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木讷地松了手,温凝晚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揉着火辣辣的脸颊,也不知道这看起来美艳动人的国师,怎么手上劲儿这么大。

  不过,人家曾经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力气大点也正常。

  国师望着手里乱糟糟的几张银票愣了片刻。

  我不是要钱,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生气,把银票给我是什么意思?

  温凝晚抬眸望着面前低头望着手中银票的国师,撇撇嘴:“国师还真是个好国师啊,下官第一次见国师的时候,国师就亲自作诱饵,诱杀刺客,今天又亲力亲为,这么晚了在大理寺门口堵下官,嗬!”

  国师抬眸,深邃的眸子无神地望着面前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人。

  温凝晚舌头顶了一下被捏疼的脸颊,苦笑着:“国师其实误会了,下官之所以收了老夫人的钱,实际上只是想快点离开,好出城办事。”

  “办事?”

  温凝晚点点头,继续道:“下官确实是想在京城买房,将来娶妻生子也方便,不过还不会用这种的理由坑国师府的钱。”

  “结婚生子?”国师眉峰微挑,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

  温凝晚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下官可不像国师有什么伟大的抱负,下官只想找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国师眉头微拧,望着面前对未来一脸憧憬的人,冷笑着:“我怎么听尤然说,你的梦想是进后宫,当个闲人皇妃呢?”

  “……”

  这个尤然!果然是内鬼!

  望着没有说话的人,国师满脸嘲讽:“怎么?进不了后宫,所以自暴自弃要找个普通女子了?”

  温凝晚撇撇嘴:“下官突然觉得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感情最好,难道国师也要管?”

  “……”

  我特么……你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现在要找个普通女子?!

  温凝晚无奈地深呼一口气。

  国师疑惑地望着她,初冬的夜里,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

  “你叹什么气?”

  温凝晚一脸惆怅:“下官在想要是真的和国师有什么就好了。”

  “什么?”

  难道没有吗?

  温凝晚耸耸肩,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银票:“那样的话这三万两我就可以拿了呀。”

  “……”国师眉头紧蹙,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原来三万两,她就会离开自己。

  望着国师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温凝晚舒了一口气,摊摊手:“看来下官还要奋斗几十年啊,但愿那时候,房价不要涨得太离谱。”

  温凝晚说着,朝她恭敬地行了礼,便从她身边走过。

  国师木讷地站着。

  她自称“下官”,还如此有礼貌,这不是明显着要和自己保持距离,撇清关系吗?

  国师突然转过身,一下拉住要回大理寺的人。

  温凝晚低头望着拉住自己手腕的手,手上有些用力。

  国师翻过她的手心,将银票放在她手里,握住,合拢。

  “这……”温凝晚望着神色明显焦躁的人,吞了吞口水,一脸痞样坏笑着:

  “国师,下官很贵的。”

  国师愣了下神,立刻缩回双手,别开眼,轻咳一声:“温少卿替我办事,自然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

  “这……太多了吧?”温凝晚看着手里的银票,笑容控制不住溢出来,满眼欢喜地望着面前表情严肃的国师。

  国师看在眼里,心里一怔,紧张地解释:“不多,这次樊副将的案子很凶险,其中牵扯很多,这些酬劳不算什么。”

  温凝晚回过神,笑嘻嘻地望着国师,把银票塞到怀里,拱手冲国师行礼:“那下官就谢过了。”

  国师望着开心的人,不由得又生气了:“但是温少卿不能娶妻生子。”

  “啊?”温凝晚疑惑地抬头望着她。

  “你是我的人,娶什么妻子,生什么孩子,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温凝晚嘴角抽了一下,放下手,望着面前一脸威严的人吐吐舌头:“国师这不是为难下官吗?”

  “怎么就为难了?”

  温凝晚摊手:“您是知道的,下官看见美人就喜欢得不得了,您不让我娶,那岂不是要我孤独终老吗?”

  “那不是正好吗?”国师神色冷清地地望着满眼幽怨的温凝晚。

  “啊?”温凝晚一头雾水。

  国师:“温少卿不是说我要孤独终老吗?这不是正好陪我一起孤独终老。”

  温凝晚:“……”

  这未免也太记仇了吧?

