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唐笑欢天喜地回到了灵汐宫。
夜色之下,那个浑身穿着黑衣,脸色苍白,神情柔和得让人都快要认不出来的人。
真的是她的凤翎吗?
唐笑有些不敢置信地冲了过去,可是当她靠近凤翎的时候,她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里面,隐隐地暗藏着暗黑色的血迹。夜风之中,更是充斥着让人心慌的血腥味。
“你……你怎么了?”唐笑惊慌失措地冲了过。
凤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满含深情的望着唐笑,然后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薄如蝉翼的唇,透着让唐笑感到心慌的苍白。
唐笑再一次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凤翎淡淡开口。
可是唐笑却看得出来,凤翎的状况有些不太对劲。于是她走上前,想要好好检查一下凤翎的身体。
可是这个时候凤翎却是伸出了手,抵住了唐笑的肩头,不让她靠近。
“我没事。”带着颤抖的声音自凤翎的嘴中滑落而出。
可是随即,凤翎的身体就好像风中的树叶一般倾斜飘摇。
唐笑赶紧上前扶住她。
而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竟然是湿漉漉的。
低头一看,竟然全都是血色……
“凤翎!”唐笑惊呼,“你受伤了!”
“小事而已。”凤翎强行扯出了一抹笑来,安慰道,“回去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你不用太担心。”
“你……”凤翎越是这么安慰,唐笑的心里面越不是滋味,“你竟然都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还不好好包扎了以后再回来找我?”
“因为我——”
话还没说完,凤翎忽然神情痛苦地吐出一口血来。
唐笑惊呼出声,而这一次,凤翎再没有办法安慰她,因为此时凤翎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接闭着眼睛晕厥了过去。
“凤翎!”
唐笑想要将凤翎背回灵汐宫,可左右一想,宫中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怕是灵汐宫里也不会有什么人了,所以她索性扶起凤翎,便朝着医院奔去。
结果医院的人给凤翎把了脉,各个摇头叹息,“这位姑娘静脉尽断,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可能!
唐笑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有些迷糊起来。
她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一见面,就是永别呢?
不可能!
唐笑不死心,将凤翎安置在医馆之后,她便直奔入宫。
她记得,经脉尽断是有解法的,只是她看得粗略,并没有记住,而且那本书被留在了老头儿的竹屋里头。
不过既然是老头儿的书,想来他应该记得比较清楚才对!
唐笑怀抱希望的赶到宫门口,却是被人无情拦下。
她左右想不出法子,只能硬闯。
“我好像听见唐笑的声音了。”被推着走到一半的阿瑶忽然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丁平南心中唏嘘,嘴上却平静道,“她已经走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很多事么?
阿瑶垂眸,嘴角挂着苦笑。
“可是我真的听见她的声音了。”阿瑶的话语里没有半点儿强硬,可是态度却是十分坚定,没有半点儿可以质疑的地方。
丁平南没有办法,只能将阿瑶交到了别人的手里,“那我去看看。”
本来,丁平南是觉得阿瑶因为心里挂念,所以才会恍惚中听错的。毕竟以他的功力,他能听到的声音远比阿瑶要远得多。
可是当丁平南走了一段路后,他隐隐听见了打斗声。
他以为是有余孽未除,便赶紧上前,结果却在一队侍卫中间,瞧见了浑身是血的唐笑。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就好像当初跟随他离去时,一样。
“怎么回事!”丁平南赶紧上前拦住了那些人,然后上前搀扶唐笑。
可是在看到老头儿的那一瞬间,唐笑已然体力不支。
“救……救救凤翎,救救她!”唐笑脑中一片空白,仅仅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
丁平南却是皱眉,“怎么回事?她走的时候好好的!”
这一次,因为他们在宫中早早做了埋伏,所以根本没有花太大的力气,便直接攻入了皇宫。
凤翎临走的时候,别说是好好的,甚至可谓是毫发未伤。
怎么可能这会儿,竟然让唐笑哭喊着要救命了呢?
唐笑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她见到凤翎的时候,凤翎浑身都是血,现在更是命悬一线了。
所以她顾不得许多,赶紧将丁平南拉去了医院。
一瞧见躺在那儿的凤翎,丁平南的脸色立刻就便的十分难看。
“怎么会呢?”丁平南不断低喃的同时,他伸手给凤翎把了脉。
顿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差到了极致。
“怎么样!”唐笑在边上急切地问。
丁平南不知该从何说起,所以半天都没有开口。
唐笑顿时更加急了,“我知道她现在经脉尽断了!你快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救他的法子!”
