄色妖气之中。
而她也回到了莲州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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