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锦打完了镇定。
针孔压血是助理来按的，袖子还是何径寒给放下去的。
夏可不适应，一屋子的人都看出来了，等何径寒放了手，连忙有人走了过来顶替了夏可的位置，夏可想说什么，但见应家的人比她手脚麻利多了，又有些不好意思退开了。
那什么……大概刚因为她是客人，拦着何径寒，主动说要帮忙所以才没人阻止。
结果现在，忙没帮上反而还……
夏可心头有些过意不去。
这点过意不去，便让夏可杵着没走，医生打完镇定和何径寒出去交流应锦的病情了，夏可就守着应锦，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于是应锦剩下的那个生活助理利落弄好一切之后，转头就看见了背后站着的夏可。
两相对视，夏可难为情笑笑，“我本来想帮忙的……哈哈，结果你们都挺厉害的。”
全程干看着，她压根插不上手。
那生活助理看夏可一眼，又回头看了躺着的应锦一眼，心中反应过来什么，礼貌客套道，“夏小姐刚才帮忙扶了人的，还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夏可连连摆手。
生活助理也是人精，比了个手势，夏可会意噤声。
跟着人往外走，把安静的房间留给应锦。
走出门，生活助理才又开解道：“那些都是至少十年前的事情了，就是伤口太深，疤痕消不掉……正常人乍看到那么一大片，是有点吓人，您无需介怀。”
“我……”
夏可刚想说什么，生活助理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来了这么久，您晚上想喝杯牛奶吗？我马上要去给小姐热，您要吗，也跟着忙活了一晚上，喝了舒缓身心的。”
“那……谢谢。”
“没事。”
在应家工作的人都很会看脸色，也很会来事。
看着生活助理离开的背影，夏可最后只有这么个念头。
*
“平时的药在吃着……这些剂量已经很浅了，不然我还是再开点镇定的？”
何径寒想了想，“不然把镇定的针剂留一支下来如何？他们跟应锦也很久了，打针什么都是会的。”
顿了顿，何径寒揉眉心，如实道：“我也就是临危受命来的，如果明后天她还要闹，我恐怕……就来不到这么及时了。”
李医生很通情理，答应：“可以的。”
“不过这是处方药，为了防止被拿去他用，我只能留一支，而且以应小姐这个情况，一天一支是够用的，如果在用掉之后，她的医生还没回江城，何总您再来找我？”
何径寒松口气，“那真是太感谢了。”
“不碍事不碍事。”
李医生留了支针剂走了，生活助理把药物收了起来，何径寒看了一眼表，离她打晕应锦，差不多也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再等会儿，人就该醒了。
坐到沙发上刚歇下来，想到这茬，佣人匆匆从楼上下来道，“何大小姐，我们小姐醒了。”
一群人又上楼。
不过到门口，何径寒领头进去，夏可跟着，还捎带着应锦的那个生活助理，别的人都分外乖觉在门口站定等待，不进去了。
夏可也是进门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大家都没跟着，刚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出去，何径寒洞察她内心似的，低声说了句：“进来吧，没事。”
夏可便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个摆件，但，万一有用呢？
应锦醒来靠坐在床上，神色已经没有众人来时的那种癫狂，平静下来，只见她身形颇为娇小一只，此刻面色苍白的双手抱膝，眼尾泛红，瞧着可怜兮兮的。
现下应锦呈现出来的柔弱感和刚才犯病时的疯魔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姐姐。”
应锦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何径寒，低低喊了一句。
喊得何径寒一个头两个大，蹙了蹙眉，口吻古怪道，“说了无数遍，别叫这个。”
