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小屿睁开眼睛时,陌生的一切令她瞬间清醒,可是,锥刺般的头痛令她忍不住皱紧眉头,同时喉咙也干得仿佛被火燎过。

  她抚着额头,一侧身,发现有个人背对她而睡,看那又长又直、又黑又亮的头发,是唐漫雯无疑了。

  瞬间,无数个What和How齐齐闪过他的脑海,她不得不闭上眼睛,试图回想起眼前的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却发现,记忆停在了摔倒在鹊仙桥里的那一刻。

  再次睁眼,她才发现身上的睡衣是陌生的,惊得她一把撩起前襟,里面不出所料放空着,极力地克制一番,她才没有像电视剧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失身的女主角那样发出凄厉的尖叫。

  大脑短暂地空白之后,她还不合时宜地质疑,难道这一次是成功地打破了自己的禁忌?

  最终,陶小屿忍着头痛,小心翼翼地从右边轻轻梭下床。

  站定之后,她不死心地转身,看见躺在床上、将被子压在右手臂下的是千真万确的唐漫雯,那一刻她终于接受了现在不是在做梦的事实。

  目光再回到身上大一号的睡衣,她绝望得想原地去世。

  显然,原地去世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懦弱念头,很快,她就恢复了思考能力,这时候要是唐漫雯醒过来场面该会有多尴尬!

  为了避免被她再嫌弃一次,陶小屿打算默默地自动消失,至于两个人之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等宿醉的后遗症全部过去之后再去慢慢梳理。

  不料,她才蹑手蹑脚地迈出两三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吓得她全身僵硬,接着一声迷糊的、梦呓般的 “嗯”,带出了一道长长的鼻息。

  知道默默消失是不可能默默消失了,陶小屿站住,心如死灰地转回身,发现唐漫雯虽然翻过身,却没睁开眼。

  经此一吓,她连头痛都忘了,只呆呆地看向大床上的清冷美人。

  晨光下,她看清她的睫毛很密,鼻梁挺而长,和她的瓜子脸很搭,而她的唇色,不是非常红润,可那弧度却好看到让她挪不开眼睛。

  想亲。这个念头倏地在陶小屿的脑海里冒出来,怎么赶也赶不走。

  忽然,唐漫雯绵密的睫毛颤了颤,慌忙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的那一刻,陶小屿雪白的脸刷地红透。

  “早安。”唐漫雯还带着睡意的嗓音又将陶小屿的目光拉回她的身上。

  床上的女人看起来慵懒又散漫,和以前她所见过的总是带着距离感的唐漫雯不同,现在的她显得又真实又可亲。

  “在想什么?”唐漫雯爬起来,随意地抓了抓脑袋,眼前呆愣愣的陶小屿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早、早啊。”陶小屿手足无措,她不懂,为什么唐漫雯会笑?那笑又浅又淡,令她看起来不像以往那么冷漠,她的眉眼和嘴角释放着友好,只是,她还是分不清那笑的真正意味。

  难道,现在她的心情很好?陶小屿想着。

  “我问你在想什么?” 唐漫雯又重复了一遍,她好好地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脸蛋红通通的陶小屿。

  “没、没想什么,”陶小屿有点不敢继续跟她对视,就扭头看向窗外,显然,唐漫雯并没有将窗帘全部拉上再睡觉的习惯,窗外空荡荡的,对面的建筑很遥远,难怪窗帘只拉了一半,“就是,我——”

  “说话别吞吞吐吐。”唐漫雯滑到床尾,将双脚伸进棉拖里,站起来后她抬手弹了弹肩上的长发,然后走到床头柜旁躬身拿起遥控器对着窗子摁了下,拉开的那一半窗帘开始自动收拢。

  “那个,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对吧?”说完陶小屿才想起刚才她叫自己别吞吞吐吐,于是不自觉地咬舌。

  她低下头,又看了看身上的睡衣,发现唐漫雯身上穿的和自己穿的是一模一样的,情侣装?只是她的看起来是那么贴身、合体,反观自己,松松垮垮的,就,有点像在穿大人衣服的小女生。

  “你以为呢?”

  唐漫雯站定,饶有兴致地看向陶小屿,她双手环到前胸,话语中充满玩味的气息。

  “说实话,我记不起来了,我连这身睡衣是怎么穿上去的都没印象了。”还情侣装!陶小屿,你给我快一点清醒过来吧,一个人有两套一样的睡衣不是很正常吗?她在心里大声地自我警告着。

  “我没有。”唐漫雯又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

  “喔,那就好。”陶小屿长呼一口气,什么都没做就好。

  “但你有。”唐漫雯敛住笑意,语气转得冷淡,她向前跨了几步,走到陶小屿跟前。

  距离太近!陶小屿脑袋里警铃大作,虽然有一股很喜欢的气息正缠绕而来,可她不敢沉迷,连连后退,“我都断片了,还能做什么呀?”

