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裴雾能感受到内心深处被掩埋的的早已麻木不堪的情感,像泥土里没有见过光的虫子一样,蠕动着要外爬,背负着面目全非的情感钻至四肢百骸。

  她很久没有听到陆千微的声音了,在林珺没有出现以前,陆千微特别喜欢唱歌给她听,她是被誉为“被天使吻过嗓子”的歌手,她温柔,会笑着摸她的头,轻柔的唤她“阿雾。”

  她不再满足陆千微隔靴搔痒的温柔,她不能忍受陆千微的温柔是泛泛于众的,她披着无害的皮相驱赶着那些试图接近陆千微的人,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的待在陆玉千微身边。

  谁知出了林珺这个变故,无论她以何种形式争对林珺,给她泼上肮脏的污水,陆千微从始至终没有放弃她。

  她太不甘了,就好像是属于自己的糖被别人毫不留情的夺走了,她只有一颗糖,抢走就没了,所以,她失了理智,做了让人不耻的事,最后沦为现在这幅模样。

  她浑浑噩噩的过着每一天,精神崩溃,她已经快忘了陆千微了,以至于再听到她的声音,不甘与曾经对她的情意而酝酿的嫉妒与恨,几乎再生。

  她扭曲的渴望撕碎她们。

  她的狰狞过于明显,商蔚清一目了然,心沉了下去,她徒劳的想劝慰裴雾:“她们过的好不好,已经和你无关了。”

  商蔚清的眼神近乎怜悯,“裴雾,你不能在他人的喜乐前面画地为牢,你的悲喜请由你自己来主宰。”

  裴雾面色像结了霜,“要你来管教我!”

  商蔚清微不可几叹气,“不是我要管教你,是你太过自我与冷漠,我只是想让你活的轻松些。”

  “轻松?”裴雾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可别忘了,我变成这样,你也功不可没啊,现在你和我说想让我活的轻松,你在搞笑呢。”

  商蔚清觉得这人不仅疯,还轴,爱钻牛角尖,她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裴雾,多为你自己活吧,很多人很多事,有时候不需要耿耿于怀,太累了。”

  裴雾一把打开了她的手,冷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那么爱说教了,怎么,过去你都活在庙里了吗?”

  商蔚清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汤好了,我去盛。“说完就去揭盖子。

  裴雾敛眉,嘴唇紧抿着,迟缓的眨了眨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能在想,商蔚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做一切都目的是什么?

  不需要耿耿于怀的人是谁?哪些事?

  裴雾不懂,不过一两年未见,商蔚清的变化让她已经看不懂商蔚清了。

  一顿饭吃的沉默无言。

  收拾完碗筷以后,商蔚清接到了裴奶奶的电话,让她去西边程大娘拿东西。

  她不知道程大娘家在哪,幸好裴雾知道,裴雾想一个人去,商蔚清自然不答应。

  “外面起雾,记得穿一件外套。”商蔚清提醒她。

  “嗯。”裴雾穿了一件薄款黑色长款衬衫,里面还是黑色裙子,衬的皮肤更为苍白。

  商蔚清随便挑了一件浅绿色宽松外套,“走吧。”

  今天外面只是起雾,都没雨,两个便没带伞。

  两人要去大马路上,要经过上坡,还挺长,商蔚清体力不行,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裴……裴雾,麻烦……慢点。”

  裴雾速度比她快一点,站在上面的一块石头上,转身,“你能不能快点。”

  上坡的两边都是密密的竹林,弥漫着大片大片的雾,裴雾站在竹子旁,双手抱胸面色捕虞的看着她。

  商蔚清扶着竹子,哎哟哎哟着,“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你体谅一下。”

  裴雾嗤了一声,表达自己的嘲笑,眼珠子转了转,抓着离她比较近的竹子,叫了她一声,“嘿,快点,不然——”

  裴雾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商蔚清没懂她什么意思,下一秒她就懂了。

  裴雾摇了摇手边的竹子,顿时昨夜积的雨哗哗的往下淌,商蔚清离她不远,被淋了一身,立马躲开了,往上一看,裴雾歪头挑衅似的和她对视。

  商蔚清看到了什么,笑出了声,“傻子,你也被淋到了。”

