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今个儿苏家派人来府上提亲了。”院子的角落里面,没事干的小丫鬟们聚在一起议论着。
“小姐这才回府没两天,便要出嫁了?”
“老爷和夫人对那苏公子十分中意,少爷之前更是有意撮合小姐和苏公子。如今苏公子带人来提亲,应该是已经征求过小姐意愿了,所以……”
“哇,照这么说,咱们唐府很快就有喜事拉!”
几个小丫头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只是和这边的热闹比起来,角落里的气氛显得很是压抑。
凤翎抿着薄唇,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
穿过了院子,凤翎刚走进偏院,就瞧见一抹身影正站在院子中间。
院子里的梧桐已经泛黄,零星有几片叶子落了下来。
“在院子里呆着做什么?”凤翎走了过去,伸手摘走了唐笑肩头的落叶。
唐笑听到了凤翎的声音便立刻扭过了头,“宁儿姐姐。”
“怎么了?”凤翎淡淡地问。
可不论凤翎如何冷淡,唐笑永远会呆着最热情的模样面对她。
唐笑咧着嘴,笑得格外的开心,“宁儿姐姐,苏公子带人上门提亲了。”
“……”凤翎没想到唐笑张嘴竟然说的是这个事情,所以便愣神了片刻,随后才应了一声,“嗯。”
“你说,我要答应吗?”唐笑挽着凤翎的手,朝屋里走去。
凤翎面上冷冷的,只简单地问了一句,“你对苏公子的印象如何?”
“印象么?温文尔雅,博学多识?”唐笑实在说不上来,便歪着头看向了凤翎。
凤翎端坐在那,倒着茶水的手没有半点儿的犹豫和顿挫。
许久后,她问,“你喜欢和他呆在一块儿么?”
唐笑想了想,答,“如果他不说那些文绉绉的话,我还是很喜欢和他呆在一块儿的。”
“……这样。”凤翎不自禁地笑了笑,只是那弯弯的嘴角之下,有着唐笑难以察觉的苦涩。
唐笑托着腮,仔细考虑着苏家人来提亲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凤翎忽然很是用力地按下了手中的茶杯。
唐笑吓了一跳。
她刚准备问凤翎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凤翎忽然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唐笑感觉有些茫然。
她望着凤翎,只觉得凤翎平日里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时似乎掀起了风雨,满是惊涛骇浪。
“那和我呆在一起呢?”凤翎脱口而出,可说完,她便觉得有些后悔。
她并不想为难唐笑。
可是……可是她又实在做不到眼睁睁地将她拱手让人。
事实上,再一次见到唐笑的时候,凤翎根本没有打算过任何的事情,她只想默默地陪着这个傻丫头,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图。
可是如今苏家公子来府上提亲,凤翎忽然一下子难以维持内心中的平静了。
她……
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
在凤翎略显怪异的眼神之下,唐笑一时没有给出答案。
然而就当她张着嘴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唐文轩身边的小厮忽然跑来,把唐笑直接给喊走了。
临走的时候,唐笑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心中空落落的。
直到她走到院子外了,她才想起来,回过头冲着院子里的凤翎嚎了一嗓子,“宁儿姐姐,等我回来了再聊!”
凤翎坐在屋子里,她看着唐笑刚才喝过的茶杯,良久之后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唐府书房,唐文轩将唐笑喊过去,是唐振宁的意思。为的,就是问问唐笑的心意。
等唐笑回来找凤翎的时候,天色渐晚。
唐笑本打算和凤翎一块儿吃饭,却不想院子里竟是空空如也,就连屋里也没有半个人影。
而桌子上,则摆着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和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唐笑走上前,手指微颤地拿起了信。
展开一看,是凤翎留的。
凤翎说她曾师从郊外空野山上的道士,如今想着回去看看,便要离开几日。
看完了信,唐笑手一松,信笺便落到了桌子上。
唐笑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桌子上,桌子上那根红得几乎灼伤唐笑眼睛的糖葫芦是那样的刺目。
伸手拿过,唐笑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和伏羊城中任何一个人卖的都不一样。
可是这样的味道,精准地踩在了唐笑的味蕾上,完全就是唐笑喜爱的!
这……这是哪里来的?