应锦怔怔的，这才想起来什么，抱着双膝的手又收了收，声音细细道：“何姐姐？”
“……”何径寒，“叫名字就是。”
这番对话云里雾气，夏可听得奇怪。
应锦倒是从善如流，没有半分不适，“这种时候总是忘事……咳，何径寒。”
何径寒松口气点头，“嗯。你醒了？”
应锦垂着下巴，除去那两分柔弱，走近了看，人还很显得十分憔悴。
“醒了，就是，头晕沉沉的，不舒服。”
“医生给你打了镇定，你缓一会儿。”
“啊？又打针了吗？原来……嗯，好，我知道了。”
生活助理给大家搬椅子坐下，何径寒难得解释了句，“我没应群那么会哄人，打晕你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今天我已经敲晕你一次了，肯定不可能再下第二次手。我怕你醒了，到时候我聊得话头又不对……咳，所以么，稳妥起见，我让医生打的。”
下手刀的部位很需要掌握力道，重了有可能把人打出事来的。
一天打这么一下，人是没问题的，超过一次的量，何径寒就没把握了。
“这几年你病情控制的很好，不是医生建议的，也不是非打不可，你别多想。”
应锦反应有些迟钝，听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小姐，喝口水吧。”生活助理端了杯白水来，应锦接了。
喝过几口水，何径寒瞧着人精神尚算是稳定，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应群是不是该给你打视频了？”
提到应群，应锦肩头一缩，猛的摇头，声音都抬高了，“不！不！！等一会！！”
何径寒温声安抚道，“好，你再平静下，等会儿再和你哥打视频。”
闻言应锦轻出口气，又点了点头。
拿来的半杯水缓缓喝完，生活助理收拾杯子，等人出去了，门口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生活助理见应锦情况稳定下来，让门口众人离开的声音。
等脚步声全然消失耳际，何径寒才又开口，“你感觉还好吗？”
应锦低着头，回话依旧迟钝，“不太清醒，其他的，还好。”
“你今天给那个前助理打电话了？”
应锦咬唇一霎，把头埋得更低，点了点下颌。
何径寒：“她说什么了？”
“她……云云她就……”应锦眉目皱起来，整个脸都埋膝盖里，声音闷沉发出，“就说了些实话。”
“什么实话？可以说吗？”顿了顿，何径寒补道，“很难受的话，不说也行。”
房间内有片刻的安静。
“也不是。就是大家说的那些，她说了几句。”应锦再度把脸深埋膝盖内，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
再开口，声音低得像是啜泣，灰蒙蒙的沮丧，“我有点想她，问她能不能回来，她说她回不来，也不敢回来……我哥在，哥哥开了她。还有就是，这份工作没什么前景吧，陪着我的话……大概和看孩子差不多，没什么发展……”
“后面我还问了几句祖母绿的事情，她让我不要问了，说，说损失已经造成了，我越是……越是问，越是关注，事情会越糟……”
很是停顿了几十秒，应锦声音变得沙哑自责，“何径寒，我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啊？”
“她说网上都闹开了，都是因为我，如果我……”
眼看着应锦情绪波动起来，何径寒打断得很果决，“没有。”
应锦终于抬头，表情真是要哭了，目光像是小鹿一样，看得夏可心都拧了起来。
“你不是骗我吧？和我哥联合起来，骗我……”
“我为什么要和他联合？”何径寒反驳的点很奇怪，一脸的无所谓，还是那副目下无尘的模样，“再说他骗你不是家常便饭吗，我还没有吧？”
夏可：“……”
这话也把应锦问住了，打了镇定的人很是反应了那么会儿，伸手去抓自己的头发，眼神都被何径寒的关注点带的茫然，“好像……确实没有。”
“那不就是了。”
何径寒微抬下巴，抱臂起来，神色桀骜道：“麻烦肯定会有一些，但是如果你非要说‘很大’，那就太高看自己了。”
顿了顿，何径寒又补充，“同时也太低看我了。”
夏可：“。”
别的不知道，这些话确实不□□慰人。
但是，正因为不安慰人，也很真实，说出来除去稍微讨嫌外，不会让人质疑。
果不其然，应锦很是安静了会儿，手放在头上，神色困惑。
