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径寒说的言简意赅,夏可跟着她,匆匆下了楼,刘叔开着车早就在等着了。

  何径寒给夏可拉开门,然后从另一侧上车,刘叔从后视镜里看到,奇怪的瞧了夏可一眼,“是先把夏小姐送回去吗?”

  “不。”

  何径寒上车,放下衣服,捞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急道。

  “去应家。”

  刘叔踩离合,怀疑自己听错了,复述,“去应家?”

  何径寒:“对,应群他们那儿,应锦犯病了。”

  刘叔万年不变的脸上顿时也有了些小表情,惊讶、意料不到,还有……夏可瞧着,像是可惜。

  她没看错,在何家工作了大半辈子,向来不怎么谈论是非的司机这次也开了口,“应小姐也是……可怜。”

  口吻可不就是可惜嘛。

  刘叔叹气,何径寒把头发简单扎了一下,垂了垂眼,“那有什么办法,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人能改变……她摊上了……就是摊上了。”

  “造孽哟~”

  刘叔一边开车,一边摇头,和何径寒说着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懂的机锋。

  夏可想问,但又觉得不太好,数次开口,最后都忍住了。

  而何径寒上了车就开始打电话,夏可听着,都是给医生打去,现约行程的。

  但是连着好几个通话,好像都不大顺利。

  “对对,就是现在……您不在江城啊,啊……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喂,刘医生嘛,对对,我何径寒,有个事想麻烦下,是这样的……哦,您今晚马上要手术啊,那打扰了。没事没事,您忙~”

  “李医生吗,我何径寒……您有空是吗,我这边有个急事,是这样的……她的医生今天不在江城……您看您方便来一趟不,价格都好说,就是着急……我知道我知道,她这个病我基本了解,但是您来看一眼,有点帮助总是好一些是不是?”

  “好好,没问题。”

  “哦对了,您别挂……她这个情况您带一支镇定剂过来吧,如果实在不行,以防万一,对对对,您知道的,她自杀过好几次,不怕一万就……谢谢,真是谢谢。”

  何径寒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放下心挂了电话。

  聊天中并没有说太多应锦的情况,但是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够夏可咂摸了。

  首先,夏可真是从来没听到过何径寒这么好言好语的恳切求人模样,可想而知,应小姐情况恐怕真不大好。

  其次,这么几个医生,何径寒都是一来就提应锦的名字,并不详细说,夏可推测,这些医生应该都是给应锦看过病,并且了解过她病情的。

  最后么,自杀……应锦自杀过吗?

  想到这茬,夏可不禁觉得背脊生凉。

  而何径寒放下手机,捏着眉心,自然而然道,“给我拿瓶水,口水都说干了。”

  刘叔在开车,今天车上可没助理,夏可愣了愣,何径寒的注意力却全在手机上,好像和谁在发什么重要信息……

  说了要水,久久没递过来,何径寒不耐烦,“拿水啊,没听……”

  一抬头,眼前正杵着个矿泉水瓶底,而拿着另一端的,不是林明,是夏可。

  何径寒:“……”

  何径寒愣了片刻,夏可把水往她面前又递了递,眨巴眼睛,“你不是要喝水吗?”

  何径寒回神赶紧接了,喝过两口,以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一声。

  “那什么,我还以为林明在呢。”

  顿了顿,又补了句,“不是想使唤你来着。”

  给应锦找医生,和应群沟通情况……她是真忙忘了。

  夏可笑笑,“没事。”

  何径寒:“……”

  夏可大度,衬得何径寒越是尴尬。

  再想到出办公室前和她说过些什么,揉眉心的手不由得鬼使神差把脸给挡了挡,何径寒侧过了头去。

  夏可也有点尴尬,不过她的注意力主要再其他的上面,“那什么,应小姐情况很糟糕吗?”

  何径寒仍旧看窗外,回答有点心不在焉的,“就那样吧。”

  “她……她的精神问题是……抑郁症?躁郁症?”

  听到这个猜测,何径寒终于正色,转过了头来。

  对视下,夏可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我这不是要去见她吗,就想问问……”

  “当然,如果你不方便,可以不说的,我都没关系。”

  “也不是不方便……”想到什么,何径寒沉了眼眉,“我不是刚说过吗,说来话长。”

  这是个长故事,压到几句话来说的话,何径寒确实一时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头。

  顿了顿,何径寒:“刘叔,还有多久啊?”

  “二十多分钟吧,这边路上没什么车,我尽量开快点。”

  “好。”

  知道了时间,何径寒定了定心神,又问夏可,“你想知道什么,她的病?”

