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很是有长达几十秒的寂静。

  全场除去何径寒这个始作俑者还面带微笑以外,应锦双手抱臂也见怪不怪。

  其他人,大抵可以称得上个光怪陆离。

  周彭眼睛大睁,死死瞪着何径寒,如果目光能伤害人,何径寒此刻早就被扎成了筛子无疑。

  周彭身后菲比斯的员工们和他一般,都是一脸的震惊,慌乱的没个头绪。

  何径寒把祖母绿磕碎了?

  就在镜头底下,看着没用多大的力道啊,而且这祖母绿还是标准的琢型,一百多年了都保存完好的,早不碎晚不碎,怎么偏偏赶上这种时候碎裂呢!?

  怎么能这个时候碎裂呢!

  碎了,那菲比斯之前的宣传,还有各种为了拉人气而搞出来的售后条款……

  越想越方,参与了这次宣传的工作人员额头都析出了一层冷汗,神情又惊又惧。

  夏可是双重打击,何径寒说完追她,又把祖母绿磕碎了。

  信息太多她承受不来,故而红唇微张,愣愣看着女人,也不是要看个什么出来,就是纯粹的,脑子一片空白了。

  而女人见她如此,还使坏的对她眨了眨右眼,这种严肃的大场合下,小动作像极了调情,显得十分的不合时宜。

  夏可单手覆面,真的待不下去了。

  反正今晚菲比斯是占不到好了,索性转身退了几步,到角落一个人静静。

  一侧过脸去,从脸颊到脖颈锁骨,白肤上都飘着红绯,何径寒看得好笑。

  底下江城的`名`流们,也回过味来。

  窃窃私语在封闭的大厅内,一言一语像是开了扩音,格外清晰。

  “我没看着用多大的力啊,难道桌子有问题,就是木头的吧。”

  “这么容易碎吗,太吓人了吧这种宝石,我买的我想出了。”

  “何总厉害啊,简直给老杜报仇,砸场子能到这个份上,牛逼牛逼!”

  “菲比斯会怎么处理,算是蓄意破坏吗?”

  “不好说,应锦之前从何氏买的碎掉了,现在在菲比斯拍的也碎了……如果是何径寒我觉得不好说,但菲比斯应该没本事和应锦杠吧,只有打落牙和血吞了。”

  “应家这几年确实厉害,应群海外项目要谈成了,应家在江城该是一骑绝尘了吧?”

  “你还不知道?早签了!主体合同两天前就定了,现在都在谈细则了!!”

  “豁,签了?啧啧……”

  等大家回过神,何径寒方才把戒指递回给了应锦。

  应锦轻轻拧眉,做作起来和何径寒不相上下,“呀,也碎了呢,怎么办,我是不是和祖母绿没有缘分啊?”

  “何总您怎么能……”毫无头绪里,周彭第一反应是推责。

  不过他话没说完,应锦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她怎么了?她帮我试试这宝石牢固不,有问题吗?”

  周彭:“……”

  周彭艰难找话:“但是怎么能拿去……”

  “拿去怎么?……拿去磕碰?”

  何径寒抱臂,挑眉,长眉如刀,美的锐利扎人。

  周彭下意识觉得是陷阱,现在每一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的回答,奈何应锦没给他机会。

  应锦看着祖母绿的碎石,在镜头下把戒臂一翻转,碎裂成几块的祖母绿滚到了她的掌心之中,刚在戒指上裂痕就很明显,现下应锦这么一翻手,还不躲不避把手掌往菲比斯的摄像头下凑过去,祖母绿明明白白碎成几块,无可抵赖。

  应锦微抬下巴,跟背书似的,一字一句正经道:“但是我刚刚明明问了你啊,我问会不会一磕就碎,你自己回答的什么,你忘了?”

  应锦:“你忘了我记得,你说怎么可能,这是最标准的琢型。”

  “呐。”应锦再度把手掌凑到镜头前,“现在磕了一下就碎了,在场的都知道,上一块我购入的祖母绿也是这么碎的,这一颗我试一下,不是很正常么?”

  应锦歪头笑了笑,嘴边有颗小虎牙露出,俏皮。

  俏皮神态配着她的言辞,显出几分夏可从来没感觉到的压迫感。

  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在优越的环境下生养出的,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哎呀呀,周经理不会想现在倒打一耙,怪我多试了这一下吧?”