半晌，到底被何径寒说服了，“也……也是哦，你和哥哥确实，都很有能力。”
“你可以直接夸我，不带应群。”
夏可：“……”
应锦磕磕盼盼，还真照何径寒的话说了，“嗯，能把拍卖行做到现在的规模，你很有厉害。”
何径寒嘴角翘起，接过话来，“那不就是了。既然我本人都这样说了，你也别想你助理说的那些了，她肯定也是不知道从哪儿听风就是雨，江城么，有本事的没几个，长舌妇倒是家家都有。”
应锦：“……哦。”
这话聊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但也确实让应锦平静了下来。
夏可看的很是有些默然。
就……大概这就是应群叫何径寒来的原因？
别的不说，虽然何径寒安慰不了人，但是也不会让人更激动了？
应该吧！
“哦对了！”应锦突然抬头起来，“这件事你后续要辟谣吗？就是、就是我去你拍卖行闹的那个，你需要我配合……”
何径寒：“不需要。”
“啊？”应锦脸皱起来，想到什么，眼神复又迷惘，“但是，我那天口口声声说是设计问题，你的设计工作室还好吗，会不会受很大影响……”
夏可看出来了，应锦的思维颠三倒四的，显然也没恢复到正常样子。
如果猜得不错，她现在的情绪应该还是紊乱的，不过被那一针镇定给镇住了，说话不连贯，情绪也被强行的压着。
“对了，云云还说了设计师，你们设计师会不会一直骂我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你拍卖行闹得，本来那天我以为能克制……”
一着急，话赶话又激动了起来。
说到设计师，何径寒偏过头瞧了夏可一眼，如果人不在她倒是信口雌黄的毫无压力，但是当着夏可的面……到底该怎么说，也让何径寒的哽了下。
就这么须臾停顿，应锦的自言自语却越发乱了。
何径寒转头面色一肃，啧，不好……
“没有的，她没有骂你。”蓦的，耳后一个声音温和道，“她也没有怪你。”
“你怎么知道，那个……”
“因为我就是那个设计师啊，应小姐，我们见过的。”夏可起身上前，温柔却坚定的拉住了应锦扯头发的手。
应锦愣愣抬头，下意识看一眼何径寒，懵了会儿，“你……谁啊，你刚才就在吗？”
考虑到应锦的情况，怕她再受刺激，房间内光线并不强烈。
而一直和何径寒说话，应锦竟是直接忽略了夏可。
“在的，她叫夏可，确实也是《绿野仙踪》的设计师。”何径寒肯定。
应锦歪头盯着夏可，极不确定，“我……见过你吗？”
“见过的，在拍卖会的拍卖前展览上，我一直在《绿野仙踪》的展柜，然后你过来很喜欢我的作品，还贴在玻璃上看呢，然后……我记得林总助带你去VIP室当面展示了那颗祖母绿。”
细节分毫不差，应锦脑子慢慢转啊转，缓缓点了点头，“唔，是这样。”
情绪又得以平息了下来。
何径寒松了口气。
夏可：“应小姐，你先把手放下来好吗，头发都乱了呢，会不好看的。”
应锦愣了愣，果然放了手。
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交流，夏可回头看何径寒，而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何径寒无所谓，“想说什么就说吧，没事，我也是要问的。”
这些负面的东西必须有人给应锦梳理，然后再一一告诉她事实，不然应锦会一直念着不忘的。
夏可想了想，看着应锦乱糟糟的头发提议，“需要梳一下头发吗，乱了。”
应锦摸了摸，果然触手乱糟糟的。
“那梳一下吧。等会儿，我还要和哥哥视频呢……”
“我帮你梳可以吗？”
“……可以。”
何径寒发现应锦不是很抗拒夏可。
夏可拿了梳子，温温柔柔的给应锦梳头发，应锦就乖乖的坐着，夏可不说祖母绿的事情，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应锦聊了会儿她的梳子，上面镶了珠宝的贝壳梳子，流光四溢的，应该是应群给应锦买的礼物。
聊到应群，应锦熟悉，满口的话。
梳完头发，聊了会儿哥哥，应锦看起来正常多了，夏可又去看何径寒，何径寒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夏可便就着祖母绿的事情，又问了下去。
