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铜色的小座钟哒哒的走着, 精致的金色时针咔哒一声与秒针分针汇合。

  零点如约而至。

  万籁寂静,却听到外面发出隐隐的砰砰声。

  漆黑如墨的天空上倏然升上万千烟花星点,在天空的某一处骤然消失。

  只沉寂了一秒。

  远远的就传来了啪|啪几声的烟花炸开的声音。

  天空中零星的绽放开了两朵红色的烟花。

  小小的, 精致又漂亮。

  红色尚未褪去,两朵之间便又升上了一颗白炽色的烟花。

  砰的一声, 在天空中炸开。

  像是亿万颗星星聚集在一颗球中。

  富有层次又满是银灿的绽放开来。

  接连的烟花有节奏的升上天空。

  时而三两攀升如同百合花瓣般接连绽开,时而又像一颗星球将银色缀于空中。

  天空忽明忽暗, 将沈疏雨的小脸点亮。

  欣然喜悦不减阴沉。

  她遥望着天空, 眼瞳里映衬着那如绣球花团展开的烟花。

  原本这场烟花, 她也应该跟李卿卿与魏籁一样,和虞默一同观赏。

  而现在……

  沈疏雨将视线慢慢落下, 看向了西厢房。

  烟花将中庭的小院子里的雪景衬亮,对面被窗棂分成一块一块的玻璃上正框着虞默的侧脸。

  她也出来了,被这烟花吸引。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默契。

  在沈疏雨看到虞默的下一秒,虞默也将目光转到了沈疏雨这边。

  明暗之间,她俩遥遥相隔。

  干净的窗户玻璃上映衬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

  她俩仿佛一同坠入了星海之中,在苍茫的宇宙中再次重逢。

  这样也算她们两个人一起看了这场烟花了吧。

  沈疏雨的心跳扑通扑通又分外拘谨的跳动了起来。

  她看着虞默,学着大家平时打招呼的样子,抬起她的手臂,远远的给虞默打了一招呼。

  像是蜗牛探出的触角,又像是猫咪耸动的胡须。

  她小心翼翼,希望不要再惹虞默厌恶。

  “砰砰!”

  更加剧烈的烟花炸开声在空中响起。

  虞默心口也不明原因的跟着砰砰两下。

  一团金红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如铁树银花般,明亮灿烂。

  照亮了虞默被光的面庞。

  虞默眉头紧锁,静默的望着那个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影。

  垂在窗棂之下的手紧捏着窗帘。

  金红陨落,天空又恢复黑漆,所有人都以为烟花会结束了。

  沈疏雨却还没有等来虞默的回应。

  可只沉寂了一秒。

  金红中又炸出无数银白的星点。

  像是天神在夜空洒下的星辰。

  沈疏雨的视线里,对面窗帘也抖动了起来。

  它被它的主人毫不客气的拉了回去。

  虞默还不愿意理自己。

  柔软的窗帘就像是一把锋利坚硬的刀子。

  擦着沈疏雨的心口, 狠狠的划了一道。

  天空一片被烟花照的白炽。

  也将沈疏雨脸上的失落完完整整的印在着明亮的玻璃上。

  .

  今晚注定是个不会好眠的夜晚。

  沈疏雨戴着耳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醒来睡去。

  就要分不清梦境跟现实。

  “姐姐,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睡?”沈疏雨的耳边传来了虞默的声音。

  她听到房间里窸窸窣窣,好像有人走了进。

  昏黄的小灯被人打开,轻柔的抚摸着她紧闭的眼睛。

  “姐姐你要不答应,我就不原谅你了。”

  虞默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温吞的气息真切的落在沈疏雨的脸上。

  恍惚间她仿佛还闻到了只属于虞默身上的海盐焦糖味的信息素。

  虞默回来了。

  她原谅我了。

  沈疏雨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赘赘的装满了欣喜。

  许是太过分的执念,沈疏雨也来不及分辨这话的真实性,猛地睁开了眼睛。

  偏银的瞳仁里就算是不用借着灯光,也能看得到里面闪出的喜悦。

  昏暗的灯光下,沈疏雨真的看到虞默模糊的脸廓。

  可是,虞默的头发不是这个长度。

  下颌线也比这个人流畅。

  挺翘的鼻线更不见驼峰。

  “刚想看看你睡着了吗,你就醒了。”那个“虞默”开口道,声音却全然不是虞默的声音。

  沈疏雨眨了眨眼睛,视线里被强行加上的并不存在的虞默的轮廓褪去。

  站在她面前的是看完烟花回来的李卿卿。

  “我吵到你了吗?”李卿卿见沈疏雨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小声又问道。

  原来真的是梦啊。

  她怎么会说原谅就原谅给自己了。

  沈疏雨方才心里被填补上的那块空缺,又塌了下去。

  她没有说话,只对李卿卿摇摇头。

  “睡这么早,是哪里不舒服吗?”李卿卿说着就把自己手背贴到了沈疏雨的额头。

  李卿卿的手背也很温暖。

  却不是虞默的那种温暖。

  独特又炽热,永远都会让自己握着。

  沈疏雨的鼻尖突然酸涩起来,连带着眼眶也洇出了泪水。

  她微微后缩了一下脖子,回避着李卿卿的关心。

  她轻吸了一口气,强撑着自己语调平稳,道:“哪里早,都凌晨了。”

  李卿卿这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哦,也对。那你继续睡吧,我去里面洗漱,很小声的。”

  沈疏雨点了点头,她看着李卿卿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另一边的卫生间,视线前方就只剩下了李卿卿的床。