  “还有……”

  “还有?”温凝晚表情幽怨地望着国师,这三万两是真的不好拿啊。

  “在我面前不要自称下官,我听着不舒服。”国师冷着脸望着面前愣住的人。

  温凝晚震惊地望着她。

  接着国师又道:“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温凝晚:“什么事?”

  “把我的事放在你所有事之前,听我的差遣,不允许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语言夸奖也不行,这都是你答应我的。”

  温凝晚汗颜,无奈地苦笑着望着表情严肃的国师点点头:“知道,下官……”

  国师眉头微蹙,温凝晚立刻改口:“我都记得,都记得。”

  “还有,陪我一起孤独终老,这是惩罚。”

  “啊?!”温凝晚可怜巴巴地望着国师:“你有表妹,我没有啊,太过分了吧?”

  “谁让你说我会孤独终老的?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说罢,不耐烦地摆袖转过去离开:“明天来府上找我。”

  “哦。”温凝晚幽幽地应着,望着国师离开的背影又深呼一口气。

  嘀咕着:“姻缘簿现在还能撕吗?”

  “你说什么?”国师回头。

  温凝晚吓得一哆嗦,急忙摇头,双手在面前摆了摆,连连后退,嬉皮笑脸地道:“国师好梦。”

  说罢,转头就跑上大理寺门前的台阶推门进去。

  国师一头雾水:“姻缘簿?”

  **

  国师府门口,尤然在昏黄的灯下走来走去,旁边的尤琪一脸嫌弃:“你能不能别走了,晃得我眼睛疼。”

  尤然焦急地看了她一眼,气鼓鼓地道:“国师那么愤怒的出去,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尤琪:“担心什么?”

  自从温少卿出现,国师很愤怒的出去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尤然扶额:“我是怕国师一怒之下动手没个轻重,一掌把温少卿拍死了,那可怎么办?怎么说也是朝廷四品官员。”

  “咳咳咳……”尤琪望着远处走来的人咳了两声。

  尤然眉头紧锁,自顾自地摇头:“怎么办?我还挺喜欢温少卿的,而且如果她死了,国师一定会后悔的。”

  “谁要伤害温少卿?”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尤然打了个激灵,顿感后背发凉,表情木木地回头,扯出来个笑容。

  “您回来了。”

  国师上下扫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你喜欢温少卿?”

  “不不不不……”尤然吓得连连后退,着急地摇手:“属下说的是朋友的喜欢,再说了属下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怎么?温少卿是有什么不好,让你如此嫌弃?”

  尤然生无可恋地望着表情毫无波澜的国师:“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哼!”国师表情淡漠地从她身边走过:“我看你那么闲,就去演武场练兵吧。”

  尤然:“……”

  演武场练兵可累了,要面对一群资质平平的士兵,每天在太阳下暴晒,扯着嗓子喊,优雅的美人瞬间能被逼成暴躁怨妇。

  尤琪拐了她的胳膊一下,尤然苦哈哈地道:“是,属下领命。”

  两人跟着国师进了书房,国师一反常态,完全没有平日的端庄模样,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靠着椅背,望着房梁。

  尤然好奇地上前一步,抬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梁,冲一旁的尤琪摇摇头。

  尤琪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国师这是怎么了?”

  国师看了她一眼,又歪头望望身边的尤然,丧气地端正脑袋望着两人。

  “我是去干什么了?”

  尤然、尤琪:“……”

  教训老婆?无理取闹?讨账?

  国师扶额,又靠着椅子:“连你们都不知道。”

  尤然、尤琪:“……”

  我们该知道吗?难道不是因为温少卿拿了钱就愿意离开你,所以才生气,气势汹汹的跑去逼问,然后蔫蔫的回来。

  国师深呼一口气,手杵着脑袋靠在书桌手,另一只手搓着旁边的笔杆,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旁边的两人不安地相视一眼,尤然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其实属下觉得温少卿也没做错什么,当时老夫人的架势已经认准了她和您有奸情……”

  “嗯?”国师抬眸,冷眸一凝,尤然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急忙摇头:“不不不,是私情。”

  “你继续。”国师垂眸,望着手里的笔杆。

  尤然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唾沫:“在那种情况下,温少卿想要脱身只能顺着老夫人意思,至于说表小姐不适合嫁给您,老夫人也没有反驳,应该也不全无道理。”

  尤然看着国师并没有生气,便继续道:“反而让老夫人乱了阵脚,属下觉得她虽然油嘴滑舌,到也聪明。知道先打乱对方的计划,再出其不意提要求,让自己全身而退。”

  国师抬眸,尤琪急忙附和着点头:“况且,您也没有和她说过您对她有意思,或者说过要在一起啊。”

  国师搓着笔杆的手顿了顿,放下杵着脑袋的手,眉头微拧,正襟危坐,表情淡漠地望着两人:“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她有意思?”

