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天寒,暴雪飞卷,碧波粼之湖地处梅洲最北边,刺骨尤甚。但整潭湖水却很特殊,不仅在这样的冬寒天并未结冰,漫天的飞雪在触及湖面的一瞬还会立即融化。

  湖面这会儿本来已经没有莲花了,却被庄清流落地后伸手一招,又活活结了圈荷叶屏障出来,刚细伶伶冒出头的荷叶杆好像也怕冷,不时委屈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弄好这个,庄清流才伸手咕噜噜地把梅花阑从大氅和毛毯里掏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地剥光衣服后,抱着她光速跳下湖,泡进了水里。水下刚开始还有一点浅淡的血丝弥漫开,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本来无意识垂头睡着的梅花阑大概是被湖水刺到了伤口,很快勉强撑起眼皮儿,疼得低低缓了一口气。这时,一双手无声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

  庄清流声音有点低地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梅花阑牵着伤口的蝴蝶骨细微动了动,低头看了会儿碧波晃荡的水面后,似乎有气无力地开口说了句什么。

  “嗯?”

  庄清流其实并没有听清,但为了让这人省点力气,很快便善解人意地自我瞎蒙道:“哦。因为这湖是我族圣湖,泡了可以成仙,泡了可以上天,更别说愈合个伤口和恢复灵力了,你乖乖的,我们小半天就好了。”

  “……”

  大概过了小半天的一半,似乎是缓得差不多了,梅花阑才重新掀开眼皮,浸在水下的手也缓慢抬了抬,覆住庄清流环在腰上的手背后,轻声道:“我刚才说的是,‘会好很多’。”

  庄清流:“……”

  梅花阑似乎是因为她的反应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拆开庄清流环在腰上的手,在水中旋着转过了身——庄清流并没有脱衣服,身上连外衣都穿得好好的。

  “别看啦,我身上没有伤,所以就没脱,只是一起下来扶着你。害怕没我的话,你一入湖就沉底了,我到时候还得下去捞你。”

  庄清流抬手,很快抹了把梅花阑眉毛和睫毛上的水珠。她脖子上本来其实有伤,但出了祭坛之后就莫名愈合得只剩一点儿了,入水后再伸手一抹,这会儿已经彻底没了。

  梅花阑在庄清流身上看了一遍后,目光挪回她双眼,安静点了点头。然后稍微旋身,又转了回去,低头等了会儿不见动静后,自己自助地伸手,又牵着庄清流的手从后环到了腰上。

  “……”庄清流忍不住笑了一声,故意问,“姓梅叫畔畔的怎么这么会啊?明明单身好多年,这都是跟谁学的?”

  梅花阑这会儿精神好了很多,语气却仍旧不疾不徐的,低头在水下把玩儿着庄清流的手指想了一会儿,道:“姓梅叫笑寒的?”

  “哈哈哈。”庄清流笑得索性将脑袋垫在她肩上一枕,“那不也是个单身狗,能学到什么——我这会儿好像有点困,睡会儿成吗?”

  梅花阑没说成不成,只是偏头看看后,伸手绕到侧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庄清流这时又道:“如果有小鸟来给我送信,你就喊醒我。”

  梅花阑依旧没吭声,抚她脑袋的手也只是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便仍旧轻轻抚摸道:“嗯。”

  这么多长时间的奔波,不困是假的,庄清流很快被她撸得闭上了眼睛。

  头顶大雪仍旧在狂风中飘转,湖面却静悄悄的,连天色也很快暗了下来,让人感觉莫名的踏实和亲切。

  梅花阑在庄清流睡着后很久,泡在水下的手指才轻轻一动,无声搭到了她的脉搏上。细风在身旁缭绕,不断穿透荷叶小隙后拂过她低垂的眉眼。

  那幅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乖乖贴在眼睑上,很久都没有煽动一下。

  直到夜色彻底降落,空中也只剩细雪悄然翻飞的时候,庄清流才要醒不醒地在梅花阑肩上换了个边,脑袋随之偏在她颈窝蹭了蹭。

  梅花阑稍稍转头,柔声道:“醒了?”

  “没有。”

  庄清流赖着不起问:“来信了吗?”