眼下,丁平南在唐笑的眼里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所以她盯着丁平南,半点儿都不敢挪开目光。
丁平南沉吟片刻,他最终抬起头来,看向了唐笑道,“你知道,我这人,从不轻易帮人,除非……”
四目相对,唐笑恍然想起了什么。
“除非她拿我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跟你换?”这个好像是当初他在牢里的时候,和她说过的话。
老头儿点了点头。
可是唐笑脸上毫无血色道,“可是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唐笑是把自己交给了老头儿后,才换来了那颗救命的药,如今她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儿,唐笑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凤翎的身上。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真的。
但老头儿却是在边上笑了笑,“你有,你有一样东西。”
“什么?”唐笑就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瞪圆了眼睛看向了丁平南。
丁平南莞尔,“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唐笑错愕,“我的记忆,你还能拿走么?”
“能。”老头儿笑得很是得意,“我之前学着古法配过一次,后来又改良了一次,正愁没人给我试药。”
说着,丁平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子,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颗药丸。
“这药丸是我毕生心血,你……你可愿意为我试药?”老头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可是唐笑紧盯着他手中的那颗药丸,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太对劲的地方。
如果真的可以救凤翎一命的话,她——
什么都愿意!
所以在丁平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唐笑便伸出手一把拿过了丁平南手中的药丸,然后一把放进了嘴里。
“……这么大个药丸,你都不用救水?”丁平南在边上目瞪口呆。
而唐笑心中所想的就只有一件事,“这样,你可以救她了吧。”
“可以!”丁平南颇为无奈地开口。
随后丁平南便去找人配药,而唐笑则坐在床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翎。
她是这般安静,褪下了冷漠,其实和常人无异。
唐笑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描摹过了凤翎的眉眼。
刚刚她在答应试药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想太多。如今坐在这儿,唐笑忽然在想——
老头儿说要她的记忆,所以吞下这药丸之后,她便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当初的恩恩怨怨,当初的酸楚难过,所有的一切都会忘记。
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面前的人呢?
她会连面前的人也一并忘记么?
唐笑心中酸意涌现,手上的动作忍不住人家频繁起来。
或许,画得多了,她就不会忘了呢?
唐笑心中不断期盼着。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头脑有些发昏,发沉。
她是怎么了?
唐笑站起身,想要去找丁平南。恰好这个时候丁平南回来,撞见了意识有些涣散的唐笑。
丁平南看了一眼唐笑,然后伸手扶住了她。
“睡吧。”他道,“睡醒了一切都解决了。”
是吗?
一觉醒来,就能什么都解决了吗?
唐笑昏昏沉沉地被丁平南扶到了边上坐着,她偏过头,凝望着远处床上的凤翎。
她想:那醒了以后,她还能记得凤翎吗?
如果不能的话,怎么办呢?
不行!
她不能忘了!
她得牢牢记得!牢牢记得!
可是她已经支撑不住了,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终……
黑暗来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冗长而又沉重的梦境里,唐笑恍惚之下,好像再一次经历了一生。
从那遥远的伏羊城,到满是心酸的渝阳城,所有的一切都从清晰化作虚幻,然后渐渐远离自己而去。
唐笑想要抓住点儿什么,可是周围只有风的声音,却是什么都抓不住。
*
近日,渝阳城里出了一件大事,当年被灭的饶国公主带人攻入皇宫,剿灭了才建国没有多少时间的月离国。
这件事情,对于渝阳城里的百姓自然是一件让人愕然的事情。但是,对于百姓来说,日常的吃喝才是大事,至于谁是当朝皇帝的事情,也不过是给众人添置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比起有新皇帝的事情来说,百姓们更为乐道的事情,其实是这次的新皇帝,竟然是一个女的!
虽说,这片土地上面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女皇帝。
但是这一次的女皇帝,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因为她是残废的!
“听说没有!新女皇是个瘸子呢!”
“是啊!是啊!听说是那是当初被灭国而逃跑的时候,被月离国的人给打断的!”