  夏可点了点头。

  “唔……她这个,不好概括。”

  “你没学过医,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医学上,涉及到精神的问题,其实每个人都是不大一样的,它不像是个能精准概括的生理性疾病。”

  “应锦呢……大部分时候她也挺正常的,就你上次看见的那个样子。她常年被应群扣在家里,不怎么接触人,应家又是如日中天,她被护的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是,有一说一,清醒的时候,智商各方面是没问题的。”

  说到此处,何径寒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听到了哪些关于她的传言。”

  “但是就我所见,她的情况,绝对没有外面那些不知所谓的人传的那么糟糕。”

  夏可摆手,“我也没听到多少,就是大家谈她的时候总是在笑,还有就是……我感觉大家因为她病情的原因,都比较忌惮吧。”

  笑是讥笑。忌惮也是真忌惮。

  毕竟不少人都喊她疯子,对不能讲道理的人,大家都选择绕着走。

  何径寒听了心头发笑,想,能不忌惮吗,也不看看她背后是谁!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和夏可说了。

  何径寒继续:“应锦清醒的时候没问题,但是犯病的时候……糟糕起来,也真的很糟糕了。”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情绪不稳定。”

  “她脑子受过伤,伤口不大,但是很深,当年据给她动手术的医生说,可能破坏了一部分大脑皮层的功能,后来又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到现在就比较清楚了……应该是情绪控制管理这方面的。”

  “应锦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何径寒总结道。

  “负面情绪?”

  “对,负面情绪,她就是,只要一个念头进到心里了,轻易排解不掉的。”何径寒皱了皱眉,“让我想想怎么和你解释。”

  “这样说吧,对我们正常人来说,别人骂我们一句话,不管是不是,你会有个分辨能力对吧,就是对别人骂你的话,会本能的知道,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带着偏见和别的情绪来羞辱你的。”

  “然后知道了这些,被触怒、被骂的时候再生气,之后也会有个相对客观的判断,然后再通过这些判断排解掉情绪。”

  “但是应锦她不是,别人说了什么,她一旦产生相应负面情绪,就会沉溺其中,很难解脱出来,然后就会进入反反复复的自我厌弃里,她也不是分辨不了,有些东西她心里清楚的知道是诋毁,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她就是会反复的回想不好的那些,被那些东西淹没,一直困在自己的情绪里!”

  “这种时候,一旦有了这个苗头,就需要外力干预,及时的阻止她多想,然后外人肯定她,帮她梳理……目前这方面做的最好的是应群,早几年他没这么忙的时候,是一直陪着应锦的,现在经常全球飞,不过嘛……”

  “还好应锦身边的人他向来控制得严格,只要没有人作死,然后再不让应锦接触到奇奇怪怪的陌生人,对她进行诋毁或者羞辱,她就能像个人样。”

  何径寒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了,点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夏可却想到了其他的,“她听不得辱骂的话,但是江城‘的’名媛们不是……”

  夏可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何径寒倒不忌讳,“想说什么?江城的人都背地里讨论她?说她是疯子,精神病?还是都讥笑她,身为应家的小姐,不说像应群那么优秀,却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何径寒问的直接,夏可支吾了下,迎着何径寒的看破一切笑眼,觉得自己也撒不来谎,索性点了点头。

  何径寒说的分毫不差,私下里,大家还就是这么说的。

  “那也没办法啊,嘴长在别人身上,也不是一家人,她们怎么会管应锦的死活,你要真的开诚布公求她们善良点,说不定她们转过头笑的更厉害呢!”

  豪门世家里的人情冷暖,何径寒已是见怪不怪。

  “呐,所以咯,既然管不住别人的嘴,应群就把应锦管住了呗,外面纷纷扰扰,不让她接触就是了。”

  “啊?”夏可迟疑,“那不是会很……”

  周围接触到的就那么些人,去的地方也不多,也没什么社交……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最重要的吧。所以说,应小姐可怜啊!”难得的,开车的刘叔插了话。

  想到什么,刘叔摇头感慨,“其实大小姐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没出事的时候,应小姐我见过的,多可爱一个姑娘啊,是他们这辈小孩里最爱笑的一个……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何径寒想到什么,垂目,“如果避不过,其实这样也是最好的了。”

  刘叔:“大小姐,话不是这样说的,哪有什么最好最坏的,如果……现在她正正常常的,都该谈恋爱嫁人了吧,这难道不好吗?”

