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朵蔷薇插在兜中其实不合时宜,可是谢青棠这么说来,常仪韶就没有将其取下来,而是真的认为如此最为恰当。路上的行人视线在她们的身上逡巡片刻,又挪开去,偶尔有只言片语被风吹到了耳中。

  常仪韶挑选的私家菜馆很热闹,侍者来回走动,送往迎来十分忙碌。常仪韶早定好了包厢,要不然可能还要坐在门口等待一个大堂上的位置。谢青棠跟在常仪韶的身后亦步亦趋,廊道的灯昏黄中又泛着暗红色,并不算明亮。要是谢青棠自己选,大概不会到这么一个地方来。

  说来也是不巧,在路过包厢的时候她们见到了两个老熟人。

  谢青棠“咦”了一声,视线从面颊苍白的何延津身上掠过,最后一掀眉,发出一道哂笑。比之在平窰拍摄节目时候,何延津可谓是憔悴了很多,看来这几日饱受流言的折磨——哦,不,八成不是流言,而是流言带来的危险。

  何女士看上去并不像是有良心的人。

  至于她身侧的周云梦,谢青棠的视线很是冷淡,往下一扫掠过了何延津被紧握的手腕,眸中流露出几分意味深长来。收回了目光后,她才去看常仪韶。

  很显然,常仪韶的视线没有半分落在何延津这个“老情人”的身上,她只是淡淡地望着周云梦。直到周云梦拽住了何延津的手,脚步匆匆地往另一侧过去,踉跄的身影看着像是落荒而逃。

  这个世界不太正常,每个人看着都像是在发疯。常仪韶也没有按照虐文的套路走下去,不过就是因为此,她勉强可以被归为“正常人”的行列吧。

  谢青棠摸着下巴暗忖。

  “走了。”常仪韶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只是在说周云梦与何延津,还是在说她们自己。

  谢青棠笑了笑,披垂的眼睫掩饰住眉眼中的翻涌的情绪,她跟在了常仪韶的后头,等到进入了包厢中,那明亮的灯光冲散了昏暗与阴沉后,才舒了一口气。她看着已经开始点菜的常仪韶,将衣袖折起往上一捋,露出了一截白嫩的手臂后,交叠在桌面上。

  “你刚刚在看周云梦?她怎么了吗?”谢青棠漫不经心地问道。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笃定,其实在心中就认定了周云梦有问题。

  “没怎么,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常仪韶应道。

  谢青棠点了点头,她道:“沉静的气质看着像是伪——是你。”将“伪装”两个字吞了回去,谢青棠面不改色,她与周云梦碰面的次数并不多,可仍旧是从她的身上感知到几分与常仪韶相似的地方,或许就是因为此,何延津才会选择周云梦这么个“大山”?谁是谁的替身?她们这个圈子乱得紧,简直摸不着头脑。

  “她跟我像么?”常仪韶听到谢青棠的这句评判后抬起了头,她凝视着对面不远处的人,那双幽邃的眸子中藏着莫名的情绪。没等到谢青棠的回答,她又道,“她跟我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常仪韶加重了语气,谢青棠不难听出她话语中的强调之意。

  “嗯,不像。”谢青棠的应答有些敷衍。她跟周云梦没有深交,细算起来——算是有仇的。在何延津发生这样的事情后,她还与何延津同进同出,道德水平在谢青棠看来,算是属于低下不宜深交的那类人。

  “周大小姐从小都是文静的。”常仪韶望着谢青棠片刻,忽地说起了周云梦的旧事。其实她对周云梦的了解也不多,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内容都与齐喻有点关系。周云梦的那点心思,可能除了齐喻那个呆子,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可是她身边的朋友,不管是陆黎还是唐榕,她们想要的都会自己伸手去,不会像周云梦这么畏畏缩缩。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但是她与齐喻,是不会有结果的。”说到最后,常仪韶断言。

  谢青棠其实听得云里雾里的,豪门的恩怨情仇太过复杂,但是常仪韶最后的这句话她很赞同。齐喻的眼中只有“缪斯”,她可能会爱漂泊的云,也可能会爱撕裂夜空的闪电,唯独不会注意到那团萤火。

  再者,周云梦对齐喻有心思,但是选择与何延津在一起,这行为怎么说呢,有点毛病吧。比她跟常仪韶签订契约还荒唐,毕竟她们两个人都是清醒的。可万一何延津与周云梦之间也有这个呢?谁说得清?

  “那天只有她经过,谱子也有可能是从她的手中送出去的。”常仪韶又道。

  谢青棠耸了耸肩,反正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她不想去管那两个人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思。至于周云梦和齐喻——齐喻本人都不急,她们操什么心?

