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沈证影阻拦, 江语明气得想冲出去把人抓回来打一顿。

  “妈,这女人满口污言秽语。”

  “她生气。”

  “她有什么可生气的。生气就能骂人?听听看那话,简直不像人说的。人不可貌相啊。”

  “气你说她, 气你突然回来。”

  “我说她啥了,她前男友不多嘛, 再说我是你儿子我还不能回自己家了。”气的是他好不好。

  “你怎么能说人家前男友是流浪狗,像话嘛。别忘了你也是其中之一。”

  关键时刻沈证影还能保持上佳逻辑, 江语明无言以对。“妈, 你怎么老替她说话!她骂你,骂你诶。那么粗俗难听的话, 你就不生气。”他快要气死了好嘛。

  “骂人的本意是表达愤怒,她气到口不择言而已。生气时候说的话,有什么计较的必要。”

  天呐,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嘛。骂人的本意是表达愤怒, 有什么计较的必要。那女人是被人气到口不择言, 怪他咯?!

  他妈疯了, 彻底疯了, 被那女人迷疯了。

  江语明觉得自己有必要使他妈清醒一下, 本来没打算说的还是讲了。

  “我找人打听清楚了,她有预谋接近你。你喜欢女人是你的私事, 我需要时间接受,但是胡籁!!!这个女人不怀好意,是个渣!!!要不是不能打女人,我真是想……”

  “明明, 你说错了。不怀好意,渣的那个是你妈。”

  说完这句话,沈证影的眼泪倏然落下, 伸手去擦眼泪,擦来擦去眼泪止不住。于是她吸着鼻子带着哭腔问儿子:“不说我,你怎么回来了?学校里有事?闯祸了?”

  面对一连串的关心提问,江语明答不上来。

  如果说发现他妈跟胡籁搞在一起是挨了一道雷,那此刻他妈哭了这事绝对是九道神雷。

  他妈对娘家人没办法,但绝对不是成天嘤嘤唧唧的弱女子,该痛快时痛快,该决断时决断。发现他爸有情人时没哭没闹,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没要人插手也没哭过。娘俩儿相依为命,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万事不愁,总有各种不顺心如意的地方。除了几年前被学校里的精神病坑害,他妈只在电影、游戏那种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流泪时也会避开他,不让他看到感性脆弱的一面。

  从圣诞节无意间撞破那刻起,能感觉沈证影不开心。他以为她在气他、气胡籁、气自己,没想到是在为要跟胡籁分开而伤心。哪怕现在恨透胡籁,江语明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非但长得好看,行为处事亦有魅力,他妈留恋不舍得实属正常,可是伤心……伤心到流泪的程度,实在令他难以想象。

  这时候怎么能说得出自己特地回家赶人,江语明只好挠着头说:“我回来拿东西。”

  也不知沈证影信了没信,点点头,抽泣着说:“没闯祸就好。别忘了二号中午跟外婆外公一起吃饭。”说着就要回自己房间。

  “妈。”江语明在后头喊她,“什么叫渣的是你,你对那女人怎么不怀好意了?”

  难不成他妈面对胡籁的故意接近,顺水推舟还骗色骗炮?

  沈证影没答,想一想又觉得热泪涌动,“总之,她没做不好的事,以后要是见到她,别对她那么凶……都是我不好。”

  这欲语泪先流的样子,联想到上一回见到的场景,江语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的亲娘啊,该不会真的对胡籁骗炮始乱终弃吧。

  作为亲儿子能说什么?

