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的,昂贵的玉质餐桌上摆满了菜品,依旧有些冷清。

  舒茨扬笑吟吟的往喻若然盘中夹菜,“多吃点,这些日子不见,都清瘦了。”

  “嗯。”

  淡淡的应着,喻若然低着头,却没有去夹盘中那些菜的意思,像是没看见一般。

  舒茨扬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计较,融了笑意又给喻萌夹菜。

  “这个是张妈专门给你做的,补补身子,就别吃那些油腻的了。”

  “好~”

  带着撒娇意味的应和,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有些食难下咽,喻若然放下碗筷。

  “我吃饱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剧组了。”

  “诶,等等。”

  喻萌叫住她,“你这孩子,怎么每次回来都这样,你爸对你够好的了,知足吧。”

  似乎是觉得可笑,喻若然的唇角勾起一抹饶有深意的弧度。

  “他什么时候成我爸了?我爸不是死在十多年前的车祸中了吗?”

  她淡淡然的语气偏偏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

  舒茨扬脸色微变,颇为沉默的吃着菜。

  见他变了神色,喻萌一摔筷子。

  “说什么呢?我既然嫁到了舒家,那你就是舒家的女儿,哪儿有不认父亲的道理?”

  飞扬出去的筷子砸到了喻若然的衣角,她暗暗的垂了下眼眸。

  “您可真是一位,好母亲啊。”

  她转身便走,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

  喻萌叹口气,又恢复了那撒娇的语气。

  “她这样都是被我惯的,你可不要责怪她,有气就撒在我身上好了。”

  舒茨扬微微摇头,温柔的揉了揉她的长发。

  “没事,她会理解的。”

  *

  昏暗的房间里,单薄的光线透过纱帘的那一点细缝照进来。

  满地的废纸乱成一团,舒双白坐在废纸中,不断的又扯掉笔记本上纸张揉成团扔掉。

  “吃饭了,你……”

  推开门,看着舒双白的黑眼圈和满地的纸团,沈音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

  “你拿我这当垃圾场啊?能不能保护一下环境?”

  舒双白抬眸瞥她一眼,一团纸砸到了她身上。

  “别打扰我。”

  她现在的脾气比易感期还要敏感些。

  脑子乱成麻线,怎么也解不开,愣是一点灵感都没有,一个音符也写不出来。

  反而,全然是一个名字。

  烦死了!

  沈音颇为无奈,蹲下身子帮她收拾着。

  “你来我这儿这么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干嘛?回去了是过街老鼠,在这儿多好,认识我的人能少点,大家都是来玩的,不会注意我。”

  捏了捏酸痛的鼻梁,舒双白仰头吐了口气。

  “行了行了,你别在我这儿颓废了,写不出来就回去吧,音乐软件的账号我已经给你注册好了,用的我的身份证,不会暴露,你回去玩。”

  拽着她起身,沈音径直拎出行李箱,上手收拾着。

  舒双白扭了扭脖子,“你干嘛啊?我不想回去,有账号有什么用?我的歌迷能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就你现在还有歌迷呢?”

  她出来没带多少行李,沈音三处两下的便处理完了。

  “行了,回去的事情回去再说。”

  “你……”

  舒双白正欲拒绝,便听见丢在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等会儿,接个电话。”

  抓起手机,舒双白不甚在意的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

  颜素欣的声音颇为着急,“老大,不好了,姐姐她不见了,昨天说是回去吃饭,今天就没来剧组,她可从来不会翘班的。这会儿电话也打不通,不会出事了吧?”

  “回去吃饭?”

  不在乎的目光一下子紧张了,舒双白又确认了一遍,连忙掐断电话,连行李箱都来不及拿便往外跑。

  “喂?什么事啊?”

  沈音拉着行李箱追了出去。

  舒双白来不及多解释,着急的打着出租。

  “然然失踪了。”

  沈音一阵紧张,“她怎么了?算了,问你也问不清楚,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

  飞机落地时天已经黑了,舒双白随手将行李丢给了前来接机的萧臻,坐上埃尔法便开着车走了。

  扬起一片尘土。

  萧臻和姗姗来迟的沈音愣在了原地。

  就这么把他们给丢了?

