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一刹,辞欢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骄矜感完全被惊喜的笑意给取代。
她本就生得极美,此时笑起来更添明媚,那一瞬间,江屿澈仿佛再度看见了碑文里那个明艳一舞动天下的公主。
轻巧地从戏台上翩然而下,白衣翻涌,她信步走到江屿澈旁边,仰起头来看他,眸中含水灿若星光。
“你真的愿意这样做吗?其实如果是你的话……”
“不行。”路峻竹脸色一变,突然喝断她的话,“这个方法不好,容我再想想,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玉石通幽冥这个事还是路峻竹告诉自己的,江屿澈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
“为啥啊?咱俩在云水乡不是用过这个主意吗?当时老成功了。”
“我们之前是把徐帆从幽冥中拉出来,和只身入幽冥不一样。”路峻竹眸色一沉,“幽冥可是个相当恐怖的地方。”
不用他说江屿澈也知道那是个恐怖的地方,不然怎么会有火海刀山,十八层地狱的说法。
但辞欢也不是好打发的。她不像灰仙柳仙那样为害一方,相反她一直替人消灾解难,根本寻不到她一丁点过错,自然也不能与她刀剑相向。
再者她根本就不怕路峻竹。
眼下除了去幽冥寻得虞弈残魂就没有其他方法能让她心甘情愿把魂魄还给路峻竹。
“如果一定要去的话那就我去。”路峻竹直视辞欢,“但求你一定要救好他,再拖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已经没啥大事了。”
路峻竹疑惑地“嗯”了一声,江屿澈伸出手指比了个“二”,解释道:“其实咱俩雪地打滚之后我就吐过第二次血了。”
心脏长在他身上,自己的情况自己最了解。
回想起第一次吐血的场景,虽然胸腔里致命的沉闷消失了,但他清楚这种感觉就如退潮一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
但第二次吐血后,他能明显感觉到笼罩在心脏上的紧皱感完全消失,也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吐过两次血必死无疑,然而事实是他仍然健在。
墨霄那条睚眦必报的毒蛇肯定不会给他留下回光返照的机会,他也不是天赋异禀百毒不侵的神人。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他吐血的时候有人救了他,有这个本领的也只有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白仙了。
其实他之前就有过这个想法,但由于误会了她和路峻竹之间的关系就一个岔给打过去了,如今误会解除,他总不能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路峻竹反应过来,感激地望了一眼辞欢,“织离,谢谢你。”
辞欢面上一红,将鬓边碎发向耳后掖了掖,撇着嘴说:“习惯了而已,我见不得眼前有人病歪歪的。”
“辞欢姐姐人美心善,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都投胎去了。”江屿澈嘴甜,好话张口就来:“只要姐姐一句话,老弟我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路峻竹一把捂住了嘴。
“病好了这里就没你事了,你先回去,我和织离再叙叙旧。”
江屿澈“唔唔”两声,上去扒他的手,没想到他这次力气极大,一时竟然扒不开。
“是啊,你回去吧。”辞欢混着冰霜睫毛颤了颤,拂去裙摆上的雪,“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之间的事还不想让其他人牵扯进来。”
路峻竹手上的力度松了些,江屿澈立刻摆脱他的桎梏,“你可不兴自己去啊!”
“你担心我?”不等他回答,路峻竹轻笑一声,“何必担心,要是我真的出了意外,以后就没有人会缠着你了。”
“你要是出了事谁领我回家啊?”
“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还要我领着你吗?”
