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A装O有没有人管一下>第58章番外:白日谎言(2)

  段渠月清醒过来了,她是完完全全地清醒了。或许说在这个梦里,她一直是清醒的,问出“你知道吗”时是清醒的,得到回答时也是。

  她一直是警惕的,在梦里有时也会听见现实的声音,意识会慢慢抽离,在梦境里明晰梦境的存在。因为她清楚,叶宝溪是不会再走到她的身边来了。在高中的开学讲话里,级长强调过的缘分二字那时让她只想发笑,现在心却被浸入冰水,跳动也变得缓慢而僵硬。

  算缘分吗?还是命运之书一早就有所指引,她和叶宝溪只有度过人生前几年的缘分,没有长久相伴的能力。这样想的话比较好说服自己。

  但是,其实她是没有足够的底气质问命运的人,在这段关系里一直在后退拒绝的人是她,一直伤害对方的人是她,现在的心有不甘算命运甩给她的一记响亮耳光。

  “听说,宝溪今天结婚,你去吗?”

  谢朝阳小心翼翼的神情和梦里的样子重叠,段渠月还是敷衍过去:“我就不去了吧,今天公司部门有点事情。”

  “好。”

  今天是周日,但幸好谢朝阳所在的互联网公司加班很多且不按常理,这才让她的谎言多了几分可信度。

  符合她的想象,谢朝阳也没再说什么就转身出去,她知道妈妈还在可惜,可惜看着长大的叶宝溪没能如愿和段渠月在一起,两个人变成破碎的镜子碎片,连拼起来也是一种徒劳。

  像这一刻,她连对方的婚礼也不愿出席。

  时间走得好快,从转学之后到大学毕业,人生里被称为宝贵的几年光阴都这样过去了,段渠月甚至没能从中感受到什么。

  她不是虚度光阴,按照着谢朝阳对她的期望,大一申请加入组织,然后成为积极分子,一步一步到正式加入。四六级过了,教资普通话驾驶证全都齐了,奖学金年年也有拿到。

  段渠月觉得自己像憋着劲想像谁证明自己的能力,刻苦得不像常人,等到毕业的时候把简历填满一整页,也顺利地进入了大厂。她抱着书本走过林荫道里,一个人坐在食堂角落里大口吃饭,偶尔也会觉得孤独。

  她会想念过去的叶宝溪,想起对方贴着她说话的样子,挑选饭菜的时候想到对方喜欢的口味,网购也会想到对方喜欢的类型。即使没有再联系的借口,她在朋友圈里围观着对方的生活,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状态。

  医生开的药让人变成一张白纸,情绪平稳得没有褶皱,连失去的苦涩也尝不到。但段渠月偶尔还会失眠,她拿手指在床板上一笔一画地写“叶宝溪”三个字,快把床头席子没铺到的地方磨出小坑来。

  可笑吗?

  可笑的。

  段渠月也觉得自己可笑,但是她好像和过去的段渠月割裂开来,她不再苛求自己完美,反而报复性地想要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想要揭开完美面纱下面的伤口。

  她是被描绘好壳子的陶娃娃,他们已经定好了她每个部分的色彩,然后装模作样地把画笔交到她手上,给她一种她有选择权的假象。世界是谎言,她的完美也是。

  段渠月发病的时候给李文秀打过一通电话,握着电话的她发出恶毒又甜蜜的笑声:“李老师,你现在要不要打电话去关心我爸爸?你不是喜欢这一套吗?让他继续来打我啊?既然又那么多善心,现在也给他打个电话吧?”

  李文秀没有恶意,她只是想帮助她而已。就像发现她满臂淤青又闭口不言的同学一样,像撞破她家遍地碎片和跪在地上的她,却视若无睹的邻居一样。可能每个人都觉得没问题的,每个人都觉得是意外,每个人都要她再忍耐一下。

  段渠月不想忍耐,发病的她不止要发泄,还要撕碎其他人的面具,她要每个人都清楚自己冷眼旁观的凶手身份,她不允许有人觉得自己是善良洁白的。

  但清醒过来的她对着电话簿一个一个打过去道歉,她就是不彻底的人,做什么都不彻底,无理取闹之后又还要找补。

  对于叶宝溪不是这样的。

  段渠月一边思索着一边倒了热水拿上楼,准备趁热吃点药睡觉,不再胡思乱想——她的羞耻心已经被训练出来了,回想起自己歇斯底里的举动就觉得抱歉。

  叶宝溪算什么呢?算她没抓住的一朵花,算从她身边飞过的一只漂亮蝴蝶,算短暂照耀过她的太阳。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像命中注定地,一切慢慢滑向不可拯救的方向。