  江语明默默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二号那顿饭上。

  随着年龄日益增长,他愈发受不了跟他妈去外婆家吃饭。只要一踏进那家门,陈年旧味扑面而来,话题老三样,说来又说去,他们嘴唇没起泡,他耳朵快出老茧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吃食堂、吃外卖、吃自己做的饭,也好过吃外婆家的那口,他自小就觉得外婆家的饭难吃。

  至于爷爷奶奶那,江语明也不亲近。沈证影从没阻止过他去那边,也不阻止他跟父亲出门,从不说他父亲的坏话,甚至鼓励父子来往。但自从发现父亲出轨那天,他和江博的关系一落千丈。都说儿子容易和父亲同情,毕竟都是男人,有同样的生理基础,可以互相理解彼此。

  他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每个小孩都幻想自己父母相爱,自己是爱的结晶。至少在江语明看来,他父母很少口角,沈证影不会像别家妈妈那样成天嘀咕,虽然做饭还不如食堂阿姨,平时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法成天陪伴自己,但总体而言是个足够好的母亲。江博比沈证影更早进入高校工作,时常去外面讲课,家里条件其实不错,哪怕父母没有电视里那种男女间的腻歪,起码相敬如宾,相处和睦。

  谁会想到和睦的代价是江博在外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亲眼见到江博和外头涂脂抹粉的年轻妖精揉揉抱抱,打破了江语明的幻想。江博让他不要告诉沈证影,答应给他买零食买玩具给他零花钱,他没听,一样把事情告诉了沈证影。

  他还记得那天回家,沈证影正在房间里看书,听他一边哭一边讲看到的事,从含笑到沉默。之后告诉他,她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江博是他的爸爸,是爱他的。父母的事情父母自己处理,他只要负责吃吃玩玩念书就好。

  后来江博赔礼道歉,赌咒发誓,沈证影坚持离婚,他跟着沈证影生活。

  长大之后江语明才知道,沈证影比他更早察觉这事,一开始随便江博去,应当是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可是事情发展到被儿子看见,她要保护儿子,必须做出抉择。

  是父亲的出轨让母亲对男人失去信心,还是母亲本身对男人就无甚兴趣,亦或是胡籁魅力太大,把他妈哄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江语明不得而知。但是要说他妈渣,他一万个不相信。

  渣是需要时间精力和手段的,他妈——人民好教师、资深宅女沈证影老师,有这时间精力也没这手段。总不会用油腻老男人那套,跟胡籁谈谈人生谈谈将来把人谈上床吧。

  江语明不愿去想。

  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对沈证影有怨,对胡籁有气。

  胡籁知道他跟母亲关系好,故意跟他抢妈。要说一开始胡籁没有报复或是其他坏心,他不信。胡籁不好骗,兴许一开始就识破了他分手的借口,憋个大招在等他。她跟他妈怎么会发展到那一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女人看他妈的眼神与别人不同。眼里有光,是他期待而从未得到过的光芒。

  他妈呢,明知道胡籁是他前任还跟她……!

  他很想知道他妈在知道这层关系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跟胡籁开开心心约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还是说这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嫉妒呢,占有欲呢!哦,他妈还问他有没有前女友的照片!

  “特么这都什么事啊。”

  童年见证父亲出轨,长大目睹母亲出柜。江语明觉得自己这双眼,堪比钛氪金狗眼。

  佛了。

  新年二号是礼拜六,万幸,这次亲戚吃饭在外面的本帮菜饭店里,外公、外婆、舅舅沈证辉一家三人加上他们母子七人堪堪一桌,沈证辉特意定了个小包间。

  出门前沈证影特地关照他,舅妈钱清在,如果说些他不爱听的,多吃少说话。

  “我是为了你,不是为我自己。”

  话不投机半句多,每次听到钱清说沈证影,江语明就想掀桌把这女人痛扁一顿。他弄不懂,次次不开心要忍耐还合家团聚个毛线团聚。

  “她毕竟……”

  “好好好,知道了,她毕竟是舅妈,是舅舅的老婆,毕竟是外公外婆,毕竟,都是毕竟。”

  “明明,你最近不对头,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是又到叛逆期了嘛。”

  经过一日一夜的调整,沈证影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声音平静,表情平静,任谁也无法想到,就在前晚她为了一个小姑娘失声痛哭。