  尤然、尤琪:“……”

  不是有意思难道还是女菩萨下凡,让别人又亲又摸的,还命的不要的保护别人。

  国师一脸不悦:“我说你们两位最近是不是太闲了,正事不做就知道些情情爱爱的,谁对谁有意思,这与你们有关吗?”

  尤然、尤琪:“属下知错了。”

  “知错了还不快去查樊副将的案子?难道还真的要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理寺少卿来帮两位破案不成?”

  “属下立刻去查。”尤琪急忙拱手便要退下。

  国师表情冷清地望着她:“这大晚上的你去哪里查?直接杀到地府去问她吗?”

  尤然、尤琪:“……”

  这特么的,什么人啊?去查也是你说的,现在又不让去了。

  “行了行了,都去休息吧,案子明早再查。”国师摆摆手起身,没有搭理两人。

  两人相视一眼,急忙转身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尤然。”国师突然叫住她。

  尤然哭丧着脸望着尤琪,尤琪立刻拱手退下,深怕连累自己似的。

  “这段时间在温少卿身边可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啊?”尤然一头雾水,她不是喝酒输给温少卿所以经常去大理寺做跟班的吗?

  “你不会以为我没有阻止你去她身边,真的是觉得愿赌服输吧?”国师不解地望着一脸懵逼的尤然。

  尤然干巴巴地笑着:“我以为国师是要我保护她呢。”

  国师:“……”

  你保护到了吗?

  “温少卿虽然做事没什么规矩,但是人是好人,也挺有正义感,对下面的人都很平易近人,接触的人也很简单,属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国师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一个随身书吏就会巫蛊之术,而且还是苗疆巫蛊术中的虫术,更是能改变人容貌的虫术,如此神秘,你都没发现吗?”

  “哦,您说苗十一啊,她确实来自苗疆,但是她阿娘中原人,随身书吏也是少卿自己选的,基本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出身都不会去计较的。”

  “然后呢?”国师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

  尤然疑惑地摇摇头:“身份简单,和朝廷中人没有任何来往,因为她的师叔曾经在老侯爷手下办事,后来死了,所以对国师府抱有敌意。”

  说着尤然又急忙摇头:“不过您放心,她是那种冤有头债有主的人,江湖中人,恩怨分明,不会报复在您身上,顶多就是对我们都不友好。”

  国师汗颜:“难道你不觉得如此厉害的江湖中人,却甘心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少卿手下办事,很不合理吗?”

  尤然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可是苗疆身处大山深处,那里的人行事诡秘,向来和中原人不来往,苗十一这样光明真大的在温少卿手下办事,反而更不像有所图谋吧。”

  国师点点头,道也在理,只不过苗十一能用那么厉害的虫术帮温少卿改变容貌,有如此能力,却屈身在大理寺,实在可疑。

  “你去仔细查查,她为什么会为温少卿效力,重点查温家和苗疆是否有联系。”

  尤然愣了一下,惊讶地望着国师:“您不会怀疑苗十一是温少卿的母亲的人吧?”

  “你还记得温少卿被狇貅抓走的时候吗?”

  尤然点点头,当时她以为温少卿死定了,幸好国师急时出现了。

  国师接着道:“为什么会那么巧?苗疆圣女慕思云会刚好路过?”

  “苗苗苗苗疆圣女?”尤然一脸懵逼。

  国师:“……”

  这个废物真除了陪温少卿喝酒聊天,什么也没不知道吗?

