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阿裳>第10章 冬至

  冬节夜最长,难得到天光。

  没过了多久便入了冬至,日光变得很短,夜晚变得很长,月亮刚攀上屋檐村落便进入了沉睡,唯独亮着阿裳屋内的一盏烛光。

  阿裳似乎并不习惯村民们的起居作息,她总是会睡的稍晚一些,醒来时已可以听到田间的歌声了。

  本以为失去了记忆又身处在陌生的环境应会很难,可这里的村民却对阿裳非常的好,除了白日里不断的探望外,还会为她送来各种生活所需。吃穿用度阿裳倒从未有过任何不便,她似乎连开口都不需,总能有眼尖的村民察觉出她需要些什么。

  阿裳因此心怀感激,又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总想着能为村民们做些什么以示答谢,甚至尝试过帮村民们一同做些农活,可都被一一拒绝,他们总说阿裳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安心休养就好了。

  「休养吗......」

  阿裳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那些不知因何而造成的体表擦伤早已痊愈,于她而言要说最严重的伤,或许应是失去记忆吧。

  村民们曾为阿裳找来过大夫,大夫说阿裳的头部没有受到过重创的痕迹,失忆兴许是别的原因所造成的,可能是心理原因,也可能是患了某种复杂的疾病。

  「可能会突然恢复,也可能永远都这样了。」

  大夫的话说的模棱两可,阿裳难免失落,虽然村民们待她极好,可即便是在人群中时她仍会感到孤独,那种感觉难以言说,就好似那水中无根的浮萍,她漂泊到这里,无根底,无归处,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终。

  「漂泊......」

  阿裳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个词来,她总觉这个词应是在她的认知之外的。

  入冬后的晚风格外的冷,阿裳将门窗关好最后看了一眼月亮,明天田里兴许就会打霜了,她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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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农忙的季节村民们便闲下了不少,阿裳的屋子里便比以往还要来得热闹,这日一大早隔壁庆婶便挎了个竹篮兴冲冲的进来,说是一早去了趟镇上,给阿裳带回了点好东西。

  「晚娘你快来看!」

  庆婶用那冻的通红的手将「好东西」小心翼翼的从竹篮中拿出,阿裳的眸间亮了亮,她识得那是什么,是一套刺绣用的工具,连同着一些好看的丝线。

  「庆婶这是......」

  「我今儿早去镇上赶集看到好多姑娘家围着买这个,说是什么新到了一批上好的丝线,用来绣花的!」庆婶捋了捋手中丝线,丝线在冬日的晨光下闪着晶亮的光,她眼中也跟着闪了闪,复又小心的放下:「晚娘你也知道,我们这种粗手粗脚的人不懂得这些细致的玩意儿,我看你文文静静的心想着你兴许懂得,平日里你一人在屋里也闷的慌,就给你买了些,我听说城里那些小姐姑娘们啊也都是拿这些解闷的,来,快看看我挑的这些颜色你可还喜欢吗?」

  「……」

  阿裳显得有些为难,倒不是因为庆婶挑选的颜色她不喜欢,而是她觉得这些丝线看起来太过贵重。

  「庆婶,谢谢你的好意...可这些丝线一定很贵吧,我实在受之不起,要不我一会儿替你拿到镇上问问能不能给退了.....」阿裳心念庆婶男人常年不在家,一家子的生活全靠她一人做农活维持,这些定西也不知花去了她多少钱,虽是一片好意,但她到底是不敢收的。庆婶见阿裳一直推拒反倒有些急了,连忙抓了东西就往她怀里塞:「哎呀!哪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这些东西要不到几个钱的!都说了是心意!晚娘你要是不要可不是伤了我的心?」

  「可......」

  「这样!大不了你先收下,晚些时候啊绣个荷包给我,就当是给我的回礼!我看人家镇上的女人身上各个都挂着荷包呢,可好看了!如何?」

  庆婶边说着边往外退,话音落了人也跟着不见了,阿裳看着被塞进怀中的丝线抿了抿唇,若是再追出去退还是否会太过刻意,当真伤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呢……

  她这么想着,终决定还是把东西收下,开始思考起庆婶会喜欢什么样的荷包来。

  「晚娘!中午记得来我们家吃饭啊!」

  屋外这时又传来了庆婶的声音,阿裳推窗去应,发现今日的天空格外明朗,柔煦的暖阳下悠闲的漂浮着淡淡的白云,阿裳看着那些漂浮的白云出了神,她忽然有了灵感,决定在荷包上绣些云朵。

  虽只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云,阿裳却也绣了半日,从日悬中天到月上梢头,直到屋内暗得快要看不见了,阿裳才发现已入了夜。

  点一盏烛火,阿裳刚准备坐下院外传来了敲门声,是那日在田边偶然相识的书生。

  书生名叫阮思远,是村里唯一读过书的人。自那日相识后便会隔三差五的来找阿裳说说话,因知道阿裳也识得些字便总是会带着些书来,阿裳心想着他兴许又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书,忙去为他开门。

  「我刚路过看见里面亮着灯。」阮思远走进屋内,一眼瞟见了桌上的刺绣:「姑娘原来在绣花呢。」

  「今早庆婶送来的......」阿裳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桌上的半成品收了收,阮思远却从她手中将那绣了一半的荷包拿过:「这可是上好的丝线缎面...」他的话说了一半又忽然顿住,看了看阿裳转了话头:「姑娘这绣的可是云?」

  「阮公子看得出吗。」阿裳羞涩的点了点头,阮思远满目的赞许之色:「一片丝罗轻似水,花随玉指填锦色。姑娘,这栩栩如生的云何止是看得出,色彩雅致,针脚细腻,姑娘的绣品实属佳品呀!」

  阿裳被阮思远那半含蓄半直白的夸赞弄的更加害羞起来,她垂下眼睫难掩颊边绯红,阮思远知她羞了忙将荷包归还,自怀里拿出一本书。

  「今日我来其实是送本诗集给姑娘。」

  「诗集?」

  「嗯。」

  阮思远将书递给阿裳,阿裳凑到烛火下小心翼翼的翻开,扑面而来的书墨清香让她的心也随之沉淀了下来。

  「姑娘看到不认识的字问我便是。」

  阮思远在旁温柔的陪读,阿裳一页页的仔细翻阅着,指尖忽然停在了一页之上,阮思远以为她不认识,凑近了去看:

  「云想衣裳......」

  「花想容。」

  阮思远刚念了一半阿裳便接了下去,她识得这句诗,要远在认识阮思远之前。

  是什么时候呢……

  冬至的夜晚寒意沁得很快,阿裳缩了缩肩愣愣的看着书中这句诗,冰凉的指尖徘徊在为首的「雲」上,她总感觉这个字对她来说有些特殊的记忆,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