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漫雯离开鹭岛之后, 陶小屿不知幻想过多少种和唐漫雯重逢的场景，全都与机场有关，她想不到, 最终会是在自家门外再见。
的确算得上惊喜了。在洗手间洗脸的时候, 陶小屿想。
不论怎么洗, 她的眼睛看起来都是红红的，眼眶的四周也红了。
磨蹭了许久, 陶小屿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唐漫雯朝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陶小屿忙把头扭开, 她记得唐漫雯说过她哭的样子丑。
“我去做晚餐。”她对着厨房的方向说。
“嗯。”
往厨房走的时候, 陶小屿发现唐漫雯跟了过来，她便说道：“漫雯姐，跟你说一件事喔, 昨天下午，我跑去找程琦昀了。”
两个人在灶台边上站定。
“说详细一点。”
“你的意思是说我为什么去找他, 对吧？”
唐漫雯点点头, 她打开洗池的水龙头，冲了一把手。
“就是，前天晚上我做直播的时候，他用你的名字做ID, 不停地在我的直播间刷礼物，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我的直播和你的名字上了微博热搜，起先我还以为是你, 结果——”
“那天，我们徒步的路线，有部分地段没有信号。”
“原来是如此。”
“这件事我都听说了。”
“喔，想也是。程琦昀还蛮坦诚, 我一问他就承认了，好像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在他的字典里，没有羞耻这个词。”
“我很生气嘛，就跟他说不能这样扰乱我们，结果他却说——”
“？”
“他说我太弱了。”
“你确实挺弱的。”
“漫雯姐，你到底会不会说话？”这时候，陶小屿已经渐渐忘了刚刚在大门外哭出声的事，也差不多忘了那天晚上因为信心不足而患得患失的自己。
现在，她光想着，到底，唐漫雯的那个拥抱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只是安慰性的，她抱得也未免太自然！
就像早前的那个吻，虽然她事后说是不得已，可是，今天她总不可能也是不得已的吧？
陶小屿浮想联翩，从那个短暂的亲吻过后，不——她想，应该是更早以前的小学校园，或者说更早更早以前，一起睡过的那一晚，虽然已经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吻漫雯姐的脖子，可是，清醒的她没有拒绝，所以，一定是从那个时候起，两个人之间真的在渐渐走近——
“还有么？如果没有的话，就赶紧做吃的吧，我真的饿。”
思绪被唐漫雯打断，陶小屿也不以为意，现在，她已经从那种摇摆的、不自信的状态抽离，又变得相信自己是有机会的了。
“漫雯姐，我问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问。”
“就是，你真的没想过和程琦昀结婚么？毕竟，现在你失去了一切，其实，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如果能够以退为进，你要不要——。”
“没想过，不可能。”唐漫雯很干脆地打断陶小屿，她的声音有点大，语气有点暴躁。
陶小屿被吓了一跳。
“抱歉。”
“为什么？”
“就是——”陶小屿真的很难启齿，她难道真的不懂自己的心么？“就是好像我一点都不了解漫雯姐，只会看着你难过，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说过，陪着我就好。”
陪着她就好么？陶小屿看向唐漫雯，虽然心中的疑惑没有说出，可她那模样，就像在等唐漫雯的回答，她想要确认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别的意味，但是对方的面上毫无波澜，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当然没忘记，“陪着我就好”这句话，唐漫雯以前在小学校园里说过。
可是，这种想要怎么理解都可以的话，陶小屿没有办法将它当作明确的信号。
“喔，这大概就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了。”这样的事实说出口，陶小屿不禁觉得有点悲哀。
“这样就很好。”
陶小屿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唐漫雯的语气是那么认真，简直像在强调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冰箱里菜好少唉，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好么？”
“最近一直在外面，不想出去，煮粥就好。”
“很饿的话，吃粥可以么？”
“嗯，最近都吃西餐，反而怀念清淡的粥。”
“好吧，漫雯姐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来做海鲜粥。”
唐漫雯依言，到一旁的餐桌边坐下。
陶小屿的厨房很大，应该有二十几平，即便里面放着一张六人座的餐桌依然余有很宽的空间。
唐漫雯虽然很少下厨，却很喜欢厨房。
在一所房子里，除了卧室之外最能够让她快速恢复力量的地方就是厨房，这是她搬出唐家大宅独居之后才发现的事情。
以前，和父母一起住的时候，她基本都不会去厨房，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她不会想到去那个地方。
离开父母之后，她才慢慢发现，下厨是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厨房洁净又宽敞，就像陶小屿的厨房这样的，光是在里面坐着就会得到放松。
“你经常下厨么？”唐漫雯问。
“不算经常，不过我一般都会储备一些吃的。”陶小屿一边回答，一边忙碌着，动作看起来很利索。
时间悄然而过，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她的海鲜粥出锅；因为唐漫雯说饿，煮粥的同时，她还煮了两个鸡蛋 ，做了一份耗油西蓝花。