  周彭浑身出冷汗,应也不是,不应……想着应锦强大的背景,也不是。

  何径寒抬了抬手,“怎么说都是我试的,我就敲了下,摄像头记者都拍着呢,我可没有用什么锤子榔头。”

  顿了顿,何径寒也翘起唇角,笑容讽刺且不留情面。

  “周经理,刚开业拍卖行需要宣传我理解你,但是你们这个虚假广告,要不得吧。”

  “说好的什么,‘最牢固的琢型’‘经历过岁月的检验’‘肯定不会再有意外’‘好的原材料是最坚实的保障’这些都是你们宣传里有的啊,现在……”

  何径寒长指点在应锦手上,和应锦一搭一唱,狼狈为奸道。

  “你们管这叫不会有意外,最牢固的琢型?……宣传和现实的出入,有点大啊!”

  周彭:“……”

  菲比斯一干工作人员:“……”

  应锦:“但到底坏了,我是不是有责任,得……”

  “小锦你说什么话呢,你在我的拍卖行买的祖母绿还在处理中,我小气,不像是菲比斯,我们行售出概不退换,菲比斯可不一样。”

  何径寒的笑容在周彭眼里简直淬了毒,一字一句对准着他心口,刀刀精准道。

  “菲比斯拍卖行,可是做出了承诺的,你刚不是也说了吗,珠宝如果有质量问题,菲比斯可以半年内都对买受人全额退款的。”顿了顿,何径寒杀人诛心,“既然现在没交最终款的话,让菲比斯退还保证金就是了吧?”

  何径寒拍了拍手,大言不惭道,“就当我们晦气呗,啧,遇到了品质不好的珠宝。”

  周彭简直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偏偏何径寒和应锦一人一句的,说的都是菲比斯宣传时的内容,而保证也是真的保证,为了宣传造势博人眼球做出的退换承诺,而且最让周彭现在膈应的还是,这个承诺当时做完,还在网上买过水军大肆宣传……

  现在么……

  当时买水军有多痛快,周彭现在就有多悔不当初。

  应锦掂了掂手里的碎裂宝石,看似有些不忍道,“这不好吧,毕竟一千多万的东西……”

  何径寒耸肩,“那让周经理说怎么处理吧。”

  “承诺是菲比斯承诺的嘛,珠宝的宣传也是他们自己宣传的,怎么能对消费者出尔反尔呢……”

  何径寒长指一扫,“呐,还有江城日报的记者跟踪报道呢,我相信周经理会言而有信,让菲比斯有个良好的开业的。”

  何径寒的话简直让周彭醍醐灌顶,转头,黑黝黝的摄像头对准他。

  江城日报被他请来的记者还很是尴尬的笑了笑,“我们会如实报道的。”

  周彭绝望闭上眼睛,半晌,咬牙沙哑道:“何总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出尔反尔……自然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话是好话,就是看何径寒的眼神,恨毒了女人。

  和周彭相反的,何径寒露出个真诚的微笑,还不忘夸赞周彭道:“周经理大气啊!”

  周彭……周彭现在只想磕几口速效救心丸!!

  *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步出菲比斯拍卖行。

  江城`的`名`流们间或路过,都会和何径寒与应锦打个招呼。

  就是看她们的目光,充斥满了钦佩与复杂,还有夏可能准确看出来的,一言难尽。

  应锦打了个哈欠,拍卖会结束有些晚了。

  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再出门,天空晦暗不说,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应锦感觉也很有些梦幻道:“这就完了吗?把他们祖母绿砸了,一分钱没花不说,还把我的保证金五十万全退了?”

  生活助理插话:“小姐,退款都已经到账了。”

  何径寒好笑:“不然呢,你还想怎样?你觉得周彭会怎么样?”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切实际,他都不生气也不反抗一下吗?而且我们阴阳怪气完,周彭的态度也太好了吧,如果我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做的事情,今天的待遇,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良心拍卖行了。”

  何径寒笑,还不忘cue一下一直沉默的夏可,“可可觉得呢,周彭的处理有没有问题?”

  这一声久违的“可可”喊得夏可怔了怔。

  何径寒长眼扫过来,夏可一触到她目光下意识别脸,回避过后,才想到回答。

  “咳~我觉得,没有,挺聪明的。”

  认真想了想,夏可评价:“周彭很沉得住气,今天晚上的事情他这么处理是最好的,如果闹起来的话,菲比斯败坏了信誉,才是最致命的。”

  何径寒:“是啊,我倒是想他耍赖,如果他能冲动一点……今天开业明天就可以歇业了,可惜,他这种人常年审时度势,忍惯了,轻易不会发作的。”

  “他反悔还好吗?”应锦眨了眨眼。

  “对啊,他要是反悔了,我带着你二话不说离开,明天我就给他买水军,大肆宣扬他们拍卖行的质量不行的同时,众目睽睽之下,信誉还不行,这不香吗?”