  梅花阑:“也没有。”

  庄清流默不作声地又趴了一会儿后,松开她,索性自己整个人像个“大”字一样地神奇飘在了水面:“梅畔畔,要不然你抱我回去吧,我好像一下水就不想走了。”

  梅花阑低头,用湿哒哒的手帮她轻轻往后抹了一把头发后,道:“好。”然后自己上岸,很快穿好衣服,转头将庄清流招了起来。

  庄清流像片叶子一样地凭空在湖面划了道弧线,在快掉进梅花阑臂弯的时候,自己忽然灵活地在半空妖娆一转,然后大喇喇地直接落到了地上,冲她挤眉弄眼:“伤才刚好一些,急着表现什么大佬力呢?”

  梅花阑笑了声,也没说什么,转手又提起了蓬松的鹤羽大氅,伸手一环,好像准备给庄清流裹上。

  庄清流低头摸了摸她的手,还是很凉,并没有暖起来,于是旋风似的反着一绕,又将大氅不由分说地兜到了梅咩咩身上,自己则是随便将那条碎花小毛毯往头上一裹,活佛济公似的散德行:“我裹这个就行了,有了这条碎花小毯子,我就是大街上最靓的崽。”

  “……”

  梅花阑十分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被庄清流伸手一拽:“好了,走啦。我怎么感觉那边儿不远处的河面上波光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说着不远处,两人其实在夜色中走了好久才靠近,而河面上一闪一闪的东西,似乎是一大片水河灯。

  庄清流很快新奇地踏着水边的卵石走近了一些,眨眼道:“这里怎么会有河灯?从哪儿漂来的?”

  梅花阑目光也落到水面上看了看,道:“从旁边的乌澜镇,那里是梅洲位置最北的小城,河面上飘着的是冰灯。”

  “冰灯?”庄清流立刻转回来伸手一勾她,感兴趣地走向了乌澜镇的方向,“冰灯居然能浮在水面上?那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沿着小河边走,水面上漂下来的河灯就越多,很快就绚烂地亮成了一片,庄清流不由转头问:“这里的人冬天都会雕冰灯来放吗?”

  “不是因为冬天,是因为今天过节。”

  梅花阑裹着鹤毛兜帽,脚步缓慢地在雪中走了一会儿后,目光安静落在河面,道:“今天大抵是正月初七,梅洲的花灯节。”

  庄清流眨眨眼:“花灯节?”

  “嗯。”梅花阑道,“乌澜镇寒冷,又地处偏僻,储灯过冬不易,所以以往并没有这样的风俗。但自从十六年前,听说乌澜河上流漂下了第一盏莲花灯,从那以后,这里的百姓就也开始点灯祈福了。”

  两个人说话间,很快穿过了乌澜镇很有特色的城门,庄清流转头一看,宽阔的内城河面上已经漂满了火红的水灯,而且大部分都是莲花灯。

  她不由心里一动,想着这里的上流不就是碧波粼之湖,但十六年前才有的习俗,好像就怎么攀扯也攀扯不上关系了。

  两人顺着城门的长街越往里走,四周越热闹,乌澜镇基本是一个水镇小乡,随处都能见到河道小桥和正在划行着的乌篷小船,身边热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会儿不管大大小小的摊铺,基本上都是卖花灯的,形状和样式虽各异,但大部分都能看出是莲花。

  庄清流左转右看,目光在两岸顾盼连连后,骚里骚气道:“看来这里的人都很喜欢本美莲呢。”

  梅花阑只是低低笑了一声,牵起了她的手没说话。

  明灯升天各有所求,而花灯漂水更加浪漫一些,里面大多写的都是对喜欢之人的情话和情诗,不一定都想追求一份回报,还有很多深埋心底,其实永远不打算出口的暗自喜欢。

  庄清流转了一大圈后,越看越有些羡慕,不由暗示身边的人:“我觉着,有人要是能给我点一盏,也挺好的。”

  然而旁边的人只是转头往河面看了看,没什么表示。

  “……”庄清流很快冷酷地睨她一眼,将自己的手利索抽了出来,感觉某个姓梅的是棒槌。

  两人在不大的城内转来转去,直到走到一座拱桥的最高处时,不远处忽然有人大声道:“诸位快看……那是什么?!”