  何径寒默了默,“或许吧。”

  他们对话中还是有夏可听不懂的机锋,但是夏可也没问,因为一般这种避而不谈的时候,说的,都是豪门秘辛了……就是一般人都不能知道的家事。

  而何径寒说完低着头在思考什么,显然也没有要告知的打算,夏可就更不会提了。

  不过,夏可:“她是出了什么事变成这样的呢?能说吗?”

  何径寒:“绑架,十多岁的时候。”

  “绑匪开价赎人,应家却紧接着报了警,也一直没给钱,她就在绑匪手里待了半个月。”

  “被救出来的时候,因为小,身体没长开,那些绑匪倒是没拿她……咳,那什么。但相应的,不能进行这方面的侮辱,就更变本加厉的……虐待她。”

  “总之找到的时候,挺惨的……我记得江城日报报道过的,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去翻下新闻就是,这在当年是个大案子,全程拍摄,事后报道都有照片的。”

  夏可怔怔。

  何径寒还算平静,“反正回来了,人也算是毁了。”

  “刘叔刚不是说造化弄人吗?中间还有个事,也是应了这句话吧。其实绑匪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拿钱撕票偷渡了,应家一直不给钱,应群和父母因为这个事有很深的矛盾,但是……也正好是没给钱,才留下了命。”

  “可笑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荒诞起来,荒诞得可怕。”

  何径寒明明在说应锦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夏可就觉得她语气里有很淡的哀伤,好像她也经历过别的什么似的,语气玩世不恭,但是太过熟悉,反而被听出来了里面的几分认真。

  “小姐,到了。”刘叔在一幢别墅前停车。

  何径寒深呼吸,理了理衣服,“行,走吧。”

  夏可和刘叔跟着她,按了门铃,佣人来开门,见到何径寒显然松了口气,“何小姐,您总算来了,小姐在楼上,您快去看看吧!”

  “现在什么样了?”

  佣人:“在劝呢,但是……”

  话未尽,何径寒了悟,也没多问。

  而一上二楼,夏可就听到了一阵哭声,呜呜的,颇有些歇斯底里。

  随着哭声变得清晰,房间里的对话也能听到了。

  “她不是那个意思的,小姐,您别这样,她走了就走了,少爷会新找人来的。”

  “是她贪慕虚荣,不是您不好,这里的工作条件,薪水是外面多少人都求不到的,怎么会嫌弃……”

  “小姐,小姐你哭得眼睛都肿了,少爷回来看到该心疼了!”

  “小姐……”

  这个声音显然是应锦身边工作的人的,低低劝着,应锦好久都没答,听起来像是劝住了,但是等她们快走进房间的时候,不知道哪句话不对,应锦突然又闹了起来。

  “你骗我,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她们都看不起我,笑我!她不想再在我身边了,她说了,她是受不了在我身边才走的,她也觉得我是个疯子,脑子有问题……对,不然为什么她拿祖母绿来糊弄我,还让我在江城丢人!”

  “你走你走,你们都走,我不想看到你们!”

  “我不想看到人!滚!滚!滚!!”

  “都滚,你们不要看我!!不要和我说话啊!!!”

  几个人刚走到门口,里面就闹大了,应锦的声音歇斯底里的,虽然还有条理,但是……但是听起来就已经不太正常了!

  吼得声嘶力竭的,语气里却还没有愤怒,只有难受,就……感觉很不对。

  再上前一步就是卧室,何径寒刚走出去,人站到门口。

  同一时刻,内里一阵噼里乓啷碎响——

  何径寒霎时瞳孔收缩,摆手呵道,“别过来,都退开!”

  但这话喊得也有点晚了,领路的佣人还在何径寒前面,闪避不及,被里面飞出来的东西堪堪贴着脸擦过。

  而夏可本身跟在何径寒身后只一步的距离,何径寒说完她刚好也走出去,一站定,迎面一道白光刷的袭来,夏可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眼看着要砸到头,夏可身体下意识以手挡脸……

  碎裂声紧跟着响在耳际。

  离得近,听的尤其清晰。

  夏可却没感觉到痛。

  后知后觉睁开眼,入目一只的长手撑在门栏上,不偏不倚正正挡她脸前,指盖圆粉,指节修长……

  嗒嗒,有血从那手上滴落下来,落在一地的碎玻璃上……

  夏可双目圆睁,太熟悉了,脱口就喊:“何径寒!”

  是的,太熟悉,哪怕还没看到人,光看手她就知道是女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停电了,拿pad码字更新的,还有一段,等会写了。

  应锦有cp,她这对是副cp,不过她是男女cp,赌一毛你们在我写出来前猜不到。

  应家的事还会写,前半截儿文展开的是夏可的世界,后面该何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