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徐弦跟父亲争吵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

  父亲的徐氏集团背靠邓叶集团,这几年徐笃志经营不善,再加上投资过度,集团资金链面临崩盘,邓仪答应给徐氏集团注资,但她有一个条件,要徐弦和自己孙女叶格非订婚。

  徐氏集团是徐笃志半辈子的心血,他纵然再爱女儿,可面对这样的境遇,商人嗜利的本质超过的亲情,他答应了邓仪,让徐弦和叶格非订婚。

  “爸,你太过分了,你这样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徐弦不明白、不理解、更不能接受。

  “弦儿,爸爸也不想这样,集团是我和你妈妈用心血打拼出来的,我不能不管。格非是个好孩子,你们从小就认识,你跟她在一起会幸福的。”

  “不、我不同意,我不喜欢叶格非,我绝不同意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换取你的商业利益,我要见一棠,你放我出去找一棠。”

  徐笃志的神情在听到隋一棠的名字变得更为严肃,“且不说今天有叶格非,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答应你跟那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在一起,邓总已经确定了订婚日期,弦儿,听爸爸的话,爸爸不会害你的。”

  徐笃志说完,转身离开,留给徐弦一个冰冷的背影。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徐弦知道,他们担心自己逃跑,在门上又加了一道锁链。

  往日温馨的避风港成了一座牢笼,她就是囚其间的金丝鸟,望着窗外繁星点点,徐弦的眼泪无声落下。

  一棠,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徐弦蜷缩在角落,把头枕在膝盖上,她伸手抚着胸口,那里是隋一棠送给她的礼物——那只口哨。回想着和隋一棠在一起点点滴滴,徐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从她确定自己喜欢上隋一棠开始,她就认定要永远跟隋一棠在一起,没有人能分开她们,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Alpha作为这个世界的特权阶层,只娶Omega做妻子,并不是他们对Omega多深情,而是只有AO结合的夫妻,生育的后代才会百分百分化成AO人群。

  以前和隋一棠在一起时,徐弦在隋一棠那儿看过一些AO生理构造的书,她清楚知道Omega性腺构成,颈后一块凸出的皮下组织,只要切断其中一根神经,她便不再是Omega。

  匕首划破皮肤,深入肌理,能感受到金属的清冷和疼痛的灼热,鲜红的血液顺着脖子流向锁骨,再一滴滴坠落,在地上绽放出朵朵触目惊心的花。

  邓仪绝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娶一个普通人,没了Omega的身份,她就自由了。

  连日醉心实验,隋一棠对白天黑夜都没了概念,门口焦灼的敲门声拉回她的思绪,蔡管家急促的声音响起,“一棠,你在里面吗?小姐出事了。”

  隋一棠如梦初醒,来不及换下实验服,冲到门口,“徐弦怎么了?”

  蔡管家将隋一棠带到医院,这些天因为徐弦的婚事,两父女每天水火不容,蔡管家知道徐弦心情不好,每天晚上都要去她房间看看才安心,昨天晚上,她跟丈夫打电话晚了些,等去徐弦房间时,房间灯已经熄灭了,她以为徐弦已经睡下,刚要离开,闻到空气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血泊中的徐弦是蔡管家挥之不去的隐痛,她之前也听过Omega因为各种原因摘除腺体,但没想到徐弦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方式,她毁了自己的腺体。

  手术室前,徐笃志痛苦地双手抱头,隋一棠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这一刻,她拜遍了知道的各路神仙,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徐弦平安无事。

  闪耀着红光的“手术中”三个字终于暗下,几个穿着无菌服的医生走出来,隋一棠、徐笃志起身围上去,好在送医及时,徐弦生命无碍,只是不再是Omega了。

  “医生,你说什么?”身后,邓仪和叶格非也来了,听到徐弦不再是Omega,邓仪难脸色骤变,“徐弦不再是Omega?”