  她替对方庆幸,没有成为段渠月的爱人,因为这是一个辛苦的身份。大概是运气不好,她没有碰到好的家庭,没有好的性格,没有好的沟通技巧。她只是有不算多的运气,短暂地和太阳握过手。

  余生不会一直留念太阳的炙热和灼伤的疤,应该不会,也许不会,可能不会。

  段渠月推开房间的门,地上的地毯收纳了她的声音,她恍惚地想起过去——过去她的房间里也铺着地毯,她常常和叶宝溪坐在地上写作业,即使对腰背不好,后来也没能戒掉这个坏习惯。

  药呢?

  她转头看见书架上摆放着的密封袋,打开来对着医嘱斟酌一会才确定了药量,和着热水咽下去,目光却落在了最底下放满了线圈笔记本的角落上。那里堆着她过去的日记本,小时候培养写作习惯堆出来的本子,后来表达欲也慢慢被消磨了。

  段渠月忽然有了翻看自己过去痕迹的好奇,她翻开来,上面拙劣的字迹和颠倒的叙述方式让她觉得新奇,看着过去的文字,她隐隐约约地回想起过去的心情。

  【2003年5月17日,天气晴。我的心情呢,和天气一样是晴的,这个问题是为什么呢?虽然不想写下来,但是担心往后的我忘记这一刻,所以还是写下来吧!今天我在大班的考试里拿到了全班第一名的好成绩,老师发了一张奖状给我。奖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坐在下面看我的叶宝溪的眼睛。说不出来的心情,但是我以后想一直拿第一名,想一直被叶宝溪这样看着。】

  恭喜你,你的愿望实现了一半,但以后不会再被叶宝溪这样看着了。

  段渠月因为药物而变得混沌的脑子忽然有了一丝清明,她回想起自己写完日记后奔跑下楼给妈妈看的样子,想起来自己说——“我以后要一直拿第一名”。

  不算太意外,在最早的十几年人生里她和叶宝溪的世界大范围重合着,日记里出现对方的名字也不奇怪。她只是觉得可惜和伤心,占了天时地利的自己为什么会和对方走到这一步,失去一个人好像是很简单的事情。

  她终于觉得疲惫起来,上床裹着毛毯慢慢睡去,这一次终于没有婚礼进行曲,也没有把抛花丢给余沛的叶宝溪。段渠月的梦境回到灰色混沌冰冷的状态,是安全的,她分不清真假了。

  在药效里醒过来已经是黄昏了,金黄的光透过窗子照在墙上,替她染色。世界安静得连汽车发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在这样的黄昏醒来是不会有欢快的情绪的,她像被世界抛弃在了一个角落,没人朝她走过来。

  段渠月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一口气,下楼倒水想安抚龟裂土地一般的喉咙,她的头隐隐作痛,但看见了在玄关换鞋的谢朝阳。

  “回来啦?”

  “我回来了。”

  谢朝阳看她一眼,想说什么也不好开口,她们对峙了一会,段渠月先说话了:“婚礼上布置的花是什么?”

  “玫瑰。”

  这个问题很平常,谢朝阳漫不经心地答了,而段渠月僵硬地弯一下眼角——我知道,不会是香水百合。

  像奶糖就不和话梅适配。

  段渠月走到水池边洗手,拿了杯子想装水,听见谢朝阳补充的一句:“小溪问我你过得怎么样,说很可惜没见到你,如果你在就把捧花送你了——”

  话音未落,水杯已经粉身碎骨了,谢朝阳急忙过来收拾残局,连话说了一半也没接下去,而段渠月被拉开也察觉不到被细微玻璃划伤的痛楚。

  这一点是她没有猜到的。

  后来段渠月再也没有梦见过叶宝溪,香水百合也没有,玫瑰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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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我写这本最开始想要表达的感情是偏差。喜欢是很难捉摸的事情,差一点都不行。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支持我的都被我亲亲!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