  舒双白已经完全顾不上危险与否,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喻若然,你不能有事啊。

  “轰隆”一声,天空响过一道雷电,闪电滑过,黑漆漆的夜色忽闪忽闪的,有了些许光亮。

  雨水冲刷着车窗,视线渐渐模糊。

  手机丢在副驾驶上亮着,一遍遍拨打着喻若然的电话。

  始终打不通。

  埃尔法在喻若然的公寓楼停下,来不及打伞,舒双白冲上了楼。

  “然然,喻若然……”

  开了锁,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

  喻若然哪怕是睡觉也会开一盏黯淡的灯。

  她怕黑。

  “会在哪儿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舒双白脚下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出了公寓。

  埃尔法再次飞驰出去。

  雷电冲破雨夜,单薄的身影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穿梭,心急如焚。

  “喻若然!”

  礼堂的灯还亮着,舒双白推门而入,湿漉漉的长发淌着水。

  她望着舞台上那一架钢琴,脚步微顿,水滴无声落下。

  八年前,她第一次在这儿见到喻若然。

  这里是喻若然的小学,作为优秀毕业生的她来给学弟学妹们弹钢琴。

  喻若然坐在台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片刻都不曾移开。

  那天,小朋友们闹哄哄的挤上舞台,要她教着弹钢琴,唯有喻若然,清清冷冷的坐在那儿不曾动过。

  她向来是与众不同的。

  舒双白自认不喜欢任何小朋友,除了喻若然。

  可再见的时候,她竟差点成了自己的妹妹。

  自嘲一笑,舒双白翻开钢琴盖,指尖佛过琴键。

  它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度,黑白琴键中央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八年未见,自难忘】

  喻若然的笔迹。

  她来过。

  下意识的将纸条攥进掌心,舒双白四处寻找着。

  “然然!”

  空荡荡的礼堂了无生气。

  冷风顺着敞开的明窗吹进来,将那一点点温度全然吹散。

  她不在这儿。

  离开学校,舒双白直奔江边的长桥。

  七彩的霓虹灯勾勒出长桥的轮廓,映入江中。

  孤单落寞。

  埃尔法的车灯打落在江影上,舒双白看着那一抹暖黄色,隐约中勾出一大一小的影子。

  八年前,同样的雨夜,她打着伞送喻若然回家,路过这座长桥,两人驻足看了许久的雨景。

  喻若然问她,十六岁就成名是什么感受。

  她说,“很孤独,连个能说真心话的地方都没有。”

  喻若然沉默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的牵住了她的手。

  “那姐姐,以后你能不能和我说?”

  舒双白至今记得那双小手的温度。

  她不该不遵守约定把她丢下的。

  “然然……”

  懊恼的揉了揉湿透的太阳穴,舒双白奔上车,驶向不远前的一家电影院。

  那日路过影院,喻若然被门口的少儿海报吸引,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舒双白笑着买了两张门票,生平第一次陪一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八岁的孩子看电影。

  少儿电影的内容是什么她早就不记得了,但喻若然塞进她嘴里的那口|爆米花的味道,她记忆犹深。

  很甜,很甜。

  影院的玻璃门上了锁,时过境迁,这儿已经改装成了少儿培训班,再没了之前繁华的景象。

  是她很久没来了。

  车内的手机铃声不停响着,舒双白瘫坐在驾驶座上,眼角不知是雨还是泪,回忆一点点涌上心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那般怀念过去,怀念曾经那个能和喻若然开怀大笑的自己。

  和喻若然说的一样,她就是懦弱。

  懦弱的一走了之,留下喻若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这一切。

  如今,连喻若然能去哪儿,她都丝毫不知。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舒双白点开喻若然的头像,发了条信息出去。

  【你在哪儿?让我找到你,好不好?】

  她第一次这般低声下气的和人说话。

  不抱什么希望的等了几分钟,舒双白正欲开车离开,便听见手机“叮”的一声。

  她连忙点开手机。

  喻若然:【如果是你失踪的话,我一定能找到你。】

  舒双白愣愣的盯着看了半响,忽而眼睛一亮。

  丢下手机,她一脚踩下了油门。

  坐落于郊区的小音乐室是舒双白在十五岁的时候租下创作用的,那时候的她资金有限,又喜欢清净,便找了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十八岁的时候,她干脆便以自己的名义买下来了,知道这儿的,就只有喻若然。

  只是后来,她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再没来过这儿。

  下了车,舒双白目光迷离的看着门口那一点暗沉的灯光,蓦地松了口气。

  她在这儿。

  纤瘦的身影打着一把淡黄色的伞,伞叶挡住清冷的目光,雪白的天鹅颈微微沾湿,淌着滴滴水珠,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她缓缓转过身来,伞柄稍稍抬高,露出泛红的眼眸。

  似乎是哭过。

  舒双白忍不住上前两步,指尖要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又触电般的缩回了。

  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