  尤然不可思议地说着:“传闻苗疆圣女天赋非凡,从小便学习巫蛊之术,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将虫术或者巫术其中之一融会贯通。

  而她十几岁便将虫术融会贯通,并且同时修习巫术,二十岁便同时习得巫术和虫术,成为整个苗疆十万大山中为数不的蛊术师,

  整个苗疆几百年来,最年轻的将巫术和蛊术融合在一起的蛊术师。”

  尤然说着难以置信地摇头:“我以为这只是别人对这个圣女的以讹传讹,因为我见过的虫师,只学虫术,最后都因为长期用虫,导致反噬,变得容貌丑陋甚至渗人,更别说巫术师了。

  她们更吓人,一般以自己为蛊,以蛊养蛊,巫术学的越好,容貌变化就越大,到后期像活着的干尸一样。”

  国师眉头微蹙:“所以这个圣女才会在苗疆有如此大的威望,虽还未继承巫王的位置,却已是一呼百应的无冕之王了。”

  尤然眉头微蹙:“那她是苗十一的师姐,并且在狇貅挟持温少卿的时候出现,如果是为了温少卿,这个温家不简单啊。”

  “温如是已经富可敌国,如果苗疆都听命于她,女儿又在朝为官,她的野心不可小觑。”

  国师说着,清冷的眼眸如同淬了霜的冰刀,锋利无比地眯着眼:“那就有意思了。”

  尤然心中咯噔一下,紧张地望着她:“可是温少卿不像那种城府深的人呐,她母亲的事,也与她无关吧?”

  国师表情淡漠地望着她:“那你觉得她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尤然汗颜,挠挠头:“我记得她查案,也是您自己闯进去的吧?”

  国师:“……”

  没有目的干嘛亲我,摸我,还把我喝醉?

  望着表情幽怨的国师,尤然苦笑着:“温少卿要是真的有什么别的目的,她直接勾引您不就什么都能得到了吗?”

  国师:“……”

  **

  国师府门口,温凝晚拢了拢衣袖缩着脖子看着雪花簌簌而下,国师府远离闹事,异常安静。

  国师从里面出来,望着身着单薄的人眉头微拧,解下身上的浅蓝大氅从身后披在她身上。

  温凝晚吓一跳回头,国师表情淡漠地站在她身后,双手从脖子后面伸前来,在脖子下面将大氅系稳。

  白皙的手指想是泡在牛奶里刚拿出一般,温凝晚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国师看在眼里,歪着头:“冷吗?”

  温凝晚浑身寒毛直竖,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和她轻飘飘的声音:“为什么不多穿点?”

  温凝晚急忙转身,推开她,往后退了两步,不知所措地笑着:“那个,我,不冷,不冷,我是来叫你一起去一品楼的。”

  “一品楼?”国师疑惑地望着她,难道一品楼的饭菜比自己府里还好吃?

  温凝晚点点头,接着笑着:“走吧。”

  国师望着走在前面的人,跟上去。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站在府里里看着,严肃的脸越发阴沉。

  这个女人,实在可恶,毫无诚信,骗了钱还来缠着国师。

  温凝晚打了个喷嚏,国师不悦地望着她,替她拉紧了挨着脖子的大氅:“下雪了都不知道多穿点?”

  温凝晚笑了笑,无奈地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人,这是关心吗?关心的语气是这样吗?

  从国师府到一品楼,要经过闹市区,虽然已经入冬,集市上的热闹却半分不减,温凝晚手缩在袖子里,自顾自地说着。

  “我查到李嫣然和樊副将的女儿樊蕊并不像传闻中那恩爱,并且还有家暴的行为。”

  “家暴?”

  望着一脸疑惑的国师,温凝晚解释道:“就是夫妻俩,或者两个相爱在一起的人,因为某些原因,一方对另一方动手打人。”

  “哦哦。”国师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说,李嫣然动手打樊蕊?”

  温凝晚点头,叹息道:“可惜了那樊家小姐,出身将门,身份尊贵,容貌娇俏,性格温和,待人和善,却没想婚姻如此不幸,还遭人暗算就这样死了。”

  国师看了一眼神色悲伤的人,有些不解。

  温凝晚摇摇头:“良人难寻,人渣遍地。我啊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长命百岁!”

  “……”

  国师无奈地望着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温凝晚:“你当然能长命百岁。”

  “那是自然。”温凝晚走在前头,走在热闹的集市中央,回头笑颜如花:“幸得国师庇佑。”

  国师心中咯噔一下,薄唇抿嘴,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幅度,默默跟在她身后。

  前面闹哄哄的,温凝晚好奇地挤进人群,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站在竖起来的木凳子上,脚上布满了红色血泡,有些已经淤青结痂。

  双手抬起,手臂上各自放着一条长凳,手心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雪花落下,遇见热气便化为乌有。

  旁边一个拿着草鞭的妇人抬手抽打在地上,大呵斥一声:“抬腿!”