“可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啊,听说……”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全然没有注意到茶馆的角落里,那个穿着一身漆黑的人手中紧紧捏着茶杯,脸色有些难看。
“听说了吗?这一次,女皇大人似乎还要立皇后呢!”那些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另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事情。
“是啊,听说也是个女的呢!以前史书里面,女皇帝立女妃也不是没有,只是这女皇册立女皇后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呢!”
……
这些关乎皇家的事情,对于百姓来说,可比起谁当皇帝的事情要吸引人得多。
那些人越说越来劲,而围观加入话题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是远处那个安静的角落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甚至一度在众人聊得最为热烈的时候,甚至还泛出了丝丝冷意。
“啪!”
一直都被捏在手里的茶杯,此时终于忍受不了压力,而破碎。
凤翎沉着脸,“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走在回医馆的路上,她隐隐约约还听到许多人在谈论新女皇的事情。
每个人的脸上都表露着兴奋和好奇,丝毫没有换新皇的惶恐。
不过,众人的确没什么好惶恐的地方。
此次谋反悄无声息,虽然听说其中的伤亡依旧有些惨重,但城中百姓丝毫未有受到影响。
而且新皇登记之后,并没有改变律法,也没有加重课税。这对于百姓来说,乃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所以,众人津津乐道着新皇的事情,并没有一丝惶恐。
可是凤翎的心情不好。
十分不好。
“哎呀,你这脸色本来就不好,现在摆着一张死人脸,真的是要吓死人了!”丁平南溜出来喝酒,便顺道过来看看凤翎。
结果没想到凤翎不在,而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又正好遇到凤翎回来了。
只是凤翎这脸色……
啧!
实在是有些复杂。
而凤翎在看见丁平南之后,她当即皱起了眉头,“你从宫里过来?”
“不然呢?”丁平南喜滋滋地喝酒。
凤翎走了过去,目光在丁平南周围绕了一圈之后,她便瞧见丁平南腰里还别着一个酒壶。
于是她伸出手,直接将酒壶拿了过去,仰头便喝了一口。
三个月没有喝过一口酒了,真辣!
真烧心!
看到凤翎一声不吭就抢了自己的酒,丁平南在边上忍不住嗷嗷叫起来,说什么那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酒,竟然被她就这么喝了,实在是浪费什么的!
凤翎哪里管他,又是仰头灌了一口下去。
丁平南在边上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只等着凤翎准备再喝第三口的时候,他便伸出手,一把将那酒壶给抢了过去。
“你身子骨还没好呢!可别再喝酒了!”丁平南翻了一个白眼,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凤翎有些愤懑,可是她却找不到什么理由去反驳丁平南,所以只能怨恨地看着丁平南道,“我都醒过来三个月了,你还不肯告诉我笑儿去哪了吗?”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丁平南无奈耸肩,摆着一幅耍无赖的样子。
凤翎皱了皱眉头,“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丁平南很肯定地摆手。
“那你告诉我,即将被立为皇后的人是谁?”
“……”丁平南举着酒壶的手,忽然卡在了半路上。但下一瞬,他便扬起脖子,喝着酒笑嘻嘻道,“这是宫里的事情,哪里是我能随便透露给你的。”
“所以,那个人就是唐笑对不对!”凤翎之前见到阿瑶的时候,就觉得阿瑶这个人看起来隐藏的极深,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饶国在逃的公主!
而以之前她和唐笑那暧昧不清的状态,凤翎实在是怀疑这次阿瑶所立的皇后人选会不会就是在她醒来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的那个人!
丁平南听到凤翎的话后,立刻别过了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道,“呵……唐笑那丫头长得的确水灵,人也的确不错,可是要说当皇后的话,她是不是也太——”
“太什么?”
“太不合适了吧!”丁平南低声咳嗽了一声,“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你就别为难老夫了!”
“……”凤翎看得出来丁平南有时想瞒,但是此时她功力尽失,想要强行追问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可是唐笑到底去哪了呢?
凤翎拧起双眉,沉声开口,“我要见阿瑶。”
“女皇大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她——”
“你不知道唐笑去哪也就罢了,可你是阿瑶的老师,带我去见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凤翎直接打断了丁平南的话,“除非,你是在故意对我隐瞒什么!”
“……”丁平南为难了一下。
不过他随即便意识到,凤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要再拒绝的话,只会引人怀疑。
所以想了想后,丁平南点了点头,“行!我带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