  “妈,叛逆代表正在努力寻求自我。我没事事附和说明我不是应声虫,是有独立思想的人。你应该感到高兴。”

  “你怎么跟胡……”差点脱口而出儿子跟胡籁强词夺理的腔调一样,沈证影及时刹车道,“你还是做应声虫吧。”

  走进饭店,见到钱清的脸,江语明也想到了胡籁。

  他跟胡籁提过自己想揍舅妈,只是碍于那人是亲戚,那人是女人,他没法下手。

  当时胡籁怎么说的?大丈夫不拘小节,有些人就是欠揍,你不揍对不起她全家。大不了套个麻袋,看不见对方刚好下手。有些人说这话是为顺着对方心意有意讨好,而胡籁确是真实情感认为钱清该揍。彼时觉得胡籁爱憎分明,不拘泥世情,没想到骨骼清奇到这种程度。

  魔都的饭店永远人头攒动,除了新冠肆虐那阵大家自觉减少外食,保持社交距离,一旦解禁,人流很快恢复起来。尤其是新冠之后,请人家到家里做客的消毒手续过于复杂:洗过手喷过鞋那外套要不要换,房间让不让进?为免麻烦,大家便相约饭店。

  母子二人到饭店刚刚好中午十一点半,饭店里已有好几桌人家落座,老的少的问好寒暄,吵吵嚷嚷。

  喧杂的人声里,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来来,来。”

  沈证影浑身一震,猛然朝人声望去,却只见到母亲带着小孩,女儿搀着老人,服务员从这桌到那一桌,没有一个叫胡来来的小姑娘。

  说不清失望或是庆幸,只能暗笑自己幻听。

  江语明时刻留心他妈的情绪,这一惊一喜一落寞自然被他看在眼里。

  片刻间因为一个字从振奋到黯然,还有刚才几乎说出口的名字……如果这都不算喜欢,他谈过的几次恋爱好像是个屁。无论是他还是对方,没有一个人会像他妈这样短短几秒内情绪跌宕起伏,像是过完了一生。

  可是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突然说分开就要分开。

  那次总不会是分手炮。

  就算是小说电影,也不会写因为被儿子发现就分手,除非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顶多骂了几句,马上被胡籁恶狠狠骂回来了。他妈还觉得是他有错在先。

  要说他妈没法面对。他也是,一想到那幕就像是被毛毛虫爬过手臂那种鸡皮疙瘩的感觉。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江语明不禁叹了口气。

  沈证影回过神,以为他长吁短叹在苦恼这顿饭,拍拍他的肩膀说:“一顿饭而已,又不是上刑场。来,笑一个。”

  江语明给她一个苦瓜脸。

  元旦放假又逢周末,因为新冠疏于走动,只能在微信群里发表情图的亲亲戚戚们重新相约一堂。

  新年伊始要从团圆饭开始,胡籁家也不例外。昨天是王方圆娘家两桌,今天是胡跃娘家两桌,元旦饭硬生生吃出了过年饭的感觉。

  这阵子胡籁全身心投入和沈证影的爱恨缠绵中,平时工作忙,回家次数比之前少。

  王方圆和胡跃私下一合计,左想右想以为她还在为上次按头相亲生气。

  王方圆不开心,“你女儿为了相亲就记恨我那么久,是长大了还是翅膀长硬了,可以不要亲妈跟亲妈怄气了是伐。”

  胡跃哄着老婆,见缝插针为胡籁说话:“芳琴也说来来工作忙。年底事情多,她事业心重,虽然我也不舍得,但是女儿总归是长大了。还有上次那个事,她本来就很勉强,为了你才见一见。不是我说啊,素质也太差了。男小孩平凡无奇,别说丢人堆里,丢假人堆里也捡不出来。这做妈的那么鸡糟,谁吃得消。”

  “我也没想到好吧。”

  “小孩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上次你也听到了,她意思好像不大想生孩子。如果不要小孩,结婚也没什么意义。不是我觉得自己女儿好,来来要结婚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有出息的小姑娘都不找男朋友。男小孩不行。”