  原本这应该是虞默的床。

  沈疏雨想象着虞默按着原本的计划躺在这张床上睡觉。

  想象着她曾见过的虞默的睡颜。

  想象着自己轻靠在虞默怀里,像上一世每一个习以为常的夜里沉沉的睡去。

  虞默的鼻息温吞的落在自己的脸侧。

  耳机里传来一阵人声说话的杂音,录视频的人小声的“嘘”了一声。

  而后虞默的声音便悠悠的从里面传了过来。

  被沈疏雨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机里一直在循环播放的,是虞默去年跨年联欢会上唱的那首《last dance》。

  沈疏雨把一切都伪装的像是虞默还在她身边一样。

  直到她虚虚的攥着手,仿佛她跟虞默十指相扣,却只抓了被子里温暖到烫手的气流。

  豆大的泪珠再也遏制不住,夺眶而出。

  在她白皙的侧脸留下一道晶莹的泪痕。

  沈疏雨眉头紧皱了起来。

  方才还在幻想靠在虞默身边而放松的身体紧紧的蜷缩在了一起。

  她明明都快要成功了。

  明明虞默都要接受自己了。

  她花费了两年,用谎言粘合好的虞默的那颗破碎的心,最终还是在今天再次破碎掉了。

  谎言终究是谎言,不可长久,不能善终。

  后悔跟厌恶像是荆棘草一样紧紧的缠绕在沈疏雨的心头。

  它带着它的倒钩,在这片柔软的田地上剜起一片的鲜血淋漓。

  沈疏雨紧扣着她的心口,颤抖着吸了一口冷气。

  她的眼瞳里交织着绝望跟执拗。

  她不会放弃的。

  哪怕是花费自己一生去拼凑起虞默那颗被自己第二次弄碎的心。

  哪怕是被她不信任、被她拒绝、被她抛弃。

  她也要去。

  她要她。

  她爱她。

  .

  新年的第一天,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在凌晨悄然降下。

  清晨的太阳如期升上空中,天空一片被洗涤的湛蓝。

  雪映着世界明亮,将光洒进这山里的每个角落。

  也包括虞默她的房间。

  没有拉紧的窗帘露着一道亮光,洋洋洒洒的落在虞默的床上。

  只见这个还在沉睡的少女白皙的脸上紧皱了几下。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眼睫微颤。

  窗口的光等了一小会儿,一双有些涣散的红棕色眸子便亮了起来。

  虞默的面色不是很好。

  她仰躺在床上,将自己的手臂放到额前,沾染了一片冷汗。

  虞默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走马观花般的画面轮转,全都是沈疏雨。

  她梦到自己十五岁时跟沈疏雨初见,便瞬间心口不可自抑的怦然。

  梦见第一次牵她的手,自己就努力的想要把她的手焐热。

  梦见自己半抱着瘫软无力的她,犬齿刺破腺体的第一次临时标记。

  ……

  还有最后一次护她周全时的怨愤跟绝望。

  但更多的还是梦到这一世。

  梦到她对别人质疑她偏袒自己这么一个下城人时,那声脆生生的“是”。

  梦到她替自己挡下来的那一棍重击。

  梦到她在自己分化的时候哪怕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跑来救助自己。

  还有昨天她面对自己发现这个秘密时的惊慌失措,那是眼神里装不出来的狼狈。

  梦里好坏都有,爱恨也都有。

  分不清的感情纠葛在一起,甚至动容也有。

  “如果重来一世,你绝对不再爱上她了,虞默。

  哪怕是让自己的心如剜痛,也不要再去选择这份毫无反馈的爱了。”

  这时有一个声音在虞默心里响起,不断的重复着她当时立下的誓言。

  虞默的脑子里有两股势力拉锯分割,扯得她两侧的太阳穴像是抽筋了一般痛。

  虞默心事沉重,撑着从床上坐起身来。

  视线的一侧,一枝别致的红梅探了过来。

  只是煞风景的是,它被插在一个塑料瓶里。

  ——昨晚魏籁回来看到门口的梅枝顺手就捡了回去,摸黑给它找了个拿了个瓶子插。

  虞默知道这枝红梅出自谁手的,眼瞳冷了几分。

  走上前,要把它折断丢进垃圾桶。

  可是当虞默的手一放在梅枝上,她就下不去手了。

  这花开得实在是漂亮。

  每一片花瓣都格外圆润饱满。

  从蕊心飘出的梅香虽不馥郁,却也芬芳。

  算了,既然被那人折下来了,也活不长了。

  就这样放着,让它自生自灭去吧。

  虞默这么想着,就把手放了下去。

  相比于这枝无关痛痒的梅花,虞默还是更感兴趣那窗后满园的冬日雪景。

  虞默回头看了眼还在酩酊大睡的魏籁,想来这么早冯若宇她们也肯定是没有起床。

  这时的雪景想来也还没有遭人破坏,一定还是原本那软蓬蓬,令人治愈的样子。

  虞默想要先她们一步,欣赏一番。

  放松一下这一早就纠葛糟糕的心情。

  很快,虞默就换好了衣服。

  她推开了门,被寒风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院子里果然是一片纯白。

  中庭的梅树上缀满了雪,火红的花朵从中绽放。

  虞默忍不住去伸手触摸这羸弱却又不失坚强的花蕊。

  经过雪的洗礼,这里的梅花跟房内的梅花相比,又全然是另一种风情。

  满身的傲骨,红艳不俗。

  也是这个时候,虞默看到对面的东厢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越过红梅雪树,东厢房的门前出现了一个曼丽的人影。

  沈疏雨穿着一件白色的棉服,手里捧着店家在房间里准备的小手炉。

  也选在这个时候出来赏雪了。

  两人遥遥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小会儿。

  沈疏雨捧着手炉,远远的对着虞默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她语调柔和,轻声问候道:“虞默,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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