  何径寒笑容明艳,就是有点渗人,“何氏根基这么深,几波舆论下来,都有些影响,他一个新开业的拍卖行,再是全国连锁,在江城第一天开业就出了事情,我开个头,做了初一,后面自然有看不惯他的人来做十五,继续给他宣传。”

  应锦打了个激灵,“咦~”

  见怪不怪的摇头道,“行了行了,不用和我说,这种喜悦你和哥哥分享才是最好的,我体会不了。”

  何径寒耸耸肩,心情太好,也不反驳。

  “小姐,伞。”

  “何总,雨伞。”

  要步出廊下,身边的人纷纷开始递起了伞。

  伞车上都有,刚是保镖去应家车上拿的,几把伞算了算人数,应锦和何径寒单独一把,凑合着的话,也少一把。

  “没关系,夏可和我一把吧。”何径寒淡淡道。

  夏可愣了愣,咬唇。

  应锦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提议,“我这把伞是阳伞,打不住两个,可可,不然让我助理去何径寒的车上给你再拿一把?”

  应锦提议是好心,但是显然很麻烦,夏可思考两秒,拒绝了,“不了吧,我就和何径寒一起吧。”

  何径寒微微笑,夏可的选择并不出她意料。

  这一路从街道到停车场的距离,应锦看出夏可的不适,努力找话道。

  “对了,我哥要回来了,之后有个慈善的拍卖会,他会带我去,可可你也来吗?”

  “我……去了消费不起吧?”

  夏可一点不觉得丢脸,说的还很自然。

  应锦笑了起来,“没关系啊,何径寒肯定也要来,你要是有心理负担,让她多拍两件当行善积德了,你看看她今晚上的手段……就当是为她好,让她也积点德。”

  “啊?”

  夏可脑子懵的,下意识转头看了女人一眼,两个人在一把伞下,距离近,夏可几乎能闻到何径寒身上柑橘的香水味儿,淡淡的,却让人很舒适。

  视线中女人嘴角翘起,意味莫名笑:“如果你要叫我……也不是不行。”

  顿了顿,何径寒声音玩味极了,“甚至于,乐意之至?”

  想着何径寒刚在大厅里说在追求她那番话,夏可又不好意思了,讷讷半晌。

  最终被应锦缠的没办法,答应了下来,但是也没说和何径寒一起,就说和应锦一起出席,当是陪她去看看。

  说到陪人的话题,应锦思维又跑远了,耸耸鼻子,有些哀怨的看着何径寒,意有所指道:“何径寒,我听他们说,欢乐谷要开假面舞会呢。”

  何径寒不接她话头,淡淡的:“然后呢?”

  应锦去拉夏可的衣摆,“然后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啊?”

  何径寒黝黑的眼珠挪了挪:“你哥什么时候允许你出门了?”

  应锦着急,“如果你要……”

  何径寒:“如果我要带你去,你哥会同意的?”

  应锦忙不迭点头。

  何径寒笑了一声,“你这么麻烦,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啊?”

  这话说的真像个反派!

  应锦:“……”

  应锦伸手去拽夏可的衣摆,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可可,我想去,你想不想去,你和我一起去嘛……”

  夏可:“……”

  得,夏可再笨也懂了,应锦这是忽悠她去,从而让何径寒也去。

  应锦养在应家,别的不会,撒娇耍赖扮可怜,一等一的好手。

  “呜呜,平时我都一个人,人要生霉了。”

  “就在我家附近的,很近的啦,去年我哥带我去了的,今年好不容易认识了你,你也会陪我出去的吧,可可你最好了。”

  “可可,我真的被关的好难受啊,一五五一……”

  “够了啊,别仗着她不懂,你又假哭!”何径寒头大。

  应锦瞪眼,威胁,“我还会真哭,真哭我怕你承受不起。”

  何径寒:“……”

  夏可:“……”

  那真的是承受不起的。

  夏可:“别别,你让我想想……那,去也行,如果遇到什么……”

  应锦一听这种句式早就懂了,当即乖乖保证道,“我发誓,遇到什么,或者我状况不好了,我积极像你们汇报,一定当那一天最可爱听话的好朋友!”

