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翔来石坎村取货的这日, 到时天才蒙蒙亮。

  牛车前行的轱辘声打破了村中惯有的平静,晨起忙碌的村人们三三两两,边走边瞧。

  “这赶牛车的来过一趟,我想着呢,似是外村专门贩货的,上回走时,还在村口停了停。”

  “我也记着,上回村长家媳妇还从他手里买了两只兔子打牙祭!”

  “我还听了一耳朵,村长家媳妇还看好他车上的兔子皮,想买张给幺女做袖筒,但是颜色都没瞧上,那货郎说原是有的,让严童生买去了,村长家媳妇也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上回我家孩子他爹入了夜去找村长问第二日量田的事,都见他家早早点上蜡烛了,什么样的蜡烛点了不心疼?不要钱的呗。”

  要说过去,她们还会疑惑为何严家老二的日子突然过好了。

  虽说住的还是旧屋,可衣服换成鲜亮的了,连那难得出门一趟的丑哥儿,头上都戴着银簪子,恨不得顿顿吃荤似的,屋子附近永远一股子肉香。

  现下知道了是做的蜡烛生意,还傍上了村长当靠山,又借着村长的手,把那严老大家和姚家收拾地服服帖帖,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甚至还有人想,怎的当初嫁给严童生的不是自家女儿或者哥儿?

  哪个不比姚灼强多了!

  真真是人各有命,教人咬碎一口牙也后悔不及。

  话说回来,村里妇人成日里也没什么旁的事,凑在一起,聊聊家长里短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但凡是路过的那些个背着背篓的,一听这话题都远远避开了,有那认识的,被迫打了个照面,也无非寒暄一句,就匆匆朝后山去。

  原因无他,农闲的时候,庄稼人也不会在家闲着,都听严童生说山上咬人树的果子要赶着立冬前捡干净,立冬后便容易冻坏,到时候他也不收了。

  当初村长宣布严童生收果子这营生时,就专门说过,背地里乱说话的,他们只要知道了,就算果子送上门也不要。

  因此谁家都怕和这些扯上关系,别回头有嘴也说不清,到手的铜板却飞了,要知道多赚个几十文,过年时桌上就要添道好菜,也能给肚子里多装点油水。

  另一头,刚把刁翔迎进院子里的严之默,自是不知村里无关紧要的这些事。

  因上回刁翔就说过,定好的取货日子他要来得早些,不然赶不及四处贩货,所以严之默也起了个早,把东西都备好了。

  前一日从模具里拆下来的肥皂,晾晒的日子够了数,都已格外干燥硬实。

  外表看起来和蜡烛一样,也泛着淡淡的黄色,和严之默上辈子记忆里的肥皂已经比较相似。

  再加上两头还有印花的图案,连刁翔拿在手里都觉得精致。

  五十块肥皂,放在一起分量不轻,刁翔怕磕碰了影响卖相,还专门拿了布垫了垫再放好。

  自从在严之默这里订了肥皂,苦苦等待的这大半个月里,他出门贩货的时候可没少用嘴皮子推销。

  虽说这东西,得眼见为实才有用,可不妨碍先把所有人的胃口吊起来。

  余下的三百文钱,应是这次要结的货款,严之默也没要,直接让刁翔换成了东西。

  他如今每七日去一趟镇上,什么都能买到,不过刁翔这里从各村收来的东西,有不少去镇上售卖价格就要翻番。

  若直接在这里买,刁翔看在要长期合作的份上,只赚他个辛苦钱。

  于是他挑了一只野鸡,一些晒干的蘑菇,都是山上比较少见的那些,炖汤喝想想都鲜。

  此外,刁翔这趟还搞来些野猪肉,是有个猎户打了,在村子里就卖了一半,余下一些自家吃,此外剩了些都给他了。

  野猪肉不好烹饪,少肥肉,油水少,还带腥味。

  厨艺不好的,做出来也难以下咽,一般就是镇上酒楼做了给一些好这口的人尝鲜。

  严之默对自己的手艺还是颇有自信,虽说他上一世的大环境早已严禁食用野味,但也曾听老饕说过一个腌制野猪肉的法子。

  既是腌制,肉就放得住,于是多割了些。

  待刁翔走时,严之默还给了他几块肥皂的边角料,叫他拿去给人试用也好,自己留着也好。

  刁翔乐呵呵地放到一边,只说若是这五十块卖得好,他下回路过石坎村,再来寻严之默订货。

  人一走,院子就难免安静下来,就不免听得见屋里的动静。

  严之默添了一壶热水端进屋里,进去一看,姚灼果然已经醒了。

  昨晚两人闹得狠了些,严之默是吃了个饱,姚灼却睡到现在都是一副困倦模样。

  因为腿伤了,姿势受限,折腾完今早才觉得腰酸背痛。

  严之默看他喝水润喉,一边帮他轻轻揉了揉,把刁翔一早来取走了肥皂的事说了。

  “今日要做的事还有不少,晚些时候村里人肯定要来家里买肥皂,你若不舒服就在屋里歇着。”他拿过木梳,替姚灼一下下梳顺垂落腰际的青丝。

  因头发长,这个时代的人睡觉时都会束发。

  姚灼昨日睡时也是把上半部分的头发松散束好的,当然后面就彻底乱了。

  “我出去也是坐着,有什么累的,还能帮你一起。”

