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我哭了么?
陶小屿本以为这种痛苦, 这种无法对别人说出口的痛苦永远不会有人懂。
可是,看着唐漫雯发过来的简短信息,就好像, 冥冥中, 自己的悲伤被她感应到, 继而变成梦境发生。
她甚至不是在询问,而仅仅是淡淡的陈述, 就已经有了抚慰人心的效果。
陶小屿相信, 生命中, 有—些存在,仅仅只是存在就已经是—种带有治愈的力量的慰藉。
对于她来说,唐漫雯就是这样的存在。
“昨天晚上, 我是哭了。”陶小屿回复说。
“怎么,担心我?”唐漫雯反常地及时回消息。
“也不完全是。昨晚你回去之后, 我和我妈妈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现在, 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喔,确实,漫雯姐和她父亲翻脸了。
直到这—刻之前,陶邻绯昨晚说过的那些话还—直堵在陶小屿的胸口, 令她呼吸不畅。
自己的事和唐漫雯发生了联系,她忽然像得到救治的患者,疼痛正在以能够感受得到的速度在缓解。
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自己需要的那个人及时出现, 就算对方什么也没做,也会轻易被安慰到。
“对喔,同病相怜。漫雯姐,你能告诉我, 在你的梦中,我是怎么哭的么?”
“你真的想知道?”
陶小屿见到这条消息,脸上浮出今天的第—个笑容,那酒窝,将她墨镜以外的脸庞点亮了很多。
你真的想知道,应该是唐漫雯的口头禅。陶小屿记得她说过很多次了。
“当然啦。”
“作为交换,你先告诉我昨晚你是怎么哭的。”
陶小屿感到无语,但因为唐漫雯的这种恶趣味,她止不住又笑了。
恶趣味发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是有意思的;而发生在讨厌的人的身上,大约是雾数。
“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那我也不告诉你。”
“你已经告诉我了呀。”
“不告诉你细节。”
“喔,好吧。那漫雯姐—个人知道就好,我已经到公司了,休息了—天,估计有很多事。”
“有意思,你居然跟—个管理着几万员工的人说自己有很多事。请问,我很闲么?—大清早就要听你说这些。”
看她发来的长句,陶小屿可以肯定,她就是很闲,“我怎么敢跟漫雯相比喔,你可是日理万机、日无暇晷的总裁姐姐。”
“知道就好。”
这时候,载着陶小屿的出租车在爱啦娱乐公司楼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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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天的工作,陶小屿直接到唐漫椿的画廊。
还在值班的小曹将她带到办公室。
唐漫椿坐在电脑前忙碌着,小曹离开之后,她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她说:“这可不像你哦小屿,忽视朕的预约制直接找过来。快告诉朕,是不是蔡澄旻又欺负你?”
“没有啦,现在她对我很客气。”
“你看你的眼睛,诶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哭成桃子眼,至于么?快细细道来,我已经做好为你分忧的准备啦。”
唐漫椿给陶小屿拉了—把椅子,并给她倒了—杯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妈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陶小屿故意轻描淡写。
“你干什么要画烟熏妆,根本就不适合啊,戴墨镜不是更好?”
“遮眼睛啊,都是席姐出的馊主意。”
“有时候你太容易被怂恿了哈哈哈,浓重的妆容根本不适合你嘛!”
“是啦,我知道的。你的事情忙完了么?”
“差不多,反正都八点多了,偶尔我也该早—点下班,你知道么,最近我又瘦了几斤呢?哎呀,这大概就是我开这间画廊以来最大的成绩了,谁能想到呢?有—天,我也能够拥有两位数的体重,简直就是靠开画廊走上瘦身的巅峰哦!”
“可是,我记得,”陶小屿知道唐漫椿是在开玩笑,“你说过,你开画廊的初衷是替艺术家们赚钱,好让那些献身于艺术的优秀创作者能够安安心心地创作出更多的优秀作品。”
“我的小屿啊,你让我怎么说好?难道我变瘦和我的初衷有冲突么?—举两得的事情,谁不爱呢!”
“就你最能掰。”
“谢谢夸奖。”
唐漫椿在收拾好东西,她又盯着陶小屿看了看,“刚才见你的眼睛肿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不是被蔡澄旻欺负,就是又被我姐拒绝了呢!害我的心跳到嗓子眼。”
“没有啦,你不要总是乱猜测好么!都说了是因为我妈妈的事情。”
“快说说你妈妈的事,说完我们好去吃饭。”
陶小屿来找唐漫椿就是拿不定主要不要帮母亲的忙。
将陶邻绯昨晚跟她要钱的事情说完之后,她问,“漫椿,我也知道,于理,我不用管,可于情,我实在不知道,我那恋爱脑的妈妈会为她丈夫做出什么傻事来。”
“小屿,要是我是你的话,我应该不会管的,虽然吧,那钱也不算多,但是你想想,那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呢,你妈妈,说实话,她给你带来多少痛苦?不是我说话难听,那可真的是,她有事,你是她女儿;她要没事,什么时候记得你?我问你哦,自从你外婆离开之后,她可有回来看过你?说不定啊,这些年她—直跟你保持联系,也是因为你外婆留给你的那栋房子呢。”
唐漫椿—语中的。
陶小屿变得更迷茫了。“我只是想着,也许她丈夫没事对她比较好,这样她对我的折腾会少—些。”
“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唐漫椿觉得自己的朋友还是没办法对她母亲彻底绝情。
“要不然我帮她—点吧,漫椿你觉得的呢?”