  “是的,邓总,徐小姐自毁腺体,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

  邓仪看向徐笃志,声音冰冷平静,“既然这样,格非和徐弦的婚约取消,徐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叶格非似乎有话要说,被邓仪紧紧拉住,“走,跟我回家。”

  徐笃志并没有预料中暴跳如雷,在他看到沾满鲜血的徐弦时,他想到了离世的妻子,那种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疼在心底蔓延,人活一生,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那一刻,他无比清晰。

  他保住企业的最大初衷是给女儿优渥的生活,如果女儿因此遭受这么大的痛苦,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徐弦暂时脱离危险,还需在医院静养,隋一棠一直陪着旁边,寸步不离。

  回想起自己之前因为叶若愚昏迷不醒,徐弦也是这样陪着她,隋一棠拉过徐弦的手,在手心中轻轻一吻。

  “一棠,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经过这次变故,徐笃志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接连几日还休息好,说话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隋一棠轻轻关上门,正值午休时间,医院走廊很安静,徐笃志叹了一口气,说道:“弦儿发生这样的事,我才意识到我这个当父亲的有多失职,弦儿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她现在变成了这样,我只希望你不要嫌弃她,以前我对你有偏见,也希望你不要见怪。”

  “徐叔叔,你放心,我对徐弦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我喜欢徐弦是因为她这个人,跟她是不是Omega没有半点关系。”能得到徐笃志对这份感情的认可,隋一棠已经心满意足。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徐弦,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

  第三天上午,徐弦终于醒过来了,隋一棠以前听说最美好的一个词叫失而复得,这一刻她真正体会到了,她紧紧拉着徐弦的手,明明是笑着的,一行热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徐弦帮她擦干眼泪,自己也湿了眼眶,两个人就这样,什么话也没说,相对流泪。

  “一棠,我不再是Omega了,我配不上你了。”

  “你不是Omega,我也不再是Alpha了,所以你没有配不上我,我们是最般配的。”

  徐弦不解,隋一棠向她说了分别这段时间自己做的研究,就在昨天,谭教授告诉她,新启动的实验方案成功分离出了ESD细胞,这就意味着他们制造出了人造信息素。

  当信息素开始普及,普通人也能变得跟Alpha一样,当所有人都是Alpha,世界上也就不存在Alpha了。

  因为叶格非解除了和徐弦的婚约,邓仪承诺向徐氏集团注入的资金被喊停,好不容易得来的资金链中断,徐氏集团只得宣告破产。

  徐笃志对这个结果倒也从容,人生在世,必然不能事事如意,能抓住最在乎的东西就是幸运。再说他也不算老,在商界纵横多年,有阅历有经验,他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相比徐氏集团大厦将倾,邓叶集团则是一幅蒸蒸日上的火红景象,近日邓仪更是大手笔招募了一批Alpha员工,邓仪虽然不是Alpha,但她最崇尚Alpha,她行事果决,手段毒辣,她的领导能力加上Alpha过人的智慧,邓叶集团在许多重要领域形成的垄断地位,如今又有新的Alpha加持,邓叶集团的魔爪怕只会越伸越长。

  “一棠,是时候出手了。”谭教授看到邓叶集团着力在生化领域布局谋篇的新闻,这样说道。

  “那您觉得谁最合适?”隋一棠和谭教授早就想了好人造信息素问世后的计划,他们会找一个可靠的合伙人将信息素量产,低价投放市场,让每一个普通人因此获益。

  “我觉得你将来的岳父、徐弦的父亲就挺合适。”谭教授笑着说。

  “徐叔叔?为什么这么说?”

