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赌局。
可是黎明身上似乎有种奇特的说服能力， 让她有种“即便是输了跟在她手下打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池初和冬阳因为这个同时冒出来的念头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摇了摇头。
这个想法很危险！
得打住！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万一真的莫名其妙就臣服了面前这个啃薯条喝可乐的小鬼头怎么办！
反抗的情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冬阳彻底忘记她对黎明嘴里“楔子”的好奇。
头一回听说，能在精神海里被种下的， 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黎明嘴里的会议很快就到来。
第二天， 黎明起了个大早， 穿上自由联盟特地定制的制服。
藏蓝色的底色配上银白色的条纹，明明是星际联盟的统一制服色调，但穿在她身上仿佛这个配色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藏蓝的底色和眼底连城一片，带着大海一般的幽深， 而银白色调则和发色接近， 仿佛点缀在深海里的群星。
“我建议你可以去武器库找套合适的机甲。”
和卢卡斯离开前，黎明是这么对冬阳嘱咐的。
“为什么？”冬阳不明所以。
“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以让杰西卡试着联系联系星际蠕虫里的朋友， 让霍文熟悉一下检修间的设备。”
黎明没有正面回答：“相信我，过段时间， 大家都会变得忙碌起来。”
联邦政府和自由联盟第四次私底下非官方会议举行地点在距离首都星和域外之间某片的小行星带。
距离不近不远， 对于双方而言都相对公平。
前三次谈话双方都寸步不让。
乔舒亚想让卢卡斯暂时收兵， 甚至让一部分战区， 这样的话他手里才会有筹码和议院里的中立党派谈，想办法找到合作的道路让双方都满意。
可是卢卡斯却只答应收缩鞭长莫及的区域， 这样一来，既能把有限的兵力收回来稳定大本营，也能保持联盟的威胁。
他还是认为武力只是倒逼政策的手段。
除非联邦政府修正法案， 给非人类种群切实的利益，直接扩大非人种群的议院席位，否则他是不会在东北星域撤兵。
“我都说了！要让那群家伙松口，首先你得给他们尝到甜头！”
乔舒亚一进门就瞪着卢卡斯，连坐都没坐下，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与其说这是一个“会议”，倒不如说这是一个“二人吵架会所”。
光是四周的墙壁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吵架的废话。
卢卡斯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自己的回答：“把中央星域的兵力撤掉，这是我的底线。”
“放你妈的屁！就撤那点兵！你在北方的兵线都特么快炼成一口锅扣下来来，糊弄谁啊？起码得撤出个豁口，要不然没得谈！”
“……给你留个豁口也行，但是你得给我个保证——东南的商道，你把东南商道开开，对非人种施行减税，放行，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为驻防提供一部分人。”
“你倒是算盘打得响……就等闹掰了之后窃取商道又在东边立起一道围墙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
两个人在坐下来之间就交锋了一个回合，这个回合和之前的三次谈判一样——什么用都没有。
如果说前三次洽谈有什么进展的话，唯一的进展就是双方在一些更加具体的细节上分歧愈发增多。
好吵。
黎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这个哈欠成功的把乔舒亚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乔舒亚和卢卡斯两个人虽然都是主张和平合作的右|派，但两个人不巧都是五大三粗的长相。
乔舒亚天生魁梧，五大三粗的样子一度让人以为他是军旅出身，鲜有人可以将他和腰缠万贯的商人联系起来。卢卡斯在骨架上天然要差一点，但脸上那道疤倒是给他加了不少分，看上去也不是一个善茬。
而黎明，一个无论在哪一个独立星球法律里面都是严格意义上的未成年人的塞尔夫中性人，混迹在这样两个魁梧的成年男性中未免显得太过扎眼。
乔舒亚看着黎明，暴露的声音被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谈判竟然带一个小孩来？”
看来他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在三星堆的过往。
换而言之，乔舒亚和巴别塔教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局外人。
黎明垂下眼眸，心里的猜测又被证实了一分，抬头冲乔舒亚笑：“是我缠着唐叔叔来的，乔先生别太介意。”
“你当这是玩小孩子的家家酒吗？！”乔舒亚胡子都要翘了起来。
卢卡斯站出来打圆场：“你反应别这么大嘛……反正她也对我们没影响，我可以保证，她的嘴巴比你还要严。”
“哼！”
乔舒亚怀疑这个小鬼不是卢卡斯的私生子就是卢卡斯高价弄来的娈童。
毕竟塞尔夫人的美貌在宇宙里是出了名的，联邦里也有不少高官花大价钱就为了玩这口，其中也不乏时刻待在身边以示宠爱的。
荒淫无度和恪守礼节只在一线之间。
乔舒亚觉得自己也许需要重新评估一下卢卡斯这人是否值得合作？
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谈判迟迟没有进展，所以卢卡斯想在他面前营造这种特殊形象来达成某种目的。
乔舒亚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干脆也懒得在上面做过多的纠缠，摆摆手：“算了，你想怎么样我也管不着。既然你说可信……那你就最好管好你的人。”
“你放心，在场的没人能比她更……”
卢卡斯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地面猛烈的震动了一下。