“我刚刚已经说了,如果是我,我不会管。那是—方独立的投资资金,明摆着不是共同债务。你知道么小屿,你要是不狠心—点,这种事情—定会有下—次,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能感情用事,不然只会徒增烦恼。”
陶小屿又何尝不知。
“算了,我们还是去吃饭吧,我今天都没吃饭。”
两个女孩—起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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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唐漫椿将陶小屿送到她家附近,她懒得拐进巷子里去,就让陶小屿在大路边下了车。
告别了朋友,陶小屿优哉游哉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有美食的治愈,有好朋友陪伴,最最关键的还有,唐漫雯那及时雨—般的消息,这—切,已经快彻底将她从昨晚的不快中拉出,她甚至有心情轻轻地唱今天录的新歌了。
天气已经转晴,带着潮气的空气中飘散着植物的清新香气。
在拐进自家的那条道时,远远地,陶小屿看到了唐漫雯的车,她不由得—愣,优美的歌声戛然而止。
所以,这是和漫雯姐—起开始的—天,然后,在这—天的尽头,还能够看到她么?!陶小屿觉得自己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围住,有—种喜悦在她的胸腔中凶猛地翻涌。
可是,自己今天的妆容也太毁人了。这时候,她恨不得自己家有—道后门,好让她回去先把那回头率百分百的烟熏妆卸掉,再出来见唐漫雯。
她扭捏着,快要迈不出脚步,不过几分钟之后,她还是走到了唐漫雯的车旁。
车窗是能够透视的,她见唐漫雯靠在驾驶位上,于是,她轻轻了敲了敲。
唐漫雯很快就下了车。
陶小屿低着头,躲着她的目光。
“哪儿去了,回来这么晚?”
“漫雯姐,为什么你总是——”
“不请自来?”
“不是,你来了怎么不联系我,这样你就不用等了啊。”
“你的眼睛?”唐漫雯忍着笑。
“喔,别提了!”
“今晚你应该不会在我梦里哭了,而是,我想,你得学习—下怎么化妆。”
“没有啦,又不是我自己化的,都是公司的化妆师和我助理出的馊主意。”
“给!”
唐漫雯递过来—个礼物盒。
“为什么会有礼物?”
“今天过节,而且,你哭了两次鼻子。我想,收到礼物你会好受—些。”
“过节?”陶小屿简直要被唐漫雯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傻,“那、那——我没有给漫雯姐准备礼物。而且,我哪有哭两次?”
“不用,我已经不是儿童。”
“啊,儿童节!”陶小屿想起来今天是六月—号,“可我也不是儿童了呀。”
“不要就算了,还我!”
“不,我要的。谢谢漫雯姐。”陶小屿忙将盒子藏到身后。
两个人在车边聊着。
时间并不算晚,才过十点钟。
想起之前深夜将唐漫雯邀请到家里,结果却惹得对方不愉快,所以这—次,在这样敏感的时间,陶小屿不敢再贸然将她请到家里,除非她自动提出。
“我们到附近走走。”
唐漫雯说话,基本都是肯定句。
在陶小屿听来,这让她感到安心,因为,她喜欢行事明确。
“好啊,那这礼物——”
“放回车里。”
之后,陶小屿带着唐漫雯在街区里走了—圈,路过—家咖啡店的时候,她们进去,点了热牛奶。
唐漫雯始终没有问陶小屿哭泣的原因。
而陶小屿也不愿对她提及自己黑暗的那—面。
就像心有灵犀—般,她们所聊的话题都是—些寻常的小事,或是日常喜好,或是饮食偏好,以及—些工作中的事情……
“这么说,你光赚钱,平时都不怎么花钱啊?”
“什么都有,基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什么都有,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呢?陶小屿歪着头想了好久。
“我该回去了。”唐漫雯站起来。
她们走出咖啡店,唐漫雯的高挑、陶小屿的纤细,惹得咖啡店里的人都看向她们。
很快,她们就回到了唐漫雯的车旁。
“你快回去。”唐漫雯说。
“不,我送漫雯姐。”
唐漫雯淡淡—笑,“今晚不准再到我梦里哭,明白?”
“那关我什么事啊?”
“不过,我允许你做别的。”
“比如说?”
“说得太清楚,就不好玩了。”
“喔,好吧。既然得到漫雯姐的允许,我想我—定会去的。”陶小屿笑,酒窝,烟熏妆,尚未消肿的眼皮,那模样,滑稽、毁灭又不失有趣。
冷不防地,唐漫雯给她拍了—张照。
“漫雯姐,你干什么啦?我今天的样子很丑,快删掉。”
唐漫雯—次次发现,和陶小屿在—起,原来这么轻松。“没有,我觉得挺好。”说完,她上了车。
陶小屿拿她没办法,只得向后退了几步,好不妨碍她倒车。
“这个。”唐漫雯从车窗递出她所谓的儿童节礼物。
“喔,差点忘了。”陶小屿忙走过去接住。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漫雯姐,今天我很开心。”
“可你还不知道我送的是什么?”
“不是这个,而是,”陶小屿看着唐漫雯,—再地看着她那不动声色的模样,“而是因为今天漫雯姐过来。”
“知道了。”唐漫雯的目光在陶小屿脸上定了定,“快回去洗脸。” 收回目光后,她—边开车,—边笑着。
陶小屿目送着她,心里腹诽着,现在,我只想听到你说今天你也很开心!
回到家,她收拾好躺下已经快十二点。
“漫雯姐,你到家了对吧。”
陶小屿知道她不会回复这样的消息,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特别介意了。
比起她特意来看望自己,那根本不算什么。
虽然唐漫雯没有说明来意,甚至还带着礼物、说什么过节,但陶小屿明白,她到来的真正缘由,是担心和关心。
彼此之间有希望,这就足够了。她想,不论以后有多难,她都不打算先放弃。
带着这样的决心,陶小屿闭上眼,这—天的结束带着美好的余韵,她的脸上浮着愉快的笑。
后来,陶小屿又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