  庄清流刚闻声转过头,就见目光所及之处,成千上万朵闪着璀璨灵光的莲花灯从护城河外旋转着顺流飘了下来,不过片刻,就顺着大大小小的水流蔓延了满城,此刻众人所望之地到处光华流转,宛若霓灯玉露,炫目柔和,散发着绚烂温暖的光晕。

  然而这些花灯漂着的都是河流最中央的位置,怎么都不往边上来。

  庄清流站在桥上许久,繁忙得眼睛都转不开了,目光长长转了一圈后,十分心动道:“梅畔畔,能捞一个上来让我看看吗?”

  谁知梅花阑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不能。”

  庄清流转头:“?”

  梅花阑看向她缓慢道:“如果跟你无关,岂不失望。”

  庄清流:“……”

  梅花阑话音落下后,却忽然伸手轻轻一捞,搂住庄清流的腰,直接携她上了城中最高的一座寺塔,坐在了边沿居高临下。

  这里视野更好,周围夜色深重,从上面俯瞰整座小镇,会额外美妙而震撼,底下那片绚烂的花灯此刻犹如灿霞倒挂,火云铺地,很快就将庄清流的注意力转移走了,同时在她脑海中留下了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

  片刻后,两人飞下塔顶,重新落到了一座拱桥上,庄清流还是念念不忘地固执明示道:“你就不能直接掏点钱,给我放一盏吗?”

  梅花阑这时伸手,冲自己身上指了指,直白道:“钱袋在外衣的袖兜里,而外衣在祭坛的时候被你剥下来扔了。我现在没有钱。”

  “……”

  庄清流痛心疾首地批评道:“你不合格!”

  梅花阑眼里居然泛起了一线笑:“那你给我放一盏吧。”

  “……?”

  庄清流很快冷酷地睨她一眼,转头就走——这种人真的叫人很难满意!

  然而她刚下桥,河边柳树下的一个摊主就忽地看了过来,同时出声道:“二位留步,我送你们一盏花灯吧。”

  庄清流很快眨眼转头,走到小摊面前,感兴趣地抬手拨弄了几个花灯问:“为什么要送我们?”

  “哈哈,这种事情说不出来为什么,大概就是合眼缘吧!”

  摊主年纪不大也不小,约莫四十岁左右,声音十分爽朗:“我原本是在南边卖灯的,后来随妻子转到这里也有十年左右了,每年花灯节都会找合眼缘之人送灯一盏,算是取个好的彩头。”

  这个说法庄清流很喜欢,于是挑指在一串串花灯间拨动了几下后,毫不客气地选了一朵重瓣梅的。摊主立即抬手一勾,取下来递给了她。

  这时,庄清流眼角一瞥,忽然在挑花灯的竹竿上看到了一块玉。一块黄色的松香玉。

  摊主见她注意,便也看向玉随口道:“这是很多年前,从一个贵人处得来的,当时也是为了一盏花灯。那个贵人的穿着和打扮都不俗,身上却并未带钱,我说送她一盏,但她坚持给我这块随身最亲近的玉,说是寄托着心意的东西,值得用身上最好的来换——而从那以后我家生意就好了许多,可见这块玉是吉祥如意的东西,我这些年便一直挂在摊前了。”

  庄清流经他这么一说,又不由多看了这块玉两眼,觉着还挺眼熟。

  这时,她旁边的梅花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摊主的话,居然一言不发地也往摊子上放了一枚白色的玉牌。这块玉牌是梅家亲眷子弟的身份象征,从出生起便会配有,向来也是随身的。

  摊主很快被她吓得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我方才说这样的话,可并不是这个意……”

  梅花阑却不怎么在意地笑了一下,很快冲摊主示意没关系,让他收下后,便牵庄清流直接转头飞走了,到最近的一条河边后,落地放了这盏灯。

  庄清流在夜色中用手撩拨着清澈的河水,送冰灯漂流得越来越远后,才仰头眨眼问:“是不是觉着养我很败家?”

  梅花阑只是站她旁边笑,也不说话。

  庄清流挑眉:“真的这么想啊?”

  “嗯。”梅花阑笑了一会儿后,低头伸手拉起她,“但是家里的钱很多,也得败很久。你要是迟一点嫁过来,可能败不完。”

  “……”

  两人很快就近在乌澜镇找了家客栈落脚后,庄清流才直接用兜帽一盖梅花阑的脸:“炫耀什么呢,快睡吧你!”