  “晓得了晓得了。”也不晓得胡籁给胡跃灌了什么迷魂汤,相亲过后天天在她耳边念,王方圆快被她老公烦死了。“就你为女儿着想,我不为她想,她是你亲生的。”

  “你亲生的,你亲生的。”胡跃呵呵笑,“我没那么大本事。”

  亲戚们一起吃饭,谈政治谈赚钱谈子女的教育、婚姻,顺便互相比较,互相吹捧,基本没有例外。

  胡籁和众多年轻一代一样,对每个话题都没兴趣。和被当做工具人比来比去的亲戚家小孩不同,她算得幸运。胡跃和王方圆没有爱炫耀爱吹捧子女的毛病,最多说她不省心工作忙,不会有太多埋怨的话。

  真要埋怨也没必要埋怨到别人跟前去。

  胡跃和王方圆跟家里人不远不近,亲戚小孩来往不多,胡籁与他们也不算亲近,随便说笑几句,吃吃喝喝,看看手机,当是过场完成任务。

  耳边不时飘过亲戚们荒诞又真实的想法。

  左耳朵是堂兄要堂嫂生二胎,堂嫂不肯,堂兄发动嬢嬢婶婶和妹妹们劝说。

  堂兄喝了两杯酒,脸红脖子粗,点名要求声援,问了前面几个,有劝生有劝别生的。点到胡籁,胡籁说:“夫妻间的事应该夫妻商量着来,别人没资格插嘴。”

  堂兄不依不饶,“今天就给你这个资格。”那架势豪壮得好像是要给她一百万现金。

  胡籁心里不快,笑得浅淡,看了同样皱眉不开心的堂嫂一眼,说道:“你喝多了,还是吃点菜。”

  “才两杯,不多。来来,你说,我要你说,你们年轻小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真要我说?”

  “对,要你说。”

  “是你要我说的啊,听了不高兴可别赖我。”故作小姑娘的娇娇样,胡籁说,“不行,我们先拉钩,免得到时候你跟我妈告状让她骂我。”

  堂妹撒娇,堂兄呵呵直笑,“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

  胡籁心里呸了一声,张嘴就来:“我们年轻小姑娘觉得,这年头跟男人相亲、恋爱是致命冒险,结婚是纯粹找死,生孩子是等不及找死。别说二胎,一胎我也不会生。是工作不够有趣,赚钱不开心,游戏不好玩还是爱豆不够帅姐姐们不够好看,没事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一不巧上社会新闻,幸运点混个热搜,人品爆发能活着离婚,要么只能下辈子再说了。你说,有这命做什么不好,工作没劲就换一个,没兴趣就找一个,别的是都是假的,起码工资是自己的,开心也是自己的。当然,这是我们年轻小姑娘的想法。要我说,生孩子这种事,谁出力谁牺牲谁生谁说了算,阿哥,你觉得呢。”

  一席话说得两桌人齐刷刷望向她,好几个笑容僵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胡跃和王方圆对视一眼,心道:哎哟喂,不得了,不得了,乖女这是要上天啊。

  王方圆听胡籁堂兄东问西问就觉得他是个十三点,后来非借酒装疯要胡籁回答,她心里不是很高兴,加上这餐饭是胡跃家主场,乐得让女儿发挥发挥。反正是十三点自己讨上门的。

  至于爱女成狂的胡跃一听之下觉得女儿不回家果然是相亲后遗症,细想想她的话听起来偏激,想想又实在有道理,便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没人打圆场,堂兄脸色难看,强笑说:“来来,你这就太悲观了,要往好的方面想。”

  胡籁微微笑,“阿哥,不赖我啊,你硬要我说的哦。好了,你喝你的,我去一下洗手间。”

