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恨别十三余>第36章 将离江宁

  宋淑曼替季扬青收拾书架时,不知道是从哪本书里掉下一张画,用塑封保存完好的一张画,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

  出于好奇,宋淑曼捡起那张落在脚边的画,那是一个站在船夹板上,吹着海风看海景的女人侧颜,而画里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宋淑曼拿着画愣在原地,她想起她回国那天,有个小画家给她画了一幅画,只是那画被风吹走了,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时候她以为那副画指不定掉进了海底里,未曾想,还能再遇见。

  也没曾想,那时候丢的画,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重回自己的手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淑曼坐在季扬青的对面,支支吾吾了半天,筷子每次就往嘴里送出三两粒米饭。

  季扬青被宋淑曼盯得发毛,他看着宋淑曼犹犹豫豫的,话堵在嘴边就是不开口,碗里的饭吃了半天还是那个高度,面前的菜也全成了摆件。

  季扬青夹了菜放到宋淑曼的碗里,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宋淑曼放下手里的筷子,“你等我一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宋淑曼起身,拿了那张画来,“你怎么会有这幅画的?”

  季扬青把画收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坐下吃饭吧。”

  “那天借你伞,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你回国那天,我跟你在同一艘船上,恰好捡到了这张画。回国后,我去打探过画里的人是谁,直到我在书店里看见你躲雨,江老师的婚礼上,又看见你身影。”

  宋淑曼这才察觉,她和季扬青之间有太多巧合和偶然,世人常把这称为命中注定。如果没有遇见周汝,她或许真的会爱上她的丈夫。

  可惜没有如果。

  他们之间相敬如宾,季扬青对她也很好,宋淑曼有时候会想,这不正是她先前一直所求的吗,不用恩爱两不疑,彼此之间相敬如宾就好了。

  季扬青有一天突然问她:“要不要给你找份文职,或者在家里的店铺里给你找个算账的工作,不然一直待在家里,太无聊。”

  “扬青。”宋淑曼头一次不连着姓这么称呼他,她故意叫得亲密,带着点恳求的意思,“我想去医院工作。”

  “去医院?怎么想着去那儿。”

  “我在国外时,读的就是西医。我的母亲难产而死,我这一辈子都记得她额间挂汗,头发全湿了,眼睛紧闭着,像是睡着了,却再也没有醒来过。”

  “我那时候就在想,要是我能救救她就好了。”

  季扬青没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宋淑曼很识趣地埋头继续吃饭,也再不提这件事。季扬青没有给她安排工作,医院没有,文职财会都没有。

  宋淑曼就待在家里,偶尔和许青梅出门喝喝下午茶,只是这个偶尔实在不多次,青梅带着她的小黎岁实在不便。

  林黛兰的话,人都不知道和廖慎言跑去哪儿了。宋淑曼的朋友本来就少,出国又回国,破产又嫁人的,哪还有什么朋友。

  没朋友又没事干,就只能待在家里,常常回宋家也不行,嫁出去的女儿若是常常回娘家,别说传出去,就是父亲怕也会多想是不是丈夫对自己不好。

  结婚原来是这样无趣的事情,日子变得千篇一律,平平淡淡,索然无味了。

  那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暴雨,雨滴砸在地上,像是要把窗子打破了,雷声轰隆不停,宋淑曼被吓得坐在床上背靠床头。季扬青听到动静敲了敲门,“我是季扬青,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雨声太大了,有点睡不着觉。”

  “窗子关紧了吗?”

  “关紧了。我没事,你去睡吧,等雨声小点我就能睡着了。”

  门外的声音安静了,窗外的声音迟迟未停,宋淑曼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她热得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临一片火海里。火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那人被火烧灼着,宋淑曼想那人一定是痛苦的,因为她也是痛苦的。

  宋淑曼想看清那个人的脸,于是她慢慢走向他,在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宋淑曼感觉自己也被火海吞噬了,她惊喊出声来,窗外天光初明,原来又是梦。

  宋淑曼坐起身来,就听见季扬青在门外:“做噩梦了?”

  “嗯。”

  季扬青敲了门,端了一杯温热开水进来,“来,喝点水。”

  “梦见什么了?”