  梅花阑:“……”

  祝蘅尚未脱身过来,她们在这边养伤也不急。第二日从湖水中泡出来后天色还早,庄清流便直接拉梅花阑上了思归崖。

  思归崖高逾百丈,崖顶十分空旷宽广,上来后一眼就能看到硕大的界碑,而越过界碑后再远的地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波涛大海,只能看到苍茫的海天一线。

  庄清流第一眼看出去后,目光就久久都没有收回,过了一会儿后,冲身边的人喊了声:“梅畔。”

  梅花阑转头微微嗯了声。

  庄清流:“你给我指指,故梦潮在哪个方向呢?”

  梅花阑看了她的侧脸一会儿后,轻轻绕到庄清流身后,环着她的腰缓慢旋转,很快停在了面向正东的方向。

  “啊……”庄清流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长长点头,“那里啊。我知道了。”

  说着好像不怎么在意地收回视线,又看向了身边的界碑——在思归崖这个大界碑旁其实还有一个小的碑,上面刻着“十步亭”三个字,而从这个小碑指向的方向往过看,面朝大海的峭壁崖边果然就竖着一座亭子。

  虽然在悬崖上竖一个亭子很奇怪,但庄清流更感兴趣的是这块碑,于是从碑边出发,故意步子走大了一点,没想到走近亭子后,刚好十步……然后不由心里对竖碑的人翻了个白眼。

  翻完后她才转头看看梅花阑,忽然神秘道:“梅畔,这个亭子底下埋着东西。”

  梅花阑稍微意外地也看了看她后,很快低眼,目光落到了地面。

  庄清流挠挠她的手心道:“光看管什么用,你挖挖看。”

  梅花阑于是催掘地小能手浮灯出鞘,很快将亭子正中间挖了个洞。而洞口上面的泥土刨去后,底下很快露出个一点圆滚滚的东西……呃,那是个酒坛子。

  浮灯掏底一铲,直接将那个圆鼓鼓的硕大酒坛端了出来,献宝似的戳到了庄清流面前。

  梅花阑看着她的眼睛:“……是你以前埋的吗?”

  “管它谁埋的,总之是好多年的陈酿了。”庄清流低头转了一圈儿,随便将酒坛子用袖摆擦干净了,抬头道,“今天有点想喝酒,你陪不陪我?”

  梅花阑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很久,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于是轻轻点头,“嗯”了声。

  “陪。”

  庄清流其实就是看梅思归一喝酒就那样,不由好奇面前这人能不能喝。于是很快跟她对坐到了十步亭内的石桌前,两人直接抱着一个硕大的坛子一人一口。

  但她没想到的是,梅花阑这人喝酒就像个无底洞,喝了很久后仍旧面不改色,似乎是完全不可能放倒看笑话那种……怕了怕了。

  庄清流很快及时收敛了自己可怕的想法,还是把喝酒变成怡情地变出两个杯子小酌道:“还是喝一杯就问句话吧,我们先干一杯?”

  梅花阑没有异议,旋着材质不明的透明杯子轻轻跟庄清流一碰,低头一饮而尽。

  庄清流抱着坛子又倒了两杯,才吹着风看向梅花阑:“梅畔,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梅花阑想了想,喝了杯中酒,道:“跟你在一起。”

  庄清流笑起来:“就只跟我在一起吗?”

  梅花阑眼神却一飘,示意她喝酒。

  庄清流低头笑着喝了酒。



  梅花阑道:“不是因为只想跟你在一起。而是因为你是个很有趣、很多彩的人,跟你在一起,我的生活也会有趣。而且在你身边,我会很开心,听你说话很开心,看你做饭很开心,无论跟你走到哪里做什么,都很开心。我开心,我哥也会开心,我娘在天上会开心,我爹在地底下会开心,那些唠唠叨叨的长老会开心,笑寒也会开心,思霁应该也开心,思雩……”

  “……”

  她原本人好好的,说话也好好的,可是说着说着居然成了这样,庄清流有些诡异地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抬头不做声地开始观察面前的人。

  幸好到“前山食堂的厨师也很开心”后,这个话题就止住了,没有再无限蔓延下去。

  可能是大佬认识的人也就这么多。

  庄清流目光落在梅咩咩脸上,心里却微妙地轻轻眨眼问:“你很开心了。但是你哥和晏城主现在不知道在忙什么呢,你不问问吗?”

