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愿从疗养院出来后,神色无精打采, 宛如一根蔫头蔫脑的狗尾巴草。

  陆昕和她说话的时候, 她总是回复得很缓慢, 仿佛在走神。

  连续徘徊两天的阴云逐渐散去,天色由此转晴。此时正值中午, 日光明亮, 齐愿灰霾的面孔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白, 几近透明。

  陆昕感到不安, 她极少见过齐愿这样魂不附体的模样, 有些担心对方的心理状态。

  她很快地乘车将齐愿领回了家。

  齐愿蜷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间,电视机冷蓝的光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不断跳跃。她似乎又变回最开始那个懵懂的僵尸, 迟钝、缓慢,毫无生气。

  陆昕十分苦恼,她在齐愿身边坐下来,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低声询问:“你怎么了?”

  齐愿恹恹地把目光移到她脸上,停顿几秒, 歪着身子把头垂到陆昕的肩膀上。

  “累。”她蹭了蹭陆昕柔软的侧颈, 小声地说。

  陆昕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指尖触及的皮肤温度比以往更加冰凉,顿时紧张起来:“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齐愿嗯了一声,把脑袋埋在她窄窄的肩窝上, 眼睛半阖,没什么精神地回答:“……头晕,没力气。”

  陆昕轻柔而小心地搂着她,像搂着一捧吉光片羽。

  她温和地抚摸着齐愿乌黑的长发:“是不是……因为今天疗养院的事情?”

  “……嗯。”齐愿纤密的眼睫轻轻地合拢,又缓缓张开,脸色郁郁的,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脆弱。“我感觉很恶心。”

  从知道齐妙与害死自己的司机有关联那一刻开始,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崩溃感就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她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对齐家人抱有太多的希望。

  “她真的是你的亲姐吗?”陆昕怅然地说,“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齐愿哂笑道:“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十几年,我很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齐家人喜欢权衡利弊,讨厌后顾之忧,威胁到了自己地位和利益的东西,他们总会选择第一时间铲除掉。”

  陆昕下意识地反驳:“可你不是!你和她们不同!”

  齐愿沉默半晌,扯着嘴角地笑了一声,声音微弱得仿佛要消散在风中:“……我,或许也是一样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从小就被灌输着相同的理念、信仰,人生的风向标潜移默化地倾斜,或许自己早就渐渐已经沦为和他们相似的、自私至极的同类。

  她突然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无力和唾弃。

  陆昕心里着急,倏然侧过身,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不一样!你对大家都很好啊!”

  齐愿扬起脸,眼圈隐隐发红,悲悯而平静地望着她:“陆昕,只是你把我想的太好。”

  “我时常觉得人类必须摒弃无用社交。以前面对那些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的人,我会选择礼貌地疏远。”

  “那些选择接近我的人,我会将他们贴上不同有利或不利的标签,划分界限,物尽其用。”

  “说到底我只是在利用他们。我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真心。”

  陆昕一动不动地凝视她,时间完全静止在这长长的一秒。齐愿的话犹如离弦的箭羽,把一直用爱慕与信赖装点的温柔表象劈成破碎的两半。

  她咬了一下泛白的嘴唇,睫毛微微地颤了颤,缓缓地启唇问道:“……那你对我,也是利用吗?”

  没等齐愿回答,她又狼狈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压低了声音:“……没关系,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其实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地付出而已。”

  “你没有欠我什么。”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是我自愿,和你没有关系。”

  “陆昕……”齐愿怔怔地望着她,心绪万千动荡。

  陆昕望着眼前这副魂牵梦萦的面容,艰难地露出一个哭似的笑容。

  她突然回忆起在许久之前擦肩而过,那个将她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微笑着还给自己的齐愿。

  在讲台上大大方方地发言,手握奖杯,神情清冷的齐愿。

  在她被李裳璐排挤、被所有人漠视的时候,站出来替她抱不平的齐愿。

  一脸坚定地说着“我只是想要对你好而已”的齐愿。

  那些都是令她记忆犹新的每一幕回忆,和暗恋了整整三年的每一个齐愿。

  是在她父母失事时、被姨妈羞辱时、被关在厕所隔间而感到绝望时,几乎唯一能够支撑她往下走的东西。

  因为所有人都选择回避,只有齐愿肯轻轻地把她裹满泥水的心捡起来,温柔地擦干净。

  所以她死心塌地任对方摆布,哪怕知道是一场骗局,也可以假装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小虐一下

  齐愿:不!老婆你听我解释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