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加上敲门声的双重噪音下,纪方淮穿着小黄鸭睡衣就爬起来,她刚刚睡着不超过三个小时,脑子里一团浆糊。

  然而那满肚子的起床气在听到辛零说的内容后瞬间消失。

  自……自杀了?

  姜直怎么可能会自杀?

  姜直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可她昨天刚刚扇了她一耳光。

  “你开……开什么玩笑呢。”纪方淮使劲扯了扯嘴角,试图从辛零脸上看出一星半点开玩笑的成分,然而辛零只是面容严肃地重复:“姜直自杀了。”

  辛零说完只见纪方淮表情凝固,接着门“嘭”的一声关上,要不是她站得远,恐怕鼻子要遭殃。

  纪方淮靠着门蹲坐在地上。

  姜直怎么可能会自杀?

  绝对不可能!

  她嘴里说着不信,身体却已经爬起来,只是四肢发软,走路都觉得头重脚轻。

  纪方淮掬了一捧水让自己清醒一些,冰冷刺骨的水让脸部紧绷,镜子里的人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纪方淮用十分钟的时间刷牙洗脸换衣服,打开门时辛零已经不在。

  她刚刚太害怕是真的,根本不敢面对。

  “她…她……”纪方淮打电话给辛零时,牙齿不住地打颤,声音都在发抖。

  她怕听到那个词眼,因为辛零刚刚说的是姜直自杀了。

  不是自杀未遂,是自杀了。

  “人在医院。”辛零的回答像是有妙手回春的功效,把纪方淮从地狱拉回人间。

  “B大附属医院。”

  “好。”纪方淮跑出小区,随便拦了一辆在路边拉客的出租车,上车后她才发现她连袜子都没穿,脚上穿着的还是居家穿的毛边拖鞋。

  “师傅,麻烦你再快一些。”

  司机也很为难,说:“今天是大年初一,出门高峰期,快不了,你看前面堵成这样,到医院至少也要一个钟头。”

  司机知道她可能急着见亲人,也只能干着急,好心提醒道:“请系好安全带。”

  纪方淮木讷地点点头,然而系安全带时怎么都对不准那个孔,满脑子都是姜直现在怎么样,好在之后车流量锐减,一路畅通无阻,到医院花了四十多分钟。

  正在过年医院人流量稍微小了一些,纪方淮一眼就看到小助理在门诊大厅外等着,她穿着拖鞋跑过去。

  “姜直怎么样?”

  小助理说:“还在手术中,具体情况不清楚,是酒店工作人员送到医院抢救,辛零小姐赶来后签字决定手术的。”

  抢救两个字让纪方淮不再心存侥幸,她赶到手术室时,手术中几个大字又再次提醒她:姜直真的自杀了。

  沈婧辛零都在那里。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纪方淮没有和她们打招呼,她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她怕她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哭出来。

  她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又站起来,最后干脆站着,不停地抬头看向手术室,恐慌、害怕、担心、焦虑……各种负面情绪像是洪水一样,一股脑涌在心头。

  姜直会不会抢救不回来?

  她扇的那个耳光会不会是□□?

  纪方淮的脚步沉重异常,似灌了铅,对姜直的担心以及负罪感让她寸步难行,沈婧安慰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

  辛零冷着脸把她拉到走廊,说:“你现在不是很担心她吗?明明很喜欢,非要不在意,你的那些狗屁原则重要吗?”

  “我……”纪方淮在知道姜直自杀的那一瞬间,所谓原则就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辛零想到姜直还在手术,她又差点被门砸到,见纪方淮现在追悔莫及,她明知不该刺激她,但就是忍不了那口气。

  “老实说,我不知道姜直喜欢你什么,以前你拒绝她的理由是你们是姐妹,现在呢,她骗了你?”

  纪方淮本来就已经濒临崩溃,现在被辛零这么一激,仿佛给自己找到了最后的理由,人都会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

  她说:“对,她骗了我,如果不是她骗了我,现在的一切都不存在。”

  如果不是姜直骗她,她不会因为知道被骗而难过,姜直不会自杀,所以姜直最好安然无恙地醒来,她还没原谅她。

  “拜托,纪小姐,人生没有如果。”辛零想到她接到酒店电话,说是姜直自杀,等她赶到医院就看到姜直气息奄奄。

  她忍不住说:“你如果真的那么讨厌她,你现在就离开,不要在这里碍眼睛,姜直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纪方淮带着哭腔道:“我就是讨厌她,讨厌她吃定我会原谅她的模样,她以为她是谁?骗了我之后,我就一定要原谅她,还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辛零看到纪方淮穿着拖鞋,脚后跟还暴露在空气里,不由得把语气放软一些。

  “你觉得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敢在你面前提起,她理亏她害怕,她怕你想到了就生气,她嘴上说给你时间冷静,本质是她不敢面对你罢了,而且你之前的复诊结果是要减少情绪波动,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要互相折磨?要么一拍两散,要么好好的。”

  “还有一件事忘了和你说,你被砸伤那天是她生日,你去A市给她过生日,后来你们两个因为你爸入狱的事吵起来,你提前回家,到小区时出了意外,她对这件事一直很自责很后悔,她觉得是因为她过生日你才受伤,你明白吗?”