  梅花阑只是看着她,轻声道:“不过就是长庚仙府的那些事情,我不过问,也不想过问。我只想过问你,你是我最在意的人。”

  庄清流心里很奇异地冒出了一点滚烫的感觉,来回看着她的眼睛,有点不大要脸地问:“那你哥呢,在意我还是在意他?”

  梅花阑毫不犹豫:“你。”

  人类这可耻的攀比心……不,花精这可耻的攀比心。

  庄清流很快别开头,要笑不笑地揉了揉鼻子后,又转回来,厚颜无耻道:“那你喜欢我哪里?长得好看?”

  她原本想讨点儿别的话,谁知梅花阑眼睛一眨,两眨后,点头,咩咩道:“嗯。”

  “……”庄清流等了半天,确认就是一个“嗯”,之后就没了后,偏过头,心里有点塞地垂眼想了想,然后终于厚着脸,下定决心问道,“那你……这么喜欢我,平时就一直忍着,都不想碰碰我吗?”

  梅花阑身姿坐得十分端直,神色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才确认地精细问:“哪种碰?”

  庄清流半只手撑在额头上,又笑又忍地微妙反应了一会儿后,稍微前倾,凑近梅花阑,忽然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这样儿。”

  “这样。”梅花阑似乎反应过来地点点头,于是很快前倾凑近,在庄清流唇上也亲了一下,诚实道,“想的。”

  庄清流:“……”这是真醉还是假醉?

  自我感觉被占了便宜的庄某十分怀疑姓梅的是在扮猪吃老虎,于是目光闪烁地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锁骨:“这样呢?”

  梅花阑虽然好像有点困惑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伸出手,滚烫的指尖也摸了摸庄清流的锁骨:“想的。”

  庄清流:“……”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臭流氓的动作她做起来反而有点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上人滤镜?

  那她真是太堕落了。

  顿了片刻后,庄清流真的诡异地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于是又冲着梅花阑的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手,开始解她的衣服——梅花阑果然也伸手搭到庄清流衣襟上,低着头很仔细地解开。

  “……”庄清流很快收回手,脱自己外衣,梅花阑也跟着脱,两人脱来脱去,莫名有一种宽衣解带的感觉。

  庄清流怕了她了,一把攥住梅咩咩的手:“好了好了,快合上,你对衣襟要合得一丝不苟的严谨哪里去啦?”

  说着抬手,又给梅花阑穿衣服。然而梅花阑居然也抬起手,开始给她穿……两个人很快又成了互相穿衣服的关系。

  庄清流忍俊不禁:“真是受不了。你原来一喝酒就成了这样儿吗?”

  喝成这样儿,说胡话也不说胡话,就是想亲就亲,逻辑思维也没有问题,就是你说什么她都学着做……真是说不出的醉。

  谁知梅花阑认真道:“其实我已经酒醒了。”

  “什么?那可不行。”庄清流给她穿好衣服后笑了两声,故意把酒坛又递到她嘴边,逗道,“你得醉,继续醉。”

  梅花阑于是低头,差点儿把头掉坛子里地喝了一口。这口喝完后,眼神醉歪歪地乱飘,偏偏却坐得很端,语气又正经,然后偏头啵得一声,又亲了庄清流一下,软软道:“听你的。”

  “……”庄清流感觉心上被她放了一簇烟火,然后啵得点燃了。

  她真是堕落加倍。

  不,乘十。

  幸好除了这些迷惑行为,这人别的都很乖,也没有发酒疯。庄清流又逗了她一会儿后,取下梅花阑手中的酒杯,收起酒坛子道:“好了,喝了酒再在这儿吹风一会儿头疼,回去睡吧。”

  谁知她刚说完,梅花阑嗖得一伸手,又把酒杯和酒坛子勾到了自己面前。

  “……”

  忘记了,虽然不发酒疯,可她……会学庄清流的动作。

  这怎么回去?