  “我回国那天起,就常常梦见那个场景,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火,火里头站着一个人,我喊他走,他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

  “只是个梦而已,现在还早,你喝两口水缓缓继续睡吧。”

  宋淑曼再睡醒的时候香味飘得满房间都是,睁眼发现已经中午了。季扬青做好了饭菜,他敲了门,在门外喊她:“还不舍得起来吃饭?”

  季扬青吃着饭,一边问道:“对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没给你找医院的工作,不舍得你去,下个月我去上海,那里开了家医学堂,我可以给你找份教书的工作。”

  “上海?”

  季扬青点点头,“上海。”

  “我过段时间要去上海出差一段时日,可能三个月,也可能一去就是两三年。”季扬青又铺垫着解释了几句,“家里只你一个人太冷清,我去的时间长短也不确定,虽是可以趁有空的时候回来,但总是少的,留你一个人在江宁府我也不放心。”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不会教书,我读的又不是师范。”

  “会就能教,你学什么,再说给他们听不就是了。”

  宋淑曼结了婚之后,日子就越过越稀里糊涂的,太阳升升落落,这一天什么事没干又过去了,要是能去教教书,想来也是极好的。

  宋淑曼点头,“好,什么时候去?”

  “三五天后吧,我把手上的事处理一下就去。”

  去上海前,宋淑曼给小黎岁带了礼物,与许青梅闲谈午后。

  小黎岁拿着礼物坐在床上玩,许青梅贴在宋淑曼肩臂上,“我听说上海都是好东西,你去上海,可要给我带好东西回来。”

  “知道啦,我要是有钱,我就把整个上海都给你买下来,好不好?”

  “那我马上搬去上海,挑个市中的大房子住,然后每天和你打牌喝咖啡。”

  “不过,你这次去上海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可能要在上海待上一段时间了,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回来,我保准记得给你带礼物。”

  “湖上西风急暮蝉。夜来清露湿红莲。少留归骑促歌筵。

  为别莫辞金盏酒。入朝须近玉炉烟。不知重会是何年。”

  许青梅愁眉苦脸吟完了诗,“淑曼啊,我们又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

  宋淑曼嫌弃地看着她,“你这整的又是哪一出?”

  “我出去留学那会,见不到面的时间还更长呢。”

  “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你这次走了之后,我们这辈子的见面就会少之又少了。”

  宋淑曼背对窗户,手肘靠在窗台上,她望向小黎岁,“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小黎岁,你说是不是?”

  小黎岁站在床上对着她们两乐呵,笑得嘴角合不拢,手里拿着毛绒玩偶甩来甩去,许青梅看着宋淑曼,两个人相视一笑。

  许青梅抱起小黎岁,“干妈,你要不要抱抱你干女儿?”

  小黎岁不怕生,胆子大的很,宋淑曼拍手张开朝向小黎岁,小黎岁就张她伸手。宋淑曼接过小黎岁,“干妈去上海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不好?”

  许青梅在一旁跟自己的女儿吃醋,“给我就只一个礼物,给他就很多很多了。”

  “你还是他亲妈吗?跟小孩比什么?”

  “我不管,你给她带几份就要给我带几份,你认识我的时间可比认识她的时间长得多了多了去了。”

  “好好好,小孩子脾气。”

  第二天清早,宋淑曼约了林黛兰一同去寺庙,车子只能停在山底,林黛兰穿着高跟鞋踩着石阶,“宋淑曼你走慢点!”

  “谁叫你穿高跟鞋来的?”

  “是你好端端的突然约我烧香,这不是我穿顺脚了就穿来了嘛。”林黛兰抱怨道,“约我喝个咖啡多好,怎么突然约我来烧香啊?”

  “我乐意,你不乐意就别答应我呗。”

  “谁说我不乐意了,我只是提个建议嘛。”

  寺庙依山而建,但这座山不高,林黛兰抱怨的话几句接着几句,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头。

  宋淑曼和林黛兰分别拿了三根香,她跪在蒲团上,前方是一尊巨大的佛像,佛像镀金身,盘膝而坐,宋淑曼在虔诚地低下头,在心底无声地祈求。

  “一愿父亲弟弟健康快乐、无灾无难;二愿青梅黛兰幸福美满、无忧无虑;三愿……”

  “三愿周汝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这辈子不会再见面,离开这片土地前,最后留下的祝愿是给你的,也是最后一次送给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