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T307>第23章 雪夜

  那个可恶的庸医——他真实身份是一个情报贩子。他说让我们短时间内最好就待在这里,J区周边区也正在通缉我们。要想自由活动,最起码再等上几个月,危急情况解除了比较好。

  “不就是炸了一座对于公众来说无关紧要的旧楼?至于他们这么大动干戈?”

  庸医一句话也不说,像个白痴。

  大概是报复我,他给我拆石膏的动作非常狠。

  即使是新纪年,也依旧有过圣诞节的传统。外边街道上,损坏的清洁机器人在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下,开始无休无止地唱《铃儿响叮当》,声音断断续续,听上去诡异到让人想把大脑给挖出来。真不明白设计时植入这些程序的家伙怎么没被当成旧纪年的叛党然后被抓进空中监狱。

  阿芙拉每天都陪着我,带着她新鲜做好的食物。这样居家温婉的模样,让人几乎没办法联想她是怎样的一个杀人狂魔——那天几乎都给罗杰吓傻了,他很久都没缓过神来,我很少看见他,因为阿芙拉总在这里——他似乎在躲着阿芙拉。

  真是少见,明明对她最感兴趣的人就是罗杰。

  听说弗朗热也有很重的伤,不过跟我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能下地后,吊着胳膊就来探望我,咋舌,而后摇头。

  “阿芙拉当时不知道怎么了,直接就冲了进去,非常恐怖,像是死了老婆。怎么莉迪雅不这样对我呢,这真是太让人感到痛心了。”

  “出去。”

  “朱迪,你可以不用这么无情的,我们现在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是不是?”

  “没有谁是你的好兄弟,出去。”

  “我真的是舍命逃出来救你们的,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我有多无助,那外边全是雇佣兵!”

  “……出去!”

  阿芙拉进入房间:“弗朗热先生,请您……”

  “我就再说一点,”他这个人脸皮厚得能砌墙,“你们真的不要拿我当敌人,我觉得我们真的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他被阿芙拉拖出去了。

  我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片刻,阿芙拉推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轮椅,她说食物准备好了,可以带我下去和大家一起过节。我有些不想坐那个东西下去,可能是要面子吧,我不想显得我十分的无用。我接过墙角靠着的柺杖,一步一步缓慢地下楼。阿芙拉支撑着我,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朱迪!”西莉亚很开心地跑过来,我摸了摸她的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这是我过得最美好的一次圣诞节,往年都是在Z区的风里度过的,圣诞礼物永远是脸上被风沙吹裂的痕迹。

  而这次的圣诞节,我们有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滚烫的食物,有酒和果汁,还有烛火和灯光。

  我又想起我失去的那些家人,但是我又获得了新的家人。阿芙拉,弗朗热,还有西莉亚……他们也都很好。

  哦好吧,我确实会比较容易感伤。

  在节后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我们没有理由在这里停留过长的时间,不过我私心还是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这很容易让人的心智疲软,会让人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不过我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可以再肆意妄为地享受一晚。

  我喝了一些酒——大家都喝了一些酒,罗杰醉得厉害,拉着弗朗热,非常恐怖地跳起了脱衣舞,后者一开始扭捏,后来他看见莉迪雅朝他飞了个吻,于是他也兴奋了起来,拉姆赶紧捂住了西莉亚和小夏洛特的眼睛。

  我的伤还没有好,只尝了一点果酒,但是显示48系的室内温度让人感觉非常的温暖,仿佛喝了高纯度的酒品,我也醉了一般。

  圣诞快乐。

  阿芙拉带我上楼,我现在不得不使用那个轮椅,即使我已经完全拆了石膏。我感到十分的生气,那是一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我用格斗技把阿芙拉按倒在床上,像那天她把我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一样,我也报复她,把她的脸埋在枕头里。我可能是想说点什么吧……抱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是我吃得太饱,我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这样做太没有意义,我松开手,苦恼地抓了抓我的头发,那乱糟糟的短发现在长长了,似乎变得更加凌乱,我又有些无关紧要的烦躁。最后,我瘫坐在床上,手臂支撑我的身体时,还有些酸胀的疼痛。但是这没什么关系,那个庸医让我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大幅提升。

  “听说你来救我的时候,像发了疯一样。”我居然想去调侃一个机器人,明明是我疯了。

  阿芙拉很认真地坐了起来:“我的长官,这只是应急反应,您知道,我与您的设备是完全相关联的。我很担心您的安危。”

  “但是你打我的时候断开了连接——”我贴近她的脸,这个可恶的机器人,看上去可不像一点呼吸都没有的样子,“这可不是应急时失去意识的状态,为什么?”