  谭教授循循善诱,“你觉得合伙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有责任有担当,不能是Alpha,能真正做到和普通人一个立场。”

  “这些都不错,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谭教授说:“他要被Alpha伤害过。”

  “据我所知,徐笃志也是普通人,他的妻子却是Omega,这点我们的情况很相似,因为没有Alpha的信息素,妻子不幸早亡,徐笃志并未再娶,由此可见他对妻子的深情,这是他被Alpha伤害的第一点;徐弦为了反抗和叶家的婚约,自毁腺体,险些丧命,叶格非作为Alpha决绝退婚,这是他被Alpha伤害的第二点;徐笃志经商多年,对市场管理有丰富的经验,人造信息素投放市场,我们虽不谋求暴利,但也要防备别有用心者从中作梗,这方面徐笃志完全有能力胜任。最后,将来你和徐弦结婚,徐笃志也是你的亲人,很多时候,亲情是商场制衡的最要力量,综合下来,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这个消息对徐笃志来说不啻为喜从天降,他本来已经做好破产的准备,没想到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大馅饼,还砸在他头上。

  他对人造信息素并不陌生,以前还跟邓叶集团联手开发过,但他深知信息素是固化Alpha阶层的重要资源,邓仪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护A派,她投资这些项目不过是做表面功夫,名为开发实为阻碍,根本不可能有人把这个项目做起来。

  没想到这事却隋一棠做成了。

  徐笃志现在看隋一棠,颇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意味,虽然他不是丈母娘,隋一棠也是女婿。

  徐氏集团即将上线人造信息素的消息惊爆全网,当天晚上,集团股价翻了一番,破产危机彻底接触,徐笃志立刻购买生产线开始量产,整整一个月,各大商超、网络平台,凡是能买到信息素的地方,几乎秒空。

  以前,谁家孩子分化成Alpha,那是祖坟冒青烟、祖上积德的大喜事,现在Alpha的神话终于被打破,谁都是Alpha,谁都不是Alpha,大家终于平等了。

  邓叶集团靠笼络Alpha在许多领域占据优势地位,现在随着Alpha身份的湮灭慢慢失去了竞争优势,并且由于邓仪推崇Alpha压制普通人,一直以来都被大众不齿,现在接着这股东风,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抵制邓叶集团,很快,本来属于徐笃志的破产危机降临在邓仪身上。

  对叶格非来说,相比破产的痛苦,她更接受不了自己泯然众人矣的命运,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夸着、捧着长大的。现在,她得意的高智商人人能达到,她骄傲的记忆力,街上随便找个人都能跟她一较高下,她的优越感被彻底瓦解,只有跟她的傻子叔叔叶若愚在一起,她才有安全感。

  徐弦伤愈出院,隋一棠来接她,多日不曾出现的唐小甜和阿猛也来了,不止他们两个,孟听之和夏盛也一脸笑意地看着隋一棠。

  “什么情况?你俩不是要跟Alpha订婚吗?”隋一棠指着唐小甜和阿猛问。

  “纠正一下,不是我们要Alpha订婚,是被逼无奈,只能跟Alpha订婚,”唐小甜抱着孟听之的手臂说,“现在人人都有信息素,Alpha算个屁啊!”

  一直很少跟隋一棠讲话的夏盛也开口说:“一棠,谢谢你,要不是你研制出来信息素,我这样的普通人永远没有勇气向阿猛开口说爱。谢谢你,你让我们无数人的生命更加舒展。”一旁的阿猛和夏盛十指相扣,含羞带臊的模样跟个小媳妇似的。

  晚上,客人都走了,隋一棠送徐弦上楼,卧室只开了一盏暖色的床头灯,房间氤氲着温馨浪漫的气氛,隋一棠替徐弦盖好被子,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好了,早点睡吧。”

  隋一棠刚转身,手被徐弦牢牢抓住,“你要走?”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脸先红得彻底,“今晚不许走。”

  隋一棠的脸也不自觉地红了,嘴上嘟嘟囔囔给自己壮胆,“不走就不走,谁怕谁啊!”

  “一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爱你。”躺在隋一棠怀里,徐弦终于说出了这句早就想说的话。

  “我也是,徐弦,我爱你,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你、和你相爱。”

  床头灯暗了,房间被黑色填满,在这满室漆黑中,却充盈着全世界最幸福的甜蜜和美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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