  小女孩表情木讷地抬起一条腿,木凳颤颤巍巍,接着妇人朝着她头顶扔了一个空碗。

  小女孩低头急忙接住,空碗稳稳当当落在她头顶,顿时迎来一阵喝彩声,人们朝地上扔铜钱。

  温凝晚站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国师站在她身后,清冷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木讷的脸上,唇角微抿:“走吧。”

  温凝晚于心不忍,扔了一两碎银子过去,转身便要走。

  哐当!

  身后传来凳子倒地、瓷碗破碎的声音,以及孩子被烫伤嗷嗷叫的声音。

  温凝晚猛地回头,小女孩蜷缩在上,热腾腾的沸水浇在她脸上,正冒着热气。

  她表演砸了,围观的群众一声声嫌弃的叹息,渐渐散开。

  妇人见客人走了,气得挥起草鞭朝蜷缩在地上,烫得呻·吟着的小女孩挥去。

  小女孩疼得嗷嗷叫,连连求饶:“阿娘,我错了,饶了我吧阿娘,求求你了啊……”

  妇人压根不理她,接连又是几下:“这点活都做不了,我养着你干什么?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温凝晚眉头紧蹙,旁边围观的群众笑呵呵地看着,根本没有人要上去阻拦的意思。

  国师抬手放在温凝晚肩膀上,按住要上前的温凝晚。

  温凝晚回头不满地看着她,推开她的手,想都没想就上前,一把握住妇人挥鞭的手。

  空气瞬间凝固了似的,只有雪花自顾自地下着,落在温凝晚的额前,和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样冰冷。

  “她是谁?疯了吗?为一个卖艺的的下等人出头?”

  “好丢人啊,为了一个卖艺的卑贱下人冲上去。”

  “好恶心啊,难道她也是下等人出身?看起来那么好看唉……”

  妇人被突然出现的女孩吓住,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容,此刻像是布上了一层寒霜,仿佛妖艳的红玫瑰,生长在雪山之巅,迎着风雪,挺起布满冰霜的腰枝,刺破扑来的冰霜。

  温凝晚甩开她的手,蹲下去扶起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小女孩无力地躲着她,眼睛不敢多看她一眼,垂眸望着地上化开的雪。

  “别怕,我保护你。”温凝晚温柔地笑着看着战战兢兢的孩子。

  妇人杵着腰忍不住发笑:“哈哈哈哈哈哈……这是谁家的大小姐啊?居然是要来管我老婆子教训自己的奴隶吗?”

  温凝晚眉头微蹙,抬头看着满脸横肉,仰头发笑的妇人。

  妇人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国师,又看看拿出手绢替小女孩擦脸上的水的温凝晚,冲国师道:

  “这位大人,再不把您夫人带走,可别怪我无礼了。”

  温凝晚望向国师,随即低头笑了笑:“她叫你阿娘你却这样对她,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温凝晚说着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不屑地笑着:“卖艺的又怎么了?那也是一条人命,每个人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想想你们自己,你们的亲人,你们的孩子,可有同这孩子一样年纪的,如果她们也被别人这样欺负,你们还笑得出来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是奴隶?!”

  “就是,你怎么诅咒我们?!”

  温凝晚冷笑着站起身:“世事变迁,谁又敢保证自己或者亲人永远不会有落魄的时候,古往今来,一朝落魄之人数不胜数,诸位不愿意救一个奴隶没有人强求你们,但是作为你们自己认为的上等人,起码的人性善良还是应该有的吧,这是一个奴隶,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妇人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嘲讽道:“你居然认为奴隶是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

  这时围观群众面面相窥,已没有像刚才那么冷漠,没有跟着发笑。

  温凝晚看着妇人笑道:“我看您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京城中人吧,你说她是你的奴隶可有凭证?”

