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怔怔不能回神，一时呆了。
片刻的沉默，女人轻轻：“喂？”
夏可回神，“哦哦我，我在。”
“那出来开门啊。”顿了顿，女人又恶劣道，“还是说你想把我关外面报仇呢？”
“……”
“没、没有的。”夏可慌乱起身，被何径寒一催，迷迷瞪瞪趿着拖鞋就去开门，“马上，来了。”
门被打开，门外的女人双手抱臂，显见已经等了一会儿。
何径寒此刻从头到脚都是运动装束，来的匆忙，没换衣服，夏可甫一见她，女人扬着下巴半垂着眼，耳机里还放着摇滚音乐，和平日工作的状态又不一样，举手投足皆是散漫，配着那张祸水皮相，纤细身段，眉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慵懒风情。
看到夏可，何径寒也不急着进门，反而视线一扫，不由分说的打量起女孩儿来。
迎着对方的目光，夏可后知后觉她是刚刚从沙发上爬起来的，眼神躲闪间，慌慌张张的用手去拨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的精神一点。
女人不说话，手也没放下来，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傲慢姿态。
等夏可拨顺头发不得不和她对视了，何径寒方伸手在虚空中点了点，平平道，“刚哭了吗，你眼睛是红的。”
夏可：“！”
“没，没有吧？！”嘴上否认，手却跟着何径寒的话，不由自主的去摸眼尾，生怕何径寒瞧出什么似的。
夏可的反应全然落在何径寒的眼里。
女人心内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说实话道，“确实没有，我骗你的。”
夏可：“。”
何径寒好笑：“不过你还真是藏不住事儿，一诈就露相了。”
夏可：“……”
就在夏可窘迫想分辨几句，说自己没事的时候，何径寒终于动了。
女人什么都没说，径自进了门，再次比夏可这个主人更像房子的户主，脱鞋，换鞋，进客厅，坐上沙发，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还站着干嘛，关门，进来啊。”最后还是女人提醒的夏可。
“哦哦。”
场面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吃饭了吗？”何径寒懒懒靠沙发上问她。
“……还没。”
何径寒看一眼手表，嘲道，“八点了，年轻人胃真扛得住呢！”
夏可：“……”
“去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出去吃。”
“啊？”
“啊什么啊，之前为了去见孔今瑶爽了我的约，怎么，今天我上门来接你，你还不给面子？”
“不不，不是，是……”是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何径寒却不听她的分辨，强势道，“不是那就换身衣服，打扮打扮，跟我走。”
想到什么，又阴阳怪气补充道，“上次见孔今瑶