  “……”

  是的,裴雾光顾着去搞商蔚清了,都忘了自己也会被淋到,幸好雨水不多,但裴雾脸还是顿时黑了。

  有些赌气的转身走了。

  商蔚清还觉得还挺可爱,笑着追上了她。

  “怎么,还生气吗?别气啦,容易长鱼尾纹 。”到了大路路就平稳多了,商蔚清倒退着面向裴雾,笑意清浅。

  裴雾眼神转向别处,冷着一张脸不看她。

  “哎哟,明明是你自己摇的,怎么自己还急眼了”商蔚清调侃她。

  裴雾耳尖微红,“闭嘴,你很烦。”说完就越过了她,快步走到了前面。

  商蔚清笑容渐深,觉得裴雾似乎越来越可爱了些,起码正常了点,有了一些活气和人气。

  这是不是说明离深度黑化远了点

  大路是宽阔的水泥路,左手边是辽远的远山,可能是昨夜下了雨的关系,山色晕出一种墨青色,半山腰处还浮着些些缕缕的云雾。

  “为什么这些屋子里都没有人住呢?”一路上商蔚清看到三三两两的房子,但都只是空宅。

  裴雾不在意道“都往外走了啊,人不都要往高处走吗?谁能永久的留在一个地方啊。”

  她看了一眼商蔚清,“都会走的,不管是谁,纵使连你,看够了我的狼狈以后,也会离开这个偏僻的地方。”

  “那你呢”商蔚清自动忽视了她后面那句话,只针对最前面那句话。

  裴雾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的,人要往高处走,我也会往更好的方向走,你呢?是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不往前走了吗?”

  裴雾愣了一秒,这个问题问的很有难度,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对于她而言,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这里,死在一个春日和煦的日子里。

  不需要任何人来悼念她,也不需要举办葬礼,她只想在自己熬不下去时,安安静静的在这个被人遗忘的云水居里孤独的死去。

  这般便是最好了。

  至于出去,她从没想过,毕竟怪物不能见人。

  “我能走去哪呢?”裴雾似是苦笑了一下,“我的前方是雾茫茫的一片,我不知道前面是悬崖还是深海,不管是哪一个,我都是毁灭。”

  裴雾看向了远方的雾,语气有些茫然的虚浮,“你上午说雾会散,我告诉你,它不会散。”

  她转头凝视着商蔚清,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雾最多的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雾更浓了,裴雾整个人藏在了雾里,只能看出虚虚的轮廓,“因为根本就不会有日光,雾永远不会散,我的身边与前方始终是雾气深重的死路。”

  “我见不了你们,也没有人可以从雾里看到我。”

  我的悲喜,我的哀乐,都是无谓虚茫的,我在大雾里腐烂,没有人窥见我,也没有人会爱我。

  即使,我在求救,你们也看不到。

  儿时她很讨厌雾,会迷住她的双眼,看不清远方,不满的和妈妈抱怨,问雾什么时候散。

  妈妈笑眼柔和,给了和商蔚清一样的答案,等太阳出来就好了。

  于是她便一直等啊等,等到她的妈妈死在房间里,雾气蛮横的飘到了房间里,血腥味浮起,也没有等到太阳出来。

  她的妈妈死在了雾天里,从此,她的远方与以后都是雾气氤氲的。

  她走不出来了。

  裴雾将自己的堕落都陈诉给了商蔚清,希望她能远离自己,让自己自生自灭。

  商蔚清沉默了许久,她说不出话来,心尖莫名又泛起的心疼让自己的语言能力都失了,心疼化为剧烈而酸涩的跳动,涌起无限的哀楚。

  她不能明了的追究内心的异常,看不透也摸不懂,索性放纵。

  听从内心的抉择。

  她一步一步上前,在裴雾疑惑的表情中,用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你干什么,放开!”裴雾用手想掰开商蔚清的手。

  “安静点。”商蔚清嗓音有些低,却带着奇异的摄人感,“裴雾,我带你走出大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