竟然好吃得让唐笑想要哭……
而刚有这个想法,唐笑便感觉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
伸手一摸,竟然真的留下了眼泪。
*
郊外,凤翎骑在马上,不疾不徐地朝着空野山的方向踱去。
伏羊城在她的身后,渐行渐远。
落日的余晖铺平了她前方的道路,空野山上鸟鸣花香,好不热闹。
可是凤翎却是冷冷的,眼神是冷冷的,心是冷冷的。
“宁儿?”空野山上的道馆一直很冷清,常年没有几个人来,所以凤翎的出现,一下子便引起了玄真子的注意。
只是让凤翎没想到的是,时隔这么多年再见,自己明明已经长大,变了模样,可玄真子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师父!”凤翎从马上跃了下来,快步走到了玄真子面前。
玄真子放下了手中的笤帚,笑盈盈地看着凤翎,“小丫头竟然长这么大了。”
是啊,这一晃,已经十多年了。
“师父,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凤翎自认为自己在感情的事情不太擅长,平日里更是很少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可是看着玄真子,凤翎感慨时间匆匆,事事变化莫测的同时,她忽然觉得心中又暖又酸,眼角更是泛出了红。
玄真子望着凤翎,一脸的慈爱有加。
他望了一眼凤翎身后,见她身后空无一人,便又收回了目光,再一次看向了凤翎,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吧……”
“不苦。”凤翎早已习惯,所以答的也理所当然。
玄真子笑了笑,叹道,“你这孩子,还是那个性子……”
感叹完,玄真子便让凤翎赶紧入屋。
他泡了一壶红茶,依旧是以前的味道。
“如今这道馆已经不比当年了。”玄真子盘腿坐着,此时的他虽然显露出一丝老态,可是整个人坐的端端正正,极为板正,“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瞧我了?”
“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回来看你也是应该的。”凤翎不疾不徐道,“之前不辞而别实属有因,后来又……又发生了一些事,便没有回来。”
说起这个,凤翎的眼神忽然变暗淡了下来。
这事,便要从七八年前说起了。
那年,凤翎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人受了重伤,凤翎为了想办法救那人,便独自离开道馆寻医问药。
后来,她便遇到了长公主离若。
离若手中有良药,凤翎为了这药,便答应从此顺从离若。
再后来,凤翎将药偷偷拿了回去,然后在她回到离若身边的那一天,离若拿了一颗药丸给她。
离若说,这药能够确保她的忠诚。
凤翎未有起疑,直接吞下。
却不想,这药并非什么毒药,竟是一枚让人失去记忆的药丸。
此后凤翎便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直到……直到当初制作这药丸的丁平南出现,她才有机会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
而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那个平日一直纠缠着她,喊她“宁儿姐姐”的那个人,根本没有认错人。
事实上,是凤翎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武宁儿。
那个守候在她的身边,坚定地陪伴着她的唐笑才是对的。
她……就是唐笑口中的宁儿姐姐。
“这便是命吧。”玄真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当年你被丢弃在道馆之外,我为你批命。见你此生坎坷,不得善终,其中唯一生机便是让你留在观中好生修炼。”
“此后,为师教你修身修心之法,但求你能断了对着万事万物的念。不曾想,笑儿这孩子,竟是成了你命里的坎。”
“当年,为师下山,偶然间给笑儿这孩子批命,我见她命薄,小小年纪便有打劫,恐她年少丧命,又念及唐家在伏羊城乐善好施,实乃善人,便将笑儿领了回来。”
“可要说这命啊……”玄真子叹息了一声,目光顿时变得深远起来,“为师为你们批命,命数清晰,但为师却不曾想过,你二人的命数相辅相成,又各有转机。”
“转机?”凤翎这么多年来,对命数并不相信。
但见玄真子说起过往,又不得不说,“命”这种事,难说其理,但其中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年我给笑儿那孩子批命,命数中,她活不过八岁。恰逢八岁那年,她因你而跌落河中,染上重疾,差点殒命。”玄真子将茶盅放到了火上又煨了起来,“但正因有你,才救了她一命。而你……又因为笑儿那丫头,卷进了那些事中。”
说起这些,玄真子忍不住感叹良久。
而凤翎所关注的,却只有一件事,“师父,你说笑儿命薄,活不过八岁。如今她活过了这个年纪,此后……还会有劫难么?”
“命数变幻,无人能够真正参透。以后的事情,并没有一个完全的方向,万事万物,靠的便是一个字——修。”说罢,玄真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凤翎,随即便笑了笑,“为师今天的话已经说得很多了,剩下的事情便只能靠你们自己去选择了。”
玄真子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天色如今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时候不早,你便吃些粗茶淡饭,在这将就一晚吧。”
说完,玄真子便起身出门准备晚食,徒留凤翎一个人坐在屋内,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命,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