  好吧。想了半天后,庄清流只能舍弃了剩下的半坛陈酿,自己福至心灵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绕过梅花阑,直接走向了山下。

  梅花阑十分气鼓鼓地看了庄清流一眼后,忽然几个快步跑到了她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肯落后。

  庄清流被她气鼓鼓的样子笑得天崩地裂,也不说话地又快速超过她。梅花阑很快更气了,更更快速地超了回去……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在可爱的梅咩咩快要气成一只河豚的时候,终于你争我赶、互相促进地回了客栈。

  庄清流想了想,给醉鬼不好洗澡,于是拿了条毛巾,只给她擦了擦脸和脚。

  梅花阑很快把毛巾抢到手上,也照做。

  庄清流笑着边看她边脱了外衣,等梅花阑也自己脱掉后。为了哄她睡,庄清流很快先躺到床上,躺一半,然后梅花阑自己乖乖躺到了她身边。

  庄清流躺在床上又看了会儿她睫毛卷卷的样子后,嘴角勾勾,抬手给她盖被子。梅花阑也半爬起来,侧着身给庄清流盖,然后两个人快乐地睡到了一起。

  ……

  庄清流可能笑了有半夜,又感觉这事能记一辈子后,才躺床上看着天花板睡了过去。然而大概睡了没半个时辰,她忽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梅花阑这人居然卷被子。

  你扯,我卷;你扯,我再卷;这么来回几次,庄清流终于翻起身,趴梅花阑旁边细细看她:“长得好看就能随便抢人被子吗?”

  梅咩咩可能是真的折腾困了,这会儿把自己卷成个花卷地睡得很香。

  于是过了一会儿后,庄清流在她旁边撑着半边脑袋自言自语:“好的。能。原谅你了。”

  但她说着,把人往怀里一抱,捞住手脚,低头挑挑眉:“现在看你怎么抢。”

  然而半个时辰后,被冻醒的庄姓板鱼一睁眼,发现自己又是光棍一条。而旁边那个姓梅的,睡得要多香有多香,把自己棉乎乎地团成了一团。

  庄清流撑起头,又侧身看了半天,忽然伸手,用指尖撩了撩她的睫毛。

  “别卷被子啦,乖乖的可好?我困着呢。”

  说完躺下身,这次直接主动钻进了梅咩咩怀里。然而这次还没睡着,梅花阑在睡梦中一个旋转,直接把被子也不知道当什么地掀到了地上,然后把庄清流当被子地盖到了身上。

  “……”

  长得这么乖,到底怎么就那么事儿精呢。

  庄清流翻身在床上低头坐了半天后,睨了旁边的人一眼,然后下床,给她盖好被子,又重新要了一间房,到隔壁睡去了。

  这次一觉醒来,天亮了。庄清流并没有被冻醒,但是可怕的是……她居然又在梅花阑身边躺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主动爬床了吗?

  ??

  然而下一瞬,她忽然感觉不对地又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庄清流伸手抬起一点被子看了看……她们两个的衣服呢?

  身上的寝衣呢?!

  虽然十分震惊以及爆炸,但是庄清流很快以光速低头:“你听我解释。”

  这好像不对……这是渣男语录。

  梅花阑看起来都有点说不出话了。

  于是又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庄清流勉强从被子里抬出手道:“这,呃……你听我说,是因为你卷被子,你知道的吧?”

  她说完又一想,这尊贵的人不大可能跟别人同床共枕过,所以应该是不知道的。

  庄清流艰难道:“……总之呢,这虽然是个不好的品行,但你真的有。”

  梅花阑完全没说话。

  庄清流终于疯了,开始胡言乱语:“哈哈哈好吧。其实是你昨天醉得天崩地裂,然后对我十分热情,而我呢,在三分怕拒绝碰到你的伤口、三分打不过、三分心软再加一分也喜欢你的加持下,就勉为其难地躺平了。”

  梅花阑虽然眼底的表情似乎幻灭了一下,但居然仍旧没有反驳。

  庄清流忽然震惊道:“你竟然没反驳?你竟然不准备发反驳吗?那就意味着,在你的心里预估里,这事儿是可能发生的?!”

  梅花阑:“……”

  庄清流这会儿的心态才真的开始缤纷跳舞了,感觉非常之……炸裂。

  她凝固了一会儿后,转头伸手,忽然将桌面水壶里的一团水捏成了一个水球,召到手心后又吧唧捏碎,捏碎后又拼起,拼起又捏碎。

  来回几次后,冲梅花阑低头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梅花阑于是看向她的手,听庄清流道:“这个呢,叫原地爆炸……就像我现在一样。”

  “……”

  两人在同一床被子里大概各自疯了一会儿,梅花阑目光才从头顶的墙角缓慢挪了回来,平静地落到庄清流脸上,来回巡梭了一会儿后,轻声开口:“别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但你身上的丝线,是什么东西?”

