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也没有什么内容,只有两张图片而已。

  一张裴雾的,一张商蔚清的 。

  手机上的裴雾面目全非,周围全是嶙峋的岩石,裴雾脸朝上,一张漂亮的脸被毁的破破烂烂的,血迹斑斑,皮肉都翻了出来,周围是黑红的污血,脑浆迸裂,随着大片大片的鲜血漫布在身下。一身白裙脏破不堪,沾满了糜烂的血液。

  像个恶鬼,已经彻底看不出她长什么样了。

  至于商蔚清,则是躺在被血漫红了的浴缸里,手腕处汩汩的往外留着血,绵延到了整个浴室。她紧阖着双眼,手都是刺眼的红色,不只是手,整个浴室都是浮满了浓重脏暗的血腥气。

  毫无疑问,她也死了。

  两张图片都是画出来的,但却十分逼真,逼真到商蔚清在那一刻都认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意识到这点,猝不及防的慌措感猛然而至,商蔚清不由得使劲平息着急促的呼吸。

  裴雾突然开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神癫狂,感觉下一秒就要撕了自己一样,商蔚清顾不得心脏的闷慌,几乎是踉跄的跑到裴雾面前,有些不敢碰她,哑声着“……裴雾,看着我,抬起头 。”

  裴雾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动作更为疯狂的自我伤害。

  商蔚清见情况不妙,匆忙去她桌子抽屉翻出安定药,强行喂她吃了,途中手指又被她狠狠咬了一下,商蔚清却仿佛未曾察觉。

  裴雾吃了药后,情绪才慢慢缓下来,有些茫然的看向商蔚清,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来,有些不相信似的摸着她的脸,“……商蔚清,你没死对不对?”

  说着还去查看她的手腕,光洁一片,没有那道深入骨又丑陋的割痕,也没有刺眼的血,裴雾似乎轻缓了口气,还有些后怕的喃喃自语“……原来你没死,幸好幸好。”

  说完这句话以后裴雾整个人累极了似的昏了过去,头倒在了商蔚清的肩膀上,商蔚清连忙抱住她,安抚性的轻轻的摸着裴雾的头,“我没死,你也没死,我们都没死。”

  她一直在说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她自己听还是说给裴雾听。

  商蔚清小心翼翼的将裴雾放在了床上,见她呼吸平稳,才关了灯,在关门时转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裴雾。

  可能是见了那两张图片心里极度恐慌,商蔚清做梦了。

  她梦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树影婆娑,裴雾穿着裙子跌跌撞撞的走在山路上,她的眉目里是不正常的神智,商蔚清记得那条路,那是去往裴雾母亲墓地的那条路,裴雾一身白裙跪倒在了坟前,而后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茫茫然往断崖走去,不出意外的,她掉了下去。

  商蔚清眼睁睁的看着她翻滚着坠下悬崖,几乎瞬间,她的脸就面目全非,而后坠在悬崖低处,头重重的磕在了岩石上。

  商蔚清疯狂的想去救她,发现只是徒劳,只能绝望的做个旁观者,见证她丑陋的死亡。

  顷刻之间,裴雾便死了。

  商蔚清立马从梦中惊醒,那股恐慌感再次袭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一阵冰凉,商蔚清抬手摸了摸,一片湿意。

  她哭了。

  商蔚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哭了。

  我为什么哭?是因为裴雾吗?

  商蔚清彻底没了睡意,光着脚走进了浴室,洗了把脸,抬起头看向镜子里湿漉漉而有些狼狈的脸,商蔚清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她。

  她伸出手碰了碰眼前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自己眼神是难以形容的哀切,似乎在可怜她现在的狼狈,又好像是在悲哀着某一个人。

  商蔚清有点茫茫然,“你是谁?”

  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说话,依然是那副悲戚的表情,她看上去很难过,商蔚清不解:“可我又是谁呢? ”

  为什么我竟然不认识自己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活在虚无里,但在这虚无的壳子里好像有一个真正的自己。

  她像是虚幻的人,也是真实的人。

  就好像有一段岁月里,她似乎是一直活在这个虚假的世界,经历着真正的悲苦欢喜。

  可她分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商蔚清第二天顶着一双肿了的眼睛起来做饭,做好了饭后,商蔚清敲了敲门,“裴雾,起来吃早饭。”

  里面没有回应,商蔚清又叫了她几遍,依然没人应,商蔚清皱了皱眉,直接推开了门,就看见裴雾坐在飘窗上,呆呆的看着窗外。

  “去吃早饭。”商蔚清走到她的身边。

  裴雾迟缓的转头,看了好几秒商蔚清,才温温吞吞的哦了一声,慢慢的走出了房间。

  商蔚清在后面看见裴雾这反常的模样,微不可几的皱了皱眉,吃饭的时候,裴雾一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吃饭。

  虽然平常裴雾吃饭也不爱说话,但今天却是很怪异,商蔚清注意到她的动作很迟滞,吃饭也很机械,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一样。