夏可和何径寒不一样，何径寒是干脆的果断的，有什么就否定了，否定不了的那就骗人，反正在何径寒眼里，目前没有比维持住应锦情绪更重要的事了。
夏可则完全不一样，正面回答不了的，她侧面绕很远的回答，不尖锐，应锦接受起来也很快。
女孩儿本身长得就很平易近人，再加上温温柔柔的语气，人很容易就听进去了。
“朋友都有分道扬镳的时候呢，除了家人没有谁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她只是选择了自己的路，奔着自己的前程去了，和应小姐你关系不大，你不必自责。”
“她已经骗过你一次了，你天天打电话，她心有愧疚，不接很正常的，你想，你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是不是不如平常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这种事情谁都一样，会不好意思的，不是你的问题。”
“拍卖行有拍卖行的处理方式，不需要您出面，如果感觉愧疚，那下次再去照顾何总生意啊，多买点，何总就开心了。”
应锦打了镇定，反应没平时快，被夏可说的一愣一愣的，一直点头。
何径寒：“……”
虽然没想过这种场景，但是，效果也不错。
看着温声说话，半点没有不耐烦的夏可，何径寒垂了垂眼睫，能让人感觉相处舒服的人，不止是应锦，任谁都会喜欢吧。
何况这种舒服还是一种进退有度的分寸感，不越过人的边界线，便更难能可贵了。
就这么慢慢的，把话题掰开掰碎聊。
等聊得差不多了，助理有眼色过来问应锦要不要喝牛奶。
彼时应锦已经从床上蜷缩成球的状态，舒展四肢坐在床沿了，她说要，夏可看助理只有一个人，主动跟出去帮忙。
夏可一走，应锦揉巴揉巴眼睛，“何径寒，我喜欢你这个女朋友。”
何径寒：“……”
何径寒：“她不是我女朋友。”
“骗人！”应锦想也不想，“不是女友你根本不会带出来，也不会带到这边来……”
何径寒哭笑不得，“这个还真不是！”
“但是你帮她挡了玻璃杯啊！”发生过什么，应锦都是记得的，“你手，当时不是帮她挡了一下吗？还是说你还在追求，暂时没追到这个姐姐？？”
何径寒：“……”
何径寒头大如斗，想绕开这个话题，但是她和应锦也算是同一辈的，大家都是互相看着长大的，她一退缩，应锦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好奇心上来了，偏就要和女人聊夏可了。
聊得女人不胜其烦。
“你以前从来都有什么说什么的，好久不见，难道你转性了？我不信！！”
“何径寒，何径寒，何径寒……”
“你说说嘛，说嘛，我好奇，我想听……”
“那你肯定喜欢人家，你没否认我刚才那句话。”
“是不是还没追到，还在下手，是不是是不是……”
何径寒不堪其扰，口吻不善，“喜不喜欢的，这就不关你的事情了吧！你管得宽！！”
“你看你看，你不否认，你肯定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姐姐！”
这关注点也是让何径寒一口老血压到喉头。
偏应锦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眉开眼笑的，“你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何径寒：“她是我前任，够了吗！！”
“啊？”这下应锦懵了，不过只有片刻，懵完，何径寒都不知道她真的假的，巴巴的问，“前女友吗，但是，我看你喜欢人家啊，你说的是真的？”
语态诚恳，目光真挚，就看得人很头痛无语。
这么几回合下来，直接把女人绕晕了。
“那又有什么不行的吗！”何径寒被问的崩溃，“我喜欢她和她是我前女友有什么冲突的吗！！”
吼出这一句，应锦没说话了，目光微抬，越过了何径寒。
何径寒一怔，下一瞬回头。
好死不死的，夏可和助理正端着杯子站在她们背后。
何径寒：“……”
作者有话要说： 要收尾了，这两天不断在理大纲，所以更的有点慢了。
ps，是大纲走到最后一段了，不是文章还剩几章，大家不要方，会好好收的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