轰隆。
巨大的爆破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热浪和尘埃拧成一团灰浊的绳，扭曲无比，从外而内疯狂挤压着视网膜和耳膜。灼热的石子打在脚踝和其他一切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让黎明有种自己被剥了一层皮的感觉。
袭击！
这是乔舒亚的第一反应。
黎明在爆炸的前一秒就拽着卢卡斯的衣摆，两个人顺势往桌角躲了过去，早就准备好的防护罩应声弹开，把三个人都包裹在一个透明球体内，成功的躲过了这轮攻击。
藏在黎明口袋里的伊莎贝拉突然仰头嘶鸣了一声，无数早就潜伏好的工虫迅速赶往附近。
“有大概两个小队的伏击。”
伊莎贝拉对黎明说道。
“分成内外，外部的已经被孩子们解决了，剩下的那队我不敢让它们太靠近，否则它们会接触到你身上的信息素而发狂。”
黎明：“这样就够了。”
她翻身而起，防护罩帮她抵挡住攻击就破裂了，灰尘和土块穿过透明的薄膜抖落在她的背上，现在又顺着这个起身的动作而掉在地面。
“卢卡斯！你说过你的人——”
“现在别急着甩锅，万一是你的人泄密呢？”
卢卡斯截断他的质问，他从随身枪套里拔出手|枪，紧握在双手间，借那面桌子当盾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乔舒亚也不甘示弱，把随身武器掏出来握在手里：“没有人！”
“罗德呢？”
黎明突如其来地追问：“罗德真的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太大的力量，甚至在这样的爆破过后造成的真空感中显得如此不真实。
乔舒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心里的声音切切实实的告诉他，他听到了罗德的名字。
两个巨头会谈，企图结束战争。
可是主战的另一个巨头真的不知道吗？
乔舒亚陷入了沉默。
灰尘终于散去了一些，他们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持枪鱼贯而入的士兵们。
穿着东南新军的衣服。
“乔参议员！你没事吧！”
为首的队长身上还带着血，从衣服上看似乎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
“……你是……罗德的人？”
乔舒亚本能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向“安全区”。
“罗参议员今早监测到自由联盟的扩张行军路线，可是我刚刚抵达您的府邸就发现您前脚已经乘坐私人星舰离开……刚好是自由联盟扩张的路线。罗参议院担心您的安危，遂派我们暗中保护，我们刚到就侦测到星际海盗已经对您定位，展开暗杀行动，挨个刺杀已经来不及了，不得已出此下策才采取极端措施……”
答案仿佛预演了无数遍，其中几乎没有停顿。
队长说着，话锋一转：“您没事吧！？”
乔舒亚说自己差点就要被你们给吓死了。
还有罗德……
特么的回去再和他算算跟踪的仗。
队员们把枪口对准他身边的卢卡斯和黎明，因为两个人都是背对着士兵们，所以士兵并没有看清楚两人的脸，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起：“您是被海盗劫持了吗？这是您的同伴还是——？”
乔舒亚站起的身子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和卢卡斯打了这么多场交道。
远在四场会议之前，他就和卢卡斯有多方接触，他甚至卢卡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杀了他这个鸽派首领，对于卢卡斯的诉求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就算卢卡斯起了杀心，也犯不着用这么愚蠢的方法。
可是卢卡斯今天又带上了这个小孩，举动的确和平时不太一样。
起初他以为这个小孩是个娈童或者别的什么，但刚刚这个赛尔夫人问的那一嘴“罗德”和现在的情形莫名其妙的契合在一起。
说是巧合乔舒亚是绝对不信的。
“不想死的话就听我说——”
黎明的声音在卢卡斯脑海里响起。
“别看我，别起疑心，说服他们，我们是朋友。”
这个声音如海水一般低沉，虽然还是孩童的音色，但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传达，有种不可名状的空洞。
深邃，空洞，冷峻。
仿佛她无所不知。
令人信服。
黎明精神力恢复得异常缓慢，要想同化一个成年人本来就是一个耗费心力的事情，更别提乔舒亚的精神阈值还相当高。
不能做到信息共享，只能退而求其次。
乔舒亚再一头雾水也知道现在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卢卡斯不太可能伤害他，可是卢卡斯是他的敌对势力。
新军是罗德的人，按理说不可能伤害联邦的人，但这个诡异的塞尔夫人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围攻的星际海盗真实存在吗？
乔舒亚的脑里划过这个疑惑。
“参议员？您还无恙吧？”
队长的声音把乔舒亚拉回了现实。
“啊……没事。”
他回过神，“这群人是我的朋友，你们把枪放下吧。”
士兵不为所动。
看来还是不行。
黎明叹了口气，对伊莎贝拉说：“让它们进来吧，残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把枪放下。”乔舒亚意识到不对劲，声音也沉了下来，“没听到吗！”
“参议员，抱歉。”
队长把枪口移向了乔舒亚：“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护送您安全抵达目的地，然后，让您在此地安息。”
空气瞬间凝滞。
“喂，说真的，把商道给我吧。”卢卡斯没看他，好像是从同伴手里讨要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糖果一般轻松说道。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万弹齐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虎口脱险地雷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