  “对不起,我的长官,这只是误伤。”

  我觉得她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工智能,有些时候,甚至比人类还要精明——毕竟有相当高级的运算程序,他们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

  旧纪年的人类所创造出的人工智能,还在为所谓的“图灵测试”而奋斗;而现在的人工智能,早已超越那一步相当遥远的距离——这是伦帝雅公司的广告所宣传的概念,我们所有人从小听到大的。人工智能给人类带来了美好生活的设想——如果地基不是腐烂的资本主义的话。

  我们从堆废场里捡回来一个机械的怪物。她也会有柔软温热的嘴唇,以及仿生的唾液。机械并不是单纯冰冷的存在,她满足了我贫瘠的幻想,用她蔚蓝色的眼睛。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当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同等糟糕的。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挣扎;或者是那种所谓的民主,实际只是一个把人关起来,释放麻醉毒气的牢笼。每一面爬满电子青苔的墙壁。都是破裂斑驳的,电子补丁让他们重获新生,内里却被白蚁蛀空。人类、蟑螂、蚂蚁、阴沟里的老鼠。这些对于地球来说有害的物质,才能存活得长远,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可我还是要把我的双手、我的四肢贴近地面,去感受那并不存在的心跳。

  那分明是我自己的心跳,我不能丢了我自己。

  我要在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极夜里,生存下去。

  外面有飞车党在大雪天里飙车,在下一个路口,是世故高发的地段,那边爆发出悲惨的轰鸣。但这些声音全都被掩盖住,我深深为自己发出的声音感到羞耻。

  我要看破什么呢?我还能看破什么呢?阿芙拉并不能给我答案。她是一个冰冷无情的人工智能,并不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占卜师,比尔所信奉的主,也不能告诉他未来是否光明。但是人总要去相信这些的,不是吗,纵然过程会非常的痛苦。

  那柔软的床单几乎要被我撕扯成破烂的布条。如今我已不再挣扎——当然痛苦,但是那份痛苦带来的快意是更加值得人在意的。阿芙拉再一次提醒我的心跳值过高,我干脆利落让她住了嘴。于是那痛苦又来得更加猛烈,夹杂着让人兴奋的东西——对没错,人生就是要这样,跌倒了摔在石头上甚至再滚下去,最后一样还是要爬起来。

  我看见火光里的影子,那双母亲一样温暖的手,和我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十指紧紧扣在一起。那个人还摸了摸我的头,我听见那个女人说,乖孩子。

  这让我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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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一次醒来。这次眼前是阿芙拉,她正在穿上那件漂亮的女仆装,她背对着我,正抬手去拉那条拉链,只拉到中间,露出了打着补丁和缝合线、但是很漂亮的背——就连阿芙拉也对这种事没有一点办法。

  我蹒跚着爬下床,抬手帮她拉上。这样能看见窗外台子上堆的雪,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停了,太阳久违的出现让人欣喜。我站在床边,看见楼下莉迪雅正在带孩子,她相当不耐烦,但是当西莉亚朝她扔了个雪球后,她开始变得愤怒,但是神情明显兴奋了起来。

  好吧,纷争开始了。

  “嘿!你这个蠢兮兮的小家伙!带着你肮脏的玩偶去死吧!”莉迪雅大喊大叫着,团了两个雪球就朝着西莉亚扔去,不要看西莉亚年纪不大,小女孩打雪仗的经验可比莉迪雅丰富太多了,马上躲到一个雪堆成的雪包后,将提前储备好的“弹药”接连扔出,打得莉迪雅猝不及防。莉迪雅尖叫着逃窜回击,然后让弗朗热来帮她。

  真是不让人省心。

  “军士长,您要一起去玩吗?”阿芙拉拎着一条毯子走过来,而我却拎起那件好不容易才洗干净血腥味儿和脏土的夹克衫:“我没那样幼稚的兴趣。”

  阿芙拉只是冲我不怀好意地笑,我有些瘆得慌,明明知道她并不可能还有别的意思。

  我最后落荒而逃,肚子很饿,我需要食物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