  纪方淮脑袋轰的一下,昨天对姜直说过那些的话重新回响在耳边。

  她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纪方淮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间尤其漫长。

  纪方淮在脑子里预想了各种结果,那些不好的结果像是巨大的压力把她拉着走向深渊,她几乎不能呼吸,额角鼻尖不住地流汗,嘴唇微微颤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停止,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先后出来,给了大家期待中的笑容,说:“恭喜,手术很成功。”

  纪方淮恍然回过神,辛零和沈婧都在问医生具体情况,纪方淮却只想看看姜直,然而手术室不让闲人进入。

  等姜直移到病房时,纪方淮才看到她。

  姜直穿着宽大的病服,手上缠着一圈圈纱布,脸上还有浅浅的巴掌印。

  “病人刚刚麻醉过,一时半会醒不来很正常,不用太担心。”见纪方淮一直盯着姜直的手,医生又说,“掌心和手腕上都有伤口,但是伤口比较浅,有玻璃渣残余,没有伤到动脉。”

  纪方淮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姜直把玻璃碎片往手腕上割,血液汩汩地流出来。

  医生说:“病人本来就有胃病,长时间饮用咖啡,空腹饮酒,引发了急性胃溃疡,伴随着胃出血、胃壁穿孔等症状,幸亏送来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胃里还发现一个良性肿瘤,如果再这样无节制地饮酒,肿瘤很可能会癌变。”

  纪方淮似懂非懂地听着,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姜直这副身子很虚弱。

  好在还来得及,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纪方淮寸步不离地守着病床,姜直面色苍白,显得那个巴掌印更加清晰。

  纪方淮悔不当初。

  她现在只要姜直好好的。

  姜直醒来时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她之前有过意识,听到酒店工作人员围着她喊,可她根本做不出反应。

  她差点死了。

  抓错酒杯时眼前全是重影,手心里全是鲜红血液时,她感觉像是陷在由血液组成的沼泽里,身体越来越凉。

  幸好她被发现了。

  姜直全身麻痹,只有手指勉强能动。

  她感觉左手食指被紧紧抓握着,右手则被纱布缠裹着,无法动弹,不知道抓紧自己那人是谁。

  姜直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到晚上姜直还没有醒来,纪方淮焦急地问道:“医生,她怎么还没醒?”

  “她胃里是空的,这会子就算是醒来也没力气,现在是靠输液提供营养,你闲着没事就给她用棉签补充补充水分。”

  纪方淮用棉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姜直的嘴唇上,看着她的嘴唇慢慢有了生机,心情也好了许多。

  姜直真正醒来,身体也能小幅度动作时,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正是深夜,她躺得身体发软,想坐起来看看守着她的是谁。

  她希望是纪方淮。

  但又怕希望太大,失望更大。

  此时床边传来很小的动静。

  姜直侧头看过去,只见纪方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双眼红肿不堪,眼泪正不要钱似的,簌簌地往下流。

  姜直想动却全身都没有力气,紧张得想抬手摸摸她,但是虚弱得抬不起来。

  “怎么哭了?是又头痛了吗?”

  纪方淮哭得更加厉害,她讨厌姜直现在还惦记着她头痛,她想在她失去的记忆里,姜直对她肯定特别好。

  姜直拉过她的手指,哄道:“不要哭了。”

  纪方淮擦了擦眼泪,只是干巴巴地说:“你不要自杀。”

  姜直怔住,她怎么可能舍得自杀?但是晕血昏倒后,如果没有人发现,就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她现在没有力气和纪方淮解释,只能保证道:“好,不自杀。”

  大概是怕自己说的没有说服力,纪方淮又继续说:“我原谅你了,你之前骗我的事我原谅你了,你不要自杀。”

  姜直惊喜万分,激动得咳嗽起来,然后后知后觉地想到脸上残留的巴掌印,她偏过脸不想被纪方淮看见。

  纪方淮担心道:“怎么会突然咳嗽?”

  说着要拉床头的呼叫器。

  姜直阻止她,说:“我没事,方淮,你不睡觉吗?躺床上我们一起睡。”

  纪方淮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姜直想把这段时间想说的话都说完,想和纪方淮郑重地道歉,又不想煞风景,然而临到头却只是问道:“最近还有没有头疼?”

  纪方淮和姜直肩并肩地躺着,这时她才发现她是期待这样的亲密的。

  她说:“没有,你关心你自己吧,不用对我这么好。”

  姜直现在压根不能侧身,只能拉着她的手,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说:“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对你好的人都是有所图的。”

  纪方淮明知故问道:“那你图什么?”



  姜直语气虚弱却又坚定地说:“图你,我做梦都想让你上我家的户口本。”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竟然有榜单,发红包。

  来啊,评论呀,造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