她们准备吃晚餐的时候已经快到八点半。
“让我来盛粥。”唐漫雯从陶小屿手中抢走了勺子。
在两手轻轻触到的那一瞬，陶小屿忽然想起两人掌心相对比手大小的那一次。
于是，她的目光落到唐漫雯拿着勺子和碗的双手上，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指节十分匀称，她不留指甲，剪得很秃，也不做美甲，但是她指甲的颜色很美，白里透红，还发亮。
陶小屿看得有些入迷了。
“好了，给你。”唐漫雯没注意到陶小屿盯着她的手看，她将第一碗粥放到陶小屿前面的垫子上。
然后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唐漫雯第一次到家里的时候，陶小屿想起，那一晚，她盛好汤，也是先给自己。
在特定的环境，好多原本已经被淡忘的小事再次浮上心头，她觉得怪温馨。
屋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能够看到粥所腾出来的热气。
厨房里是暖灯光，吊灯下垂，光线罩着她们，食物的香气四溢，碗筷相碰的声音带着一种治愈的气息，悄无声息地缓解着唐漫雯一路奔波所积累的疲惫。
“海鲜浸泡的时间有点短，估计味道不——”
陶小屿舀起一勺粥的时候，唐漫雯已经吃了一口，“好吃！”她打断了她。
“真的么？海鲜都不是新鲜的唉，以前我外婆都是用当天买的海鲜做的。”
“我们哪有时间去市场，对不对？”
不管对方是善意的赞美还是真的觉得粥的味道可以，陶小屿此时此刻觉得，忙碌了半个多小时，值了。
“有杏仁？”
“对，我外婆以前有这样做。”
“你都是跟你外婆学的？”
“对，我妈妈从来不做家务。”
“我妈妈也是。”
陶小屿忽然笑了，“那不一样啦。”
“哪里不一样？”
“我想，你妈妈是因为忙。”
“错，是因为家里有厨师。”
“是喔，可我妈妈从来都是将家务推给我和外婆。不过很奇怪，她结婚之后变勤快了，什么都是她自己做。”陶小屿想起初到新加坡，第一次到母亲家见到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时，惊得张口结舌。
她一直以为母亲真的不会家务，却没想到，她的厨艺远比自己好。
“人就是这样，身边有人可以依赖，就乐得撂开手。”
“那就是懒惰、狡猾。”
“也可以这么说。”
唐漫雯吃饭比较快。她吃好的时候，陶小屿第一碗粥还没吃完。
“对了，漫雯姐跟你说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快说。”
“程琦昀他好像是我的歌迷。”陶小屿想起昨天他跟自己要新专辑的事情，她当时差点忍不住问，需不需要签名。
“我知道。”
“诶？”陶小屿一惊，“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对，”唐漫雯露出笑，“因为你给他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所以我知道。”
“什么嘛？漫雯姐，请你正经一点可以么？”
“我很正经，就是因为你给他唱了那首歌，他崩溃后找我吐槽的时候说，就算我喜欢她的歌，她也不能这样折磨我，所以——”
“喔，没想到他真的是，真是令人不爽。”
“既然你做这个行业，就给了听众喜欢或者不喜欢你的歌的权利，不是么？”
“漫雯姐，你听过我的歌么？”
“听过。”
陶小屿等着她说下去，但却没了下文。
这时，她们的脚在桌下无意间相碰，与在机场的咖啡厅不同，两个人都立即缩了回去。
陶小屿放下碗筷，“漫雯姐，你不吃了么？”她觉得她吃得真的少，明明说很饿，结果却只吃了两碗粥，连煮鸡蛋都没有吃，她说她不爱吃鸡蛋。
“漫雯姐，你为什么不喜欢鸡蛋？”
“我讨厌蛋黄的味道。”
“那我吃蛋黄，你吃蛋白怎么样？”陶小屿只吃了一碗粥，她觉得自己还能吃一点。
唐漫想了想，点了头，然后她敲碎鸡蛋，剥好之后，又将蛋黄剖出，给了陶小屿。
等她们收拾好厨房，时间九点过半。
陶小屿不知道唐漫雯会不会留宿，经过上次那抓马的事件之后，她不敢再贸贸然地提出那种邀约。
只是，时间越晚，不想和唐漫雯分开的愿望就越强烈。
“有点累，我回去了。”
“喔，好吧。”
唐漫雯一愣，陶小屿居然没挽留。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
快到十点钟，暑气终于淡了一些，尽管如此，还是热。
到了车旁，唐漫雯打开车门，拿出一个盒子，“给你。”
“这是？——”
“我说过，会给你带礼物。”
“喔，是。” 陶小屿想起来了，那是她在机场临别前说的。
言出必行这种品格，陶小屿最喜欢了。
在这样一个寻常工作日的夜晚，唐漫雯提前回来已经够她惊喜，她没想到，她还记得她允诺过的事情。
“谢谢你，漫雯姐。”
“最近想有人陪——”
“我可以的。”陶小屿觉得自己又能够勇往直前了，其实她并不确定唐漫雯是什么意思。
“我能来你家住几天？”
这是什么走向？陶小屿目瞪口呆。
“为什么？”脱口而出之后，她气得直咬舌，并在心中大骂自己，陶小屿，这个时候你只要猛点头就行了啊！
“我说了，最近想有人陪，就是不想一个人。”
那以后呢？陶小屿想，但是，她没说出口。“当然没问题，漫雯姐要来住几天都没问题！”
“你的房间也可以么？”
“嗯，当然没问题，我可以睡客房。”
唐漫雯确定了，陶小屿有时候就是这么迷糊，说得这么明显，她还是不明白。
“你这个傻瓜！”
“漫雯姐，我哪里傻了？”
“回去吧，明天见。”说完，唐漫雯上了车。
她离开的时候总是很干脆。
听到她发动汽车，陶小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像以前一样目送着她离开。
可是，这一次跟以往都不一样。
以往，她不知道她们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而今晚，陶小屿明明白白，明天她们就会再见，接下来的好几天，她们都会住在一起。
看着唐漫雯开远的车，抱着礼物的陶小屿开心得直跺脚，她觉得这样还是没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就望向夜空，啊地大叫了一声。
然后，她带着欣然的期待，返回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