  另一处包厢里,何延津怨毒地望着将她拉走的周云梦,恨不得啃下她身上一块肉。她们在人前仍旧是一对情侣的样子,可到了只有她们自己的地方,却陡然间变脸,像是多年的仇家。

  其实这样也差不多了。

  “我看到她了,你为什么拉走我?!”何延津满是愤恨地开口。

  周云梦冷笑了一声,她睨了何延津一眼,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她道:“常仪韶看你了?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这阴沟里的老鼠,配得上光风霁月的常大小姐?你别在这里做美梦了。”周云梦并不吝惜自己所知晓的“恶毒话语”,非要往何延津的心上扎刀。

  “你知道什么?她对我情根深种!她——”

  何延津的话语被周云梦嘲弄的笑声打断,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眯着眼睛讥诮一笑:“你想说常仪韶身边的人跟你长相相似,是常仪韶对你旧情难忘,所以找了个人当替身?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别人的替身?!”周云梦关注着齐喻,自然也关注她身边的人。她明知道常仪韶不可能与谢青棠相识于过去,可还是拿这样的话来刺激神态癫狂的何延津。

  “你胡说!”何延津怒声道。

  周云梦将手指抵在了唇边,发出了“嘘”一声,她理了理衣襟,淡声道:“人就要来了。”她的话音落下,何延津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身躯因为愤怒而不住颤抖。

  她跟着周云梦过来,是因为周云梦告知她有个机会,她要见一个投资人。因为“抄袭”的事情,她之前的合约全部都泡汤了,她知道周云梦不怀好意,可仍旧想要抓住向上爬的机会。那些人要骂就让他们骂吧!等她成名之后,有的是维护她的人!

  周云梦冷哂了一声,何延津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在与何延津撕破脸皮之后,她那股子怯懦尽数化作了恨意,化作了尖锐的刀对准了何延津。

  她大概是病入膏肓了。

  投资人出现之后,周云梦的助理也到达了此处。周云梦自身没有与投资人扯皮的心思,将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助理,她自己则是走出房间到廊道上透气。

  这条走廊明明比屋中更昏暗,但是更让她觉得放松。迎面吹来的风,携带着几分爽飒。周云梦眯了眯眼,可就在看见常仪韶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

  她像是踩到了钉子一般。

  她怕见到齐喻,也怕见到她的朋友。

  “周小姐。”常仪韶的语气冷淡而有礼。

  周云梦一颔首,她别开了目光,错开了常仪韶的视线,只期盼着她快些走过去。但是常仪韶却在她的跟前站住了。她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自己在常仪韶的跟前矮上了一截。

  “周小姐的手伸太长了。”常仪韶轻笑了一声,她抱着双臂打量着周云梦,“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是不管是捧还是捧杀,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影响了其他无辜的人,都不太好,是吧?”

  周云梦听了常仪韶的话语,陡然升起了几分恼怒。她抬起头紧盯着常仪韶,稍稍拔高了声音,她道:“我跟你有什么不同?你当初不也帮助何延津么?她的一切是偷来的。”顿了顿,周云梦的眸光像是忽然间璀璨起来,她道,“不正是你培养了她偷的习性么?这个游戏刺激么?”

  常仪韶面容倏然变冷,视线如刀。

  周云梦舔了舔发涩的唇,她望着常仪韶笑道:“常仪韶,你有多光明磊落?何延津常说我们有几分相似,难道不是么?”暗色的走廊少了来往的人,恶意和阴暗就在此刻喷涌而出,而停留在中间的常仪韶面色不变。

  “你在找替身呢,你的行为多高尚?你在报复,我也在报复,不是吗?只有阴暗和死寂才会向往光明和生机。”

  “我们是一样的。”周云梦的眼眸亮得可怕,她望着常仪韶,像是找到了一个知己。

  可常仪韶注定不会成为她的知己。

  “我们不一样。”常仪韶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大概想明白周云梦的目的了。“我与何延津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但是你与何延津之间,却横亘着齐喻。你想借此得到齐喻的……”常仪韶斟酌了片刻,找到了一个恰当的词,“齐喻的垂怜。”像是在等待神降下爱意。

  “你——”

  “你们不一样。”懒洋洋的语调传出,打断了周云梦的话。谢青棠不知道出现了多久,她的视线越过了周云梦,望着常仪韶,抱怨道:“去那么久,菜都要凉了。”

  “你不是要给我剥虾?不会是反悔了吧?”

  周云梦看着谢青棠与常仪韶并肩离去的身影,心忽然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过去的常仪韶,有鲜花、烈酒、乐队和醉生梦死,她在漂泊不定中寻找刺激,可现在,她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谢青棠:这个世界全员有病。

  虐文世界里大家都有猫饼不是很正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