  庄清流捏水球的动作戛然一顿,脑中似乎闪电般地亮起了一个东西,然后眯了眯眼。

  梅花阑一动不动地侧身看着她,低声重复:“什么东西?”

  庄清流忽然笑了一声,直接将手中的水球捏得爆炸四溅,然后低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从我大半年前一睁眼开始就有的,但是现在已经不用担——”

  她话音未落,梅花阑一字一句地低声道:“绝对没有。”

  庄清流稍微低头:“嗯?”

  什么叫那个时候“绝对没有”?难道这人一开始那段时间整天给她画安神符……其实就是晚上已经把她扒开看完了吗?!

  梅花阑深深看进庄清流眼底很久后,忽然有些疲惫地闭了一下眼:“那个时候绝对没有,如果本来就在,我不可能连这种东西都察觉不到。而你这么久以来,瞒着我联系晏稚,瞒着我联系段缤,瞒着我联系祝蘅……”

  好像是觉得哪里很疼,她又转头深深缓了一口气,才哑声道:“你谁都愿意相信,就是不能直接对我说一句实话吗?”

  庄清流心里难以言喻地一酸,想了很久后,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低声简略道:“我说的是实话,那些事情也不是故意瞒你,我之后会解释。但这种丝线,是因为它是活的,这么久以来会刻意地避过你,但凡你看的时候,它们就会隐匿消失——而现在突然出现,又故意让你看到,很可能是背后的人不想它被拔掉。”

  不仅有人不想它被拔掉,还在这种时候使了手段来刻意挑拨。

  梅花阑目光刚刚抬起来,还没说话,身边的窗户忽然咔哒一声响,接着一个人影直接从外面刮了进来。

  祝蘅看向床上的第一瞬间表情就变得十分一言难尽,用一种面具裂开的语气道:“怎么?拔个线会死?死前要先这样那样了,以免有遗憾——?”

  话音未落,一道锐利的风忽然直接削到了她脸上,梅花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声音低低道:“滚出去。”

  祝蘅面前幽幽飘转地坠地一缕发丝后,凉凉往床上看了一眼,不仅没滚出去,还靠在窗边抱臂道:“我是可以滚出去,但你猜猜她身上的丝线对你暴露后,还能忍多久?”

  梅花阑猝然转头,发现庄清流一只手已经紧紧攥住了被角,额角无声冒出的冷汗也在顺着鬓角不停往下滚落,整个人却仍旧一声不喘地冲祝蘅挑眉:“少危言耸听,更别借着治病的理由,就拿出你那骚气冲天的药水。”

  祝蘅看了眼手中的黄色药瓶子后,也从容抱臂地靠在窗上挑眉:“可这就是药怎么办,你想不喝?”

  庄清流一指她:“你敢给我灌。”

  祝蘅想了想:“灌了怎么样?”

  庄清流:“吐你一脸。”

  祝蘅:“……”

  庄清流好像是想通过这么一个打岔,让梅花阑放松下来。但那些已经开始来回跳跃的丝线和靠在窗边的人丝毫不解风情,祝蘅甚至冲梅花阑道:“我是不能保证之后会怎么样,但她本来就是被人养魂然后召回来的,现在身体里这些细线如果不拔,足够在你一眨眼的时间就把她切成碎片,那就连之后都没有了。”

  梅花阑浑身上下忽然又冒出了二十年前的感觉,她整个人好像沉入了冰冷的深渊里。

  这时,庄清流的身影在她眼前悄然一翻,旋即一个温柔的吻轻轻落在了额头,她当着祝蘅的面低头道:“我知道你很害怕,但不是不同意,所以不多说了,你再等我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让你等了。”

  梅花阑眼中的泪水如潮涌一般滚了出来,猝然伸手,抬头去找庄清流的唇。庄清流却低头一笑,抬手盖住她的脸:“不给。要让你是因为喜欢和爱我才从容……”

  她话音未落,旁观等了两人半天的祝蘅终于脸疼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幻影一样地瞬移到床前后,一把揪住庄清流的衣领就带她消失在了原地。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担心的话就过来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就直接是过去时啦,跟现在的时间线不衔接,开头就用看新文的角度代入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