  夏可:“。”

  何径寒在边上说风凉话,“啧啧,听听这保证多熟练,被套路了吧?”

  应锦不理会何径寒的嘲讽,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夏可,夏可没绷住,到底心软了!

  十分钟之后……

  “好,那说好了,下周三你来我家,我们一起换好衣服去玩啊。”应锦拉开车门,对着夏可挥手,笑的可高兴了,“回见,可可!!”

  夏可也对她挥手,“注意安全。”

  “好好,走啦~~”

  “再见。”

  两拨人在停车场挥别,夏可上了何径寒的车。

  刘叔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已经坐上了驾驶位,林总助和他们打过招呼,开了自己的车回家了。

  再等车开起来,车上就剩三个人。

  刘叔还把中间的隔断升起来了,气氛更是安静。

  和何径寒独处,夏可有些窘迫,不过很快的,在何径寒的从容下,夏可也放松下来。

  想到什么,夏可不好意思道,“应锦的情况,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麻烦我什么?带她出去玩儿?”

  “……嗯。”

  万一一个不好,可是要像应群`交代的。

  夏可答应应锦得快,后悔得也快,怕给何径寒带来麻烦。

  靠坐在身侧的女人却掀了掀眼皮,笑起来,“还好,没你想的那么不情愿。”

  似是回忆起什么,何径寒声音也变得温柔,“她情况特殊,以前我经常带她出去玩的,不过这两年工作太重了,就没怎么联系……”

  何径寒笑看夏可,“她鬼机灵一个,就算是你不答应,她也会来磨我的,区别不大。”

  夏可轻吐口气,这样说,她就放心了。

  低着头,夏可:“我就是怕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女人好笑,眉峰微扬,“再说了,再麻烦的事情都帮你做过了,我还怕这个?”

  夏可:“……”

  气氛又变得莫名的粘稠,在对方投来的目光下,夏可几乎要溺毙在那双温柔的眼眸里,且还是女人不经常透露出来的温柔。

  ——“哦,对了,何径寒你现在是在重新追求可可吗?”

  ——“难道不是吗,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再度想到拍卖行里何径寒的回答,夏可不由侧目。

  她赧然,何径寒也不追着她问,今夜表现的尤其的有分寸。

  一路沉默。

  送到夏可小区正门口,夏可要走,这下被何径寒喊住了。

  顶着霏霏小雨,何径寒开了后备箱,给她拿了一件外套。

  夏可语结,“我已经到小区了,不用的……”

  何径寒帮她把衣服拢好,眉目不惊道,“你进去到单元门,还有一段路呢,穿着吧,别着凉了。”

  拉好衣服一抬眼,夏可又撞进那双深色的眼眸。

  周围所有的光都被那眼瞳吸了进去,透不到底,让人感觉讳莫如深。

  本是熟悉的眼睫,知晓那么多事情之后,夏可竟然感觉到了两分温柔,是那种静水流深,不声不响的,不外露的克制温柔。

  “你之前没说要重新追求我……”

  想了一晚上的事,这一刻蓦的脱口而出。

  何径寒微讶,轻挑了下右眉,笑语:“然后呢?”

  “你、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说?”何径寒帮窘得不行的夏可问问题。

  也不等夏可承认,兀自又回答。

  “我当时说了你就会答应我吗?如果不答应,我说出来就是为了等你一句拒绝的?”

  夏可:“……”

  这番话很歪理,但是她也无法反驳,如果当时……她应该是拒绝的吧。

  何径寒笑起来,“如果不是肯定的回答,问题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吧。”

  女人服帖的妆容昳丽,唇角一弯,夏可被这皮相蛊得心跳起来。

  “但是我、我现在也……”

  “那我不是在努力吗?”

  夏可语窒。

  何径寒再笑,这一笑恍了夏可的眼。

  “你不用逼自己那么快回答我,我们之间也还有一些问题要去解决,我知道。”

  “再说,都三年了,我有耐心的,夏可。”

  “我可以等。”

  等她们之间的所有误会被坦诚。

  等夏可来进一步了解她。

  等夏可慢慢的能看到,并且能感受到她真正的态度。

  夏可愣住了,于对视中,长久的默然。

  下一瞬,雨伞被何径寒打开,亲自塞到了夏可的手里。

  上车前女人又恢复轻挑,扬了扬眉,不驯道。

  “当然,如果等待的时间短一些,我会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