  商蔚清心里沉了下去,好不容易裴雾有点起色,昨天那两张图片又将她打回原形,吃了药和发病的后遗症就是这样,整个人都会陷入一种茫然不知所然的状态。

  商蔚清对发那两张图片的人恨的咬牙切齿,在裴雾睡意又起在房间睡觉的时候,裴雾打通了那个发照片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了,商蔚清开门见山,语气很冷,“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发这些照片”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是和你一样的人。”

  商蔚清还没理解她的话,那人又接道“至于那些图片,觉得熟悉吗?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商蔚清沉默了,因为她说的话是对的,她确实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让她十分惶恐。

  商蔚清刚想警告她几句,那人就挂了,商蔚清再打过去时,已经关机了,商蔚清控制不住暗骂了一声,将手机狠狠的摔在了床上 。

  商蔚清这几天为了照顾裴雾一直在家里没有出门,裴雾自那个晚上以后,行动一直迟缓,整个人像没有精气神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商蔚清总能时不时感受裴雾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轻飘飘的又很沉重,待商蔚清和她对视的时候,反应快便会移开视线,如果反射弧慢了点。

  两人就那么直直的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

  终于商蔚清忍不住了,在裴雾又一次偷看她的时候,问“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呢?”

  裴雾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悠悠的晃了晃,闻言垂眸思考了会儿,才牵出一个苍白的笑来,“……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还活着——”

  她顿了顿,“也挺好的。”

  你还活着,安稳的站在我的眼前,不是那晚我梦里凄惨死去的模样,你毫不犹豫的割断了自己的大动脉,血汩汩的迸裂出来,染红了整个浴室,手无力的垂在浴缸外沿。

  即使你和我已经并无关系 ,即使我们之间还有过去的恩怨隔在那,即使我本该恨你。

  可我却从梦中哭醒,手心开始发凉,心脏不安的跳个不停,我竟然——害怕你死亡。

  有点荒谬,你过去明明那么待我,我该恨你的,可我为什么要为你惶恐不安。

  可我无法控制。

  只要看见你安稳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几乎是放松而无奈的想着。

  你还活着,真是幸运。

  裴雾的笑容在阳光里有些似真似幻,那晚的记忆重现在了商蔚清的脑海里,心里控制不住的又开始隐隐作痛。

  商蔚清脑海里还翻转着裴雾死去的模样,嗓音不自觉的带着苦痛和艰涩,“……是想到了那两张图片吗?那是假的,裴雾,它是虚拟的。”

  “我们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会好好活着,不会以那种方式死去。

  裴雾迂缓的抬了抬眼皮,不知意味的凝视着商蔚清,商蔚清也在看她。

  空气里像有一股不可言状的情绪在流淌。

  裴雾缓缓的笑了笑,她最近过的懵懵懂懂,疲乏的很,显得笑意有几分弱气,“嗯,我知道的。”

  裴雾在笑,可商蔚清只觉得悲哀,她的笑太勉强,像是被厄难死死的压制住,自己又逃不了,从挣扎中扯出一个笑来。

  商蔚清宁愿她像往常一样,脾气不好,爱和她对着干,起码有活力,而不是现在苍白怠缓的无力样。

  她这样虚弱单薄,商蔚清只觉得心疼。

  她是真的想让裴雾过的好,希望她前途似锦,一生喜乐。

  不是为了所谓的任务,商蔚清是真的心疼她。

  这几天商蔚清的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商蔚清走不开,虽然裴雾已经好了一点了,但她还是不放心,便一直推辞,差点要吵起来。

  裴雾听见了,难得善解人意的让她回去,不用顾及她。

  “那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商蔚清颇为担心。

  发病后的裴雾总是格外的乖巧,她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不能照顾自己,我不出去就好了。”

  商蔚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无奈道“好吧,我待一两天就回来,厨房里有很多吃的,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拿,记得晚上睡觉前喝杯牛奶,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裴雾嗯嗯的直点头,商蔚清又交代了好一番,差点要把裴雾给催眠过去,才出了门。

  她一走,裴雾便脱力般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面容很是憔悴,呈现出一种死气。

  她累极了似的闭上了双眼,手机突然响起,裴雾看也没看,以为是商蔚清,接了,“商蔚清,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幽幽道“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的商蔚清。”

  裴雾一听见这声音,立马从沙发坐了起来,眼睛里瞬间浮满郁郁黑沉,“邹扇 。”

  “哟,记起我来了。”电话那头漫不经心。

  裴雾眉眼不耐,烦躁得很,“你打

  电话给我干什么?”

  “叙叙旧啊,好久没听到你这位大记者的声音,我有点怀念。”

  “怀念?”裴雾嗤笑一声,“怀念我把你父亲送进了牢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出来见个面吧。”可能是猜到裴雾要拒绝,立马又接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两张图片是怎么来的吗?”

  “……那是你发的?”

  邹扇在那头笑了一下,“是啊,惊喜吗?”

  惊喜没感觉,裴雾只感觉到了惊吓,被画的真实逼真吓到了。

  “地址。”裴雾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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