  “你断片?” 唐漫雯无声无息地撩起左肩上黑长直的头发,她脖颈上的草莓印赫然在目。“看看这个,装醉么?”

  是吻痕。证据确凿。陶小屿顿时面如火烧,一时无言以对。

  两个人在死亡一般的沉默中面面相觑。

  唐漫雯那样子,怎么也说不上是生气吧。陶小屿在心里自我安慰,虽然想不起来事情都是怎么发生的,可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我不是、我没有、我记不起来了。如、如果我对你还做了什么禽兽的事情,那我、我——不好意思。”否认三连之后,她真的好想灰飞烟灭。

  “不好意思?”唐漫雯放下双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伸手轻轻地捏住陶小屿的下巴,“昨晚你可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

  对方的触碰就像一道电流,瞬间袭遍陶小屿全身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她不得不再次连连后退,无措、惊慌的同时还伴随着强烈的羞耻。

  啊,什么恐惧亲密无间和肢体触碰,不过是因为那个人不是唐漫雯!

  在唐漫雯面前,陶小屿觉得自己连最后的遮羞布都消失不见了,在对上她那双又变得冷酷起来的双眼时,她清醒地意识到,喜欢原来是一件如此没有原则的事情。

  “漫雯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陶小屿感到害怕,想着不能再继续与她对视下去,她要离开这儿。只有离开这儿,从她的面前逃离,她才能够清醒过来。“我想,我该回去了。昨天晚上,给漫雯姐添麻烦了。”

  陶小屿慌乱躲开唐漫雯,在敞阔的房间里四处扫视,却没看到自己的衣服。

  “我是工具人么?”

  陶小屿犹如五雷轰顶,唐漫雯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快撑不下去,忙猛地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我现在心里很混乱,想要先静一静。”

  “用完就想跑,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这一刻,陶小屿对她的高冷印象有点坍塌了,这种话怎么看都像是在胡搅蛮缠,还是说,她在捉弄自己?

  “漫雯姐,我觉得、觉得你的用词好像有点不合适,”陶小屿咽了咽喉咙,心里很紧张,因为对方一直在逼近,也因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对她做了其他不可原谅的事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除了——”她越羞耻越结巴,“除了你的脖子,我还对你做了什么呢?”

  “你真的想知道?”唐漫雯想起昨夜陶小屿所说以及所做的种种,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之前她就觉得这女孩挺可爱,没想到喝醉后更好玩。

  陶小屿点头,因为点得太猛,宿醉后的头痛瞬间被放得更大。

  “你可以留下来慢慢想。”

  这又是什么意思?陶小屿见她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越着急头越痛,也更加想不起来。“要不,我还是回家慢慢想吧。”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变成浆糊,当然,她也不好意思问她。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拔D无情?”

  陶小屿严重怀疑,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唐漫雯,而且,要不是她及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没有D,我没有D啊啊啊!!!这种可怕的话一定已经脱口而出。

  最终,她拉不下脸,心里的尖叫只变成软绵绵的反问,“漫雯姐昨晚不是没喝酒么?你明明可以拒绝,所以也不能全怪我,不是么?”

  “我哪一句话有怪你的意思?”

  这——陶小屿憋得胸口闷痛。

  “没有就好。”她抓住睡衣抖了抖,“我先回去了。”

  “我不值得一句谢谢?”唐漫雯稍稍收敛笑意,“还是,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懂事?”

  陶小屿已经糗到无地自容,现在除了逃走,别的她一概都想不到。

  “谢谢漫雯姐。”想了想,她又补充,“昨晚给漫雯姐添麻烦了。”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不爱这些虚的。”

  所以,她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又立又当?!

  果然,相差超过三岁就会有代沟么?陶小屿越来越不知她所云,差六岁的话,就是隔两代了,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正常,于是,她老老实实地问,“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昨晚酒钱是漫雯姐帮我付的,回头,我会把你的劳务费加上,一起转给你。”

  “劳务费,真有意思。”唐漫雯被气笑,“我缺钱么?大老远跑去接你。”

  “我付双倍。”陶小屿的大脑已经彻底死机。

  唐漫雯被气笑,“人情。懂?”

  “喔。”陶小屿觉得现在和她说话好累啊,“那我先欠着,回头漫雯姐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力而为。”她觉得她应该不会当真的。

  接下来,陶小屿离开之前的操作完全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了。

  走出那个传说中资产低于九位数就别想入住的小区大门时,她转回身,抬头看了看那些高高的住宅楼,然后掏出手机,她要立刻、马上跟唐漫椿算账,昨夜,以及今早的种种,她绝对逃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