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谢青棠满是戏谑的眉眼,常仪韶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知道齐喻与周云梦的那点儿旧事,她原以为周云梦对齐喻有心思,可一直没等到她跟齐喻告白,多年不见,最后反而跟何延津走到了一块儿。而此刻,却又出现在齐喻的附近,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再靠近。

  谢青棠见常仪韶的面上流露出几分尴尬来,便收敛起了自己嘲弄的神色。这个世界人际关系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却又不太简单,就目前出现的人,似乎都跟何延津有那么点关系。不过按照以往世界的定律,这种虐文的女主身边还会围绕着一些痴心不改的配角的吧?却不知道几时会出现。

  想了一会儿,也没见想出什么结果来。谢青棠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真是做工具人上瘾了呢?明明在养老,还需要考虑那么多?她眸光转动,一挑眉,正对上常仪韶温柔的视线,怔了片刻,她清了清嗓子,问道:“常老师,找我有事么?”

  常仪韶没有答话。事实上学生的实践活动不太需要谢青棠的指导,谢青棠不在,她只是忽然间察觉到了几分寂寥,便出来找她了。半晌后,她才道:“为什么选择荡釉法?”

  这样的问话让谢青棠有些意外,常仪韶来这里的次数不少,再加之给学生讲述时,她扎实的知识,难道会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这个借口有些蹩脚。难不成是找何延津顺便走到这边的?谢青棠揣测了一阵,似笑非笑地望着常仪韶,应道:“常老师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浸釉。”

  常仪韶“嗯”了一声,她的面色如常。心念一转,话题随之而变。“你的创作怎么样?”谢青棠在她的跟前提过几次,来这里是寻找“灵感”的。

  谢青棠拍了拍脑袋,“呀”了一声。常仪韶这么一提醒,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情!东西压在亭子里,还没有拿回来呢。

  常仪韶的视线始终落在了谢青棠的身上,将她的动作和神态一一收入眼底。“怎么了?”常仪韶眼睫颤了颤,她掩住了眸中的情绪,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东西忘记拿了。”谢青棠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常仪韶一眼,快速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着就往回跑,只是到了拱形门处,她又忽然间顿住脚步,回身望了一眼。常仪韶还在,她的影子投在了地面上,与不远处的树影交叠在一起,她仿佛是一株树,立在那里,不知在等待什么。

  常仪韶要等她什么呢?一抹念头如电光石火,快速从心间掠过。只不过谢青棠记挂着在亭子里的东西,到底没有停太久。脚步一迈,一路飞跑。常仪韶不该等,她不能让人久等。齐喻还在支起的画架前,整个人沉浸在那幅五彩绚丽的画卷中,这边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但是各自的轨迹没有任何的交叠。

  亭子里的茶盏已经被人收起来了,至于那张记载着谱子的纸张,已经不知所踪。谢青棠左右望了一眼,估摸着此刻可能已经落在某个垃圾桶中,便放弃了寻找。总之还记载了脑海中,倒不必因为失去而懊恼。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了夏日的燥热,也不再拥有春日里的反复。谢青棠一路小跑,额上泛着细密的汗水,她一抬眸就看到了常仪韶还站在原地,维持着她离开时候的姿势。这段短暂的是时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剪去,好似她从来没有走开。

  “擦一擦汗水。”常仪韶从兜中取出了一张纸巾。见谢青棠有些愣神,她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汗。纸巾柔软地拂过了前额,谢青棠仿佛能够感知常仪韶手指的热度,她的情绪像是被一根线牵住,身体不由地颤抖。在她翻滚的思绪平复之前,已经先一步伸手扼住了常仪韶的手腕。一触即松,指腹间似乎还残余着柔软的触感,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谢谢,我自己来。”

  常仪韶平静地望着她,“嗯”了一声便收回了手。

  纸巾揉成了一团捏在了手中,谢青棠又闷又热,流淌的汗水仿佛擦不净。她抬眸望了一眼常仪韶,倏然意识到自己与她的距离太近,往后退了一步,才找到了一丝轻快与凉爽。运动过后激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慢慢地回复,不再是如同鼓点一般的节奏。谢青棠松了一口气,长舒了一口气。她道:“回去吧。”

  “找到了么?”常仪韶的声音同时响起。

  谢青棠摇了摇头,舌尖无意识抵着左腮研磨一圈,她的眸光漫不经心逡巡一圈,应道:“没找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没什么重要的。”总归都记在了她的脑海中。

  听谢青棠这么说,常仪韶也放下心来。这里来往的人多,加之最近也有拍戏的,要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恐怕不那么好找。

  石窑前,一群学生们探头探脑,正叽叽喳喳讨论着,如同一群喧闹的小麻雀儿。谢青棠看到了一排排的小盏,虽然盏足不甚平整,釉色厚薄不一,但是学生们难掩兴奋,毕竟这是他们自己亲手做出的“成品”。

  “常老师,这叶子会不会一烧就没了啊?要用什么东西黏在盏中么?”