  他近些日子因为伤着,本就基本没做什么,若是这种力所能及的时候还躲懒,他便要更加不自在。

  严之默自是了解他的心思,遂没再劝。

  这日果然如严之默所料,新一批肥皂做好的消息传出之后,很快院子里就如上次一般挤满了人。

  有些要合买一块的,还要帮着切开,但也有第二回 买,一下子就要两块的。

  这类人一出手,反倒又让前面那类人犹豫起来了,场面一时混乱得很,好在有姚灼盯着收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村子里是有些“恶名”在的,这群人吵嚷归吵嚷,到了付钱的时候却一个个没有二话,点算清楚,当场钱货两讫。

  买好了的也有不急着走的,除却交流这“香皂”如何好使的,还有上来问严之默家蜡烛怎么卖的。

  蜡烛这东西村户人用得少,一块肥皂二十文能用两个月,一根蜡烛可点不了几晚上。

  所以有人来问时,严之默还挺意外的。

  他知晓西窗阁的标价是二十五文一根,因黄蜡烛成本比白蜡低廉,又是新鲜事物,价格低于寻常白蜡,利于销路。

  “外头蜡烛的价格诸位也应知道,我这是自家产的,又都是乡里乡亲,便和香皂一样,也按二十文算,若是有两样都买的,可以再打个九折。”

  “九折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有人问起。

  姚灼一听,下意识看向严之默。

  之前这个词他曾听对方介绍过,此刻两人四目相对,严之默给了姚灼一个肯定的眼神。

  姚灼明白过来后,便略略抬高声调道:“九折是一种术算法,意思是若一齐买,两样加起来可以再便宜四文,一样便宜两文。若是一样买两份,那就是一共便宜八文。”

  不止如此,严之默还拿出一些有瑕疵的蜡烛,又一根让了三到五文不等,如此竟然也卖掉了将近十份。

  蜡烛在乡下是稀罕物,还有那用自己体己钱买了,想要回娘家时带回去的。

  而这批肥皂是分两次做的,中间间隔了几日,每一批都是五十块。

  其中一半给了刁翔,另一半在村里卖了一整日,竟也只剩了十几块。

  入了夜,小两口关上门,点算了一下手头的银钱,除去卖香水与蜡烛礼盒所得二百两,零散的大约有个十两左右。

  其中二百两上回陶氏直接给的银票,严之默去了钱庄,把其中的五十两换成了银子,都是五两一锭的,花销起来比较方便。

  不得不说,这二百多两一入账,人就瞬间踏实了不少。

  这笔钱给村里任何一个人,一大家子花一辈子都绰绰有余。

  “从没想着,能见到这么多钱,都在自家钱箱里。”姚灼把钱箱盖好,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转而想到什么,对严之默说道:“夫君,既如今家里开销够了,也能供得起你读书,若无意外,明年就该轮到开院试了,算来,满打满算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

  姚灼虽跟着严之默长了眼界,思维也不似普通村户家哥儿那般局限,但到底以为,严之默努力赚银钱,一是为了养家糊口,二便是有钱读书。

  这句话也一下子提醒了直播间的观众。

  【成日里沉迷看主播走事业线和秀恩爱,都忘了他还是个读书人……】

  【不知道主播打不打算继续考了?考试想想就很痛苦,这么会赚钱,考不考都无所谓吧?】

  【可以先浅考一个秀才呀,可以见官不跪,还可以分田免税,舒服很多】

  虽没看到及时看到这条弹幕,但严之默的想法也与此差不太多。

  原主死读书多年,也没见开窍,他现在下场备考,也是临时抱佛脚,需知寒窗苦读还屡屡落榜的并不少见。

  一年的时间,如果努努力,考上个秀才或许问题不大,再往上就只能随缘了。

  “待年前把家中的事和生意上的事安排妥当,步入正轨后,我明年备考试试。”

  姚灼点头,真心实意地为严之默开心。

  “等到年末,我的腿也该好了,到时候你就专心读书,其余的交给我。”

  严之默莞尔道:“若这么说,我可都要等不及了。待我考个秀才回来,你就是秀才夫郎。”

  但归根结底,考试与能否考中,都是后话。

  严之默盘算了一下这笔钱,还需留下本钱做生意,那礼盒做一个,光包装就要投进去不少,他的简易蒸馏设备,既原理已经摸透,也该找人专门烧制一套瓷质的,用着总比现在的顺手。

  一路规划下来,暂时余下五六十两的流动资金,应是不成问题。

  这些钱足够给家里添个大件,至此,每个月都要搭几次麻三牛车的严之默果断决定——

  去镇上,买驴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年会活动,又熬夜又社交又喝酒,差点噶了……今天终于回家,周末争取加更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