  “当然有!”老妇人气愤地拿出一张卖身契,摆在温凝晚面前。

  “三年前她的母亲将她卖给我,为了给她妹妹治病,从那天起她就不是一个人了,只是我养的一条狗。”

  话音刚落,卖身契被温凝晚一把拿过来,噼里啪啦撕碎。

  “你现在可以去报案,说我撕了你的卖身契。”温凝晚表情平静地望着一脸震惊的妇人。

  妇人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姑娘,你疯了,撕毁她人的卖身契可是杀头的重罪!”

  众人惊愕地望着温凝晚,都觉得这是谁家顽劣的大小姐,不知天高地厚出来惹事了。

  国师疑惑地望着面前的人,温凝晚调皮的笑着:“我当然知道撕毁她人卖身契是杀头的重罪,可我还知道,制造假的卖身契是同样是杀头的大罪!”

  “假的?!”围观群众面面相窥,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们,国师嘴角噙着笑,目光温柔又无奈地望着温凝晚。

  温凝晚看了一眼地上的卖身契,抬脚踩了踩:“要不要我们一起上公堂?”

  “你,你,你,你欺人太甚!”老妇人气得哑口无言。

  “有吗?”温凝晚一脸无辜,回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地上表情惊讶的孩子。

  “你要不要跟我走呀?”

  “大狗子,你敢?!”老妇人恶狠狠地威胁小女孩。

  大狗子?!

  温凝晚愤怒地抬脚狠狠地踹过去,老妇人踉跄一下,干脆坐在地上撒泼:“呜哇呜呜呜……大家快看啊,她打人啊,欺负我一个老妇人啊!大家替我主持公道啊。”

  温凝晚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大理寺温少卿,你这样污蔑一个朝廷四品官员,恐怕不是杀头那么简单了。”

  妇人吓得哆嗦一下,立刻止住哭声。

  众人惊愕地望着人群中央的女孩,雪花落在她的头顶,仿佛站在云中的仙子,气质脱俗,容貌非凡。

  妇人连忙磕头求饶:“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饶命啊。”

  “这个女孩我要带走。”温凝晚淡淡地道。

  “您带走您带走,反正卖身契也被您撕了。”

  “嗯?”温凝晚眸光一聚,妇人吓得哆嗦起来,急忙摇头:“不不不,这是假的,假的卖身契。”

  “好!”温凝晚点头。

  “看在你认错态度还不错的份上,本官就暂时饶了你。”

  温凝晚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两张银票:“这是一百两,拿着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众人侧目。

  “为了一个小奴隶,花一百两银票?!”

  “这个温少卿是疯了吗?!”

  老妇人不可思议望着她,买这奴隶的时候她也不过是花了十辆而已。

  温凝晚将银票塞到她怀里,没好气地道:“快点滚!”

  老妇人握着银两,踉踉跄跄起身,卖艺的家伙都不要了,连连道谢后退着离开。

  温凝晚转身扶起小女孩:“走得动吗?”

  小女孩点点头,走了一步就摔了下去,温凝晚急忙扶着,低头看了一眼肿起来的脚踝,眉头紧蹙,弯腰一把抱起来。

  小女孩惊恐地望着面前这张陌生而美艳的面容,她的母亲和阿娘尚且没有这样抱过她。

  众人惊掉下巴,只见那超凡脱俗的美艳女子,怀里抱着个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小女孩,两者在一起,格格不入,实在扎眼。

  国师木讷地望着走过来的人,小女孩实在太瘦弱,温凝晚抱她根本就不吃力。

  半天国师才回过神来,急忙跟上去。

  小女孩不知所措地蜷缩着,深怕自己弄脏她的衣服:“大人,您放小人下来吧,这样不可以。”

  温凝晚气鼓鼓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大人帮助小孩理所应当的!”

  小女孩一脸惊愕,眼里噙着泪花,从小长大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更没有人说过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国师跟在一旁,望着温凝晚的侧脸,旁边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她的侧脸隐在缤纷雪花之中,扬起的嘴角,眼底的那抹笑容,仿佛不似人间之物。

  国师看得入了神,国师身份尊贵,她不懂,为什么温凝晚会救一个奴隶,还……这样抱着她。

  温凝晚有些累了,哼哧哼哧喘息粗气,呼出的气在雪花中铺开来,仿佛一朵雪白的百合花。

  小女孩担心地看着她:“大人,您放小人下来吧,万一累着您了,小人怎么担当得起?”