  要不是给爸妈面子,她早就粗话招呼这位脑残堂兄全家。

  走出包房,胡籁的脸阴沉下来,冷漠地穿过走廊往洗手间的方向去。每个包房都在重复相同的内容,劝酒、哄笑,和她出来的地方一样。

  热闹、欢笑,统统是别人的。

  等经过走廊最前端相对沉默的包房,胡籁下意识往门内一瞥,一个侧身吸引住她的全部目光。

  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除了沈证影不会有别人。

  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在一起,又好像是在一瞬间沸腾到顶点。

  她觉得自己发冷又发烫。

  那天从沈证影家出来,胡籁气极,恨不得马上买一捆高升加五千响鞭炮丢进沈证影家信箱猛炸。睡一觉之后觉得自己骂得过分,当时不过是顺口,没想到别的意思,事后回想,不可谓不难听。沈证影到底是江语明的亲妈。

  想道歉,又觉得没有必要,人家铁了心要跟她一刀两断,她又何必贴上去。

  本以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见到沈证影,没想到不出两天,又让她见着了。

  说有缘总觉得处处差一口气,说无缘又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见面。上海有多少家饭店,好巧不巧,居然这样也能偶遇。

  包房里的气氛不好,胡籁能感觉出来,那是尴尬要吵架的味道。

  往里扫一眼,大致能判断餐桌上都有谁:古板父母、稀泥哥哥、贱人嫂子、懦弱侄子和龟儿子——全靠江语明偶尔一次吐槽,把他妈家的狗血挑重要的全骂了一遍。

  包房全是板子隔断,隔音效果约等于没有,沈证影家的包房就在头一间,利于藏匿。于是在外头找一个能听见里面说话的位置,胡籁伸长耳朵,用了点冥想技巧,充分发挥自己的听觉,全心全意听壁脚。

  女声尖细扎耳:“证影啊,上回给你介绍的教授条件那么好,你不要,结果人家现在结婚来。不是我说你啊,你这要求是不是高了点,教授嫌人家老,老板嫌人家没文化……弄得我很难做人啊。”

  这女人一开口,胡籁就想拿服务员端进去的走油蹄髈扣在她头上。三句离不了本行,难怪江语明提到舅妈就想打人,她也想。

  之后有人说了几句话,声音低低的,胡籁听不清。

  扎耳女声又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年纪那么大,离婚还带着儿子,条件不是很好,在婚姻市场上竞争力不是很强……”

  胡籁暴跳,江语明也暴跳。

  “别说我妈没要你瞎起劲,我妈条件哪里不好。二十几岁年轻漂亮有钱的小……男生照样看上她。你看看你,都介绍点什么狗屁倒灶的垃圾油腻男人。”

  “我介绍的是要结婚的男人,小男人肯结婚嘛。”钱清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不结婚,哭着喊着求呢。再说这年头谁老想着结婚啊,没人要才天天想着结婚结婚结婚。要我说,我妈找个垃圾油腻男人结婚还不如找小……男人!舅妈,你总说给我妈介绍,介绍来介绍去全是你在说好。到底是谁想要。我看你是想要,想要就自己去,别老拿我我妈做挡箭牌。”

  “沈证影!你怎么教儿子的,跟长辈这样讲话,从哪里学来的啊,还是研究生,要死哦。”钱清气道,“所以我常跟我们家沈睿说,找对象一定不能找单亲家庭,缺爹少妈都不好!”

  “舅妈,你不光有爹妈还有公婆、老公和儿子,怎么还一天天的那么要。”

  之后是里面砸杯子敲碗乒铃乓啷作响的声音。

  胡籁在外头听得笑出来,当更的服务员不知发生什么事,忙进包房看个究竟,她趁乱往洗手间去。

  上完厕所洗完手,胡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叹:“这他妈做得什么孽啊。有必要嘛。你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啊。这种爹妈,这种嫂子……你到底……”

  忽然镜子里出现了一张错愕的面孔,出来透气的沈证影推门而入。

  两人在镜中相望,不过一天没见,目光仿佛穿过了千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