  “不用,大道至简,尚其自然。这木叶盏就在于木叶自然灵动,先人们参考自然得到的智慧。”谢青棠见常仪韶笑而不语,主动接过了话茬。

  “要烧多久才能好啊!”问话的学生一副急切的神情,恨不得将小盏带回去给亲朋好友炫耀一番。

  “九到十个小时。”常仪韶应道。

  “是用柴火烧吗?”

  ……

  “好了同学们,先把你们的坯体放入匣铂中吧,再慢慢地放入窑中。”谢青棠拍了拍手,“装窑意味着这实践活动进入到尾声了,同学们感觉如何?”

  谢青棠这问题一出口,学生们更加闹腾活泼起来。

  “之前某些人觉得无聊,想要出去旅游,等我回去把东西给她看,看她会不会后悔!”

  “比出去看人头好多了,去年的实践活动没有参考,好遗憾。”

  “谢老师,实践结束后我还能碰到你吗?要不要加个微信?”年轻的男生红着脸问出口,随后又是一阵起哄的笑声,不少人拿出了手机,只等待谢青棠的一句话。热情洋溢的少年少女们,谢青棠有些招架不住。她转向了常仪韶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常仪韶抱着双臂,她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抽走了男生的手机,笑道:“不行。有缘自会相见,没有缘分——就莫要强求啊。”

  “这样啊——”学生们的面上多了几分遗憾,“那我寒暑假可以来这里当学徒打工吗?那样是不是可以看到谢老师了?”

  “你们就这么喜欢谢老师?”常仪韶挑了挑眉,笑容莞尔。

  “我们当然也喜欢常老师。”站在前头的几个学生,异口同声地应答。

  “但是常老师可以在学校里天天见嘛。”

  常仪韶一挑眉,面上笑容盎然。她转向了谢青棠,似是在说“没想到你如此招人喜欢”。

  火候的掌控不易,就算是在平窑当了一段时间学徒的谢青棠都难以掌握。这漫长的烧制过程,当然不需要学生们在一旁守着,等到了次日,班车载着这群少年少女们再度来到了平窑,他们一窝蜂地下了车,往目的地涌去,显然要清点自己努力了两日的成果。

  谢青棠早早就开车过来了,她倚靠在大红木门边,笑着望着奔跑的学生。等到常仪韶最后从班车上走下来,她才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似是相迎。“最后一天了。”谢青棠的声音有些感慨。

  “一窑生,一窑死,开窑之后的结果不知如何。”常仪韶感慨了一声,她最先跟着齐老爷子在这边学习的时候,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这样的担忧她同样转达给了学生,可是看着这群喜鹊似的学生,想来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是好是坏,皆任自然。”谢青棠应道。整个烧制的过程,也有不少事情难以在掌控之中。不过亲手制造的东西,要是失败了,恐怕压抑不住失望的情绪。她抬眸对上常仪韶略有几分深沉的视线,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她隐约能够感觉到常仪韶对“自然”这个词的追求以及那与之矛盾的抗拒,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细细琢磨来,总觉得少了几分生气。

  无数双视线都盯着开窑的师傅,看着他将一块块窑砖取下。伴随着“温度可能不够”的话语,学生们连呼吸都放缓了节奏。等到匣钵取出,他们更是一副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的犹豫神态。

  “我去看看。”谢青棠笑道。学生们听到了她的声音回身望了一眼,自觉地分成了两边,腾出来了一条容谢青棠通行的小道。常仪韶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学生们不如师傅们老道,他们自己把坯体装入匣钵中的,有的密封度不够,盏中就落了点灰,看着不够完美。不过总体而言干净通透,碗底的叶子脉络分明,与黑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当然一批中也夹杂着少数的“残次品”,叶痕还在,但是脉络却不见了,有的则是叶子蜷缩起,只留下了一角。

  “自己过来看看吧。”常仪韶道。

  忐忑不安的学生们这才缓缓地迈动着脚步,等手摸到了烧成的小盏,才又再度地兴奋起来。

  谢青棠抱着双臂在一边看着,学生的喜悦与窑工们的沉重和失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像是生死的两端。原本堵塞的思绪,在此刻豁然开朗,原本残缺不全的曲谱,在这一刻完整。

  “在想什么?”常仪韶的声音轻飘飘的,她的视线不在学生身上,散漫没有依处。

  “在想生与死。”谢青棠伸了个懒腰,她的手自然地搭在了常仪韶的肩上,眨了眨眼道,“这样的作品在常老师的眼中,应该就是‘死’的。”

  常仪韶轻轻地“嗯”了一声,她跟着齐老爷子学烧窑,但是直到现在,手中都没有一只小盏留下来。那些不甚完美的作品,在她看来都是“死物”,没有必要留。

  “常仪韶啊,你真的没有心。”谢青棠听到了她的回应,不由得感慨了一声。她的视线下垂,落在常仪韶被风吹起的头发上,落在她肩上的手顺势一抬,轻轻地将其拨到了常仪韶的耳后去,才缩回了手,继续道,“这样的生涯,过于无趣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通知:存稿箱能坚持到26号,按照时间大概刚开完刀。可能会停更几天,视恢复程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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