听得出来是不着边际的玩笑话,可江屿澈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好像小时候爸爸妈妈领着他去亲戚家玩,总有坏心眼的大人会逗弄他说“爸爸妈妈一会就走啦,不领你回家啦。”
他其实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但令他恐惧的永远是“被抛下”。
见他久久不言,路峻竹抬起手来直奔他的领口。
江屿澈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夺通灵玉佩,赶紧一把捂住,“说好了奖励我的,不能秃露反帐啊。”
结果路峻竹的手搭在了他的衣领上,替他整理好刚在地上滚过留下的褶皱,又把扣子系紧。
“我才不会食言,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也不会轻易涉险。”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我还说要缠你一辈子呢,一辈子不算完,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同样的话重说一次,江屿澈听着心境却不大一样了。反正玉佩在他这里,他安慰自己暂且放宽心。
“那你俩唠吧,我先回去了。”他望向辞欢的赤足,犹豫了一下,“天冷,还是穿双鞋好,毕竟女孩子不能着凉。”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治百病的白仙面前班门弄斧,一时尴尬,匆匆道了个别就跑了。
望着江屿澈踏雪离去的背影,路峻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些,却听辞欢幽幽说:“你家那位真是一如往昔,一丁点都没变呢。”
怔愣片刻,路峻竹缓声说:“是吗?”
辞欢没有回答,而是转了话题。
“幽冥哪有那么容易踏入。大不了再等三百年,我还能再去找褚秋的转世,你没有我幸运。”辞欢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称得上幸运的话。墨霄给他下的咒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吧。”
正因为清楚,他才会觉得事情难办。路峻竹抿了抿嘴唇,问道:“虞弈和褚秋,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不一样。”辞欢回答得干脆,“虞弈是经历过新生活的褚秋,褚秋是多了段记忆的虞弈。”她仰头凝视着飘散的细雪,转而笑道:“可哪又怎么样呢?我永远是我,他永远是他,我永远爱他。这个道理我懂,他懂,你家那位曾经也懂,现在该你懂了。”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揉了一下,那一瞬间,路峻竹想通了很多。
“他不记得自己魂魄有异,也不知道我用什么东西替他治疗。如果让他知道了他宁愿死也不会接受的。”辞欢玉手一挥,将手心的珠子递到他面前,“还给你,我们扯平了。”
怎么谈得上扯平,褚秋为他牺牲那么多,他不忍心看他生生世世受折磨,更不忍心看到他们世代分离。
于是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你这样,不会受到其他几仙的排挤吗?”
“灰仙半死不活,柳仙已死,黄仙求我还来不及,狐仙我干脆就不接触。”辞欢不以为意,“况且名满天下的竹公子都要给我下跪,他们这些手下败将有多大的胆子敢来排挤我。”
她天生骄傲,千百年来皆如此。
“织离,多谢你,多谢褚秋。”
“不必谢我。我是看在你家那位的面子上,和你没有关系。”辞欢顿了顿,“如果不是他暗中相助,你恐怕会一错再错,而我也见不到褚秋最后一面。”
心下一沉,路峻竹讪讪开口,“那场埋伏……”
“不用你说,我和褚秋都知道。”
他这才松了口气,“临走之前,我会再见褚秋一面,当面和他道歉。”
“你是应该见他一面,毕竟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刚刚我在你家那位面前嘴可是很严的,将心比心。”
“我懂。”
“对了,黄仙现在是佑野扛旗。”
“居然那个浪荡老疯子扛旗?”他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一番,随即舒展开来,“多谢提醒,走了,要保重。”
“等一下!”
辞欢忽然喊了一声,他回过头去却见她扭捏地扯着裙摆,脸偏到一边去,嘟囔着说了一句话。
听罢他浅笑一下,朝她挥挥手,沿着江屿澈的足迹回去了。
江屿澈回到后院时莲花蜡烛已经不响了,大概是虞弈嫌烦把它给处理了。
在知道井里根本没有女鬼后江屿澈也不再害怕,但他走过井边心中依然悸动。
井中场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路峻竹那双含情的眼眸究竟落在了谁身上?
西客房的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江屿澈回过神来,只见虞弈从门里闪出半边身子来,正扶门看他。
想来是路峻竹的魂魄起了功效,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好多了,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还不睡觉。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江屿澈只能待在原地。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说实话他还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指着他单薄的衣服,大声问了一句:“不冷吗?”
“还好,我屋里还是挺温暖的。”虞弈把门完全推开,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新沏了茶,不进来坐坐吗?岭将军。”
作者有话说:
所以懂得竹在纠结什么了吗
_(:3」∠·)_
明知前世今生会踩雷还是要写 头铁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