  国师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接过来:“我来吧。”

  温凝晚见到救星一样给她:“小心点啊,前面就是大理寺了。”

  国师嗯了一声,小女孩战战兢兢蜷缩着身子,不敢看国师的模样,她身上的气质很可怕,吓得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温凝晚甩着胳膊走在前面,自言自语:“你还别说,一直抱着还真挺累的。”

  温凝晚笑呵呵地回头:“幸好有你在。”

  国师心头一怔,小女孩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胸脯,她听见这个刚才还如同尸体一样的人,突然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小女孩又看了前面轻松地跳上台阶的人,原来她们真的是夫妻吗?

  大理寺偏院,温凝晚房间里,国师府的大夫收拾好东西出来,表情幽怨地看了一眼靠在门框上,双臂交抱望着外面鹅毛大雪的国师。

  温凝晚坐在案桌旁,正伸着双手烤火,木炭烧得嗤嗤响,大夫哭丧着脸:“你们不打算付我钱吗?”

  温凝晚回头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倚着门框的国师:“你不是国师的人吗?我请你看病还要付钱?”

  大夫惊讶地眨巴着眼睛:“少卿大人和国师已经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了吗?”

  温凝晚看了一眼没有回过头来,事不关己的看着外面的雪的国师,噘嘴掏钱:“多少?”

  “出诊费十两,再加上药费,诊费一共五十两。”

  “什么?”温凝晚掏钱的手犹豫了。

  “这么贵?一副伤风的药只要十几文,你要五十两?!”

  大夫一脸嫌弃:“那是普通大夫!我可是神医,天底下有多少人求着我,我都不治,大雪天的来给你治一个小奴隶,五十两已经是友情价了,否则要个两三百两也不为过。”

  “啊?”温凝晚伸出手,却没有拿银票,看了一眼国师:“我和国师是自己人,自己人不用给你钱。”

  大夫:“……”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大夫跨着个脸走到国师身边,气鼓鼓地伸出手:“给钱!”

  国师表情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从衣袖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温凝晚急忙起身从大夫手里抢过来,自己换了一张五十两递给她:“五十!”

  大夫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您可真抠门!”

  “温少卿可一点都不抠门。”

  慕思云风尘仆仆地赶来,弾去肩上的落雪,摇摇头甩掉头顶的雪花。

  温凝晚把国师的一百两揣到自己怀里,笑呵呵上前抬手弹去她额前发梢上的雪:“你怎么不带把伞啊?”

  大夫看着两人,又看看旁边表情镇定的国师。

  慕思云无奈地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满天大雪:“没想到突然下这么大。”

  “快进来烤一下火,暖暖身子。”温凝晚拉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

  国师抬手拉开温凝晚的手,温凝晚回头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慕思云笑着摇摇头自己走进去,在碳火边坐下。

  大夫看了一眼屋外的鹅毛大雪,也跟着进去:“我也想烤一下暖暖身子,雪停了再走。”

  温凝晚望着两人,又看看国师,低头看看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脸狐疑地抬头望着表情严肃的国师。

  “不许对别人动手动脚。”国师低声提醒。

  “哎呀。”温凝晚哭笑不得:“她是十一的师姐,不算别人。”

  国师神色微怔:“她也算自己人?”

  温凝晚嗯了一声,疑惑地望着皱起眉头的国师:“怎么了?”

  “那我和她岂不是一样了?都是自己人。”

  “对啊。”温凝晚满脸疑惑地望着表情不满的国师:“怎么了?她确实不是坏人啊。”

  “所以我和她是一样的,只是因为不是坏人,所以就是自己人了?”

  感觉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在用力,温凝晚紧张起来,望着神色不悦的人摇摇头:“国师是排在第一的,我答应过你的呀,你的事排在我所有事的前面,所以当然你排第一。”

  国师:“……”

  原来只是这个第一?

  大夫和慕思云疑惑地看着门口说话的两人,又无奈地相视而笑。

  国师木讷地松开她的胳膊,回头目光冷冽地看着大夫,冷冷道:“谢雨楼!给温少卿看看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罢愤怒地转身出门去。

  温凝晚一脸懵逼,谢雨楼提着药箱笑呵呵地走过来,温柔地抬手,像模像样地用手背贴了一下温凝晚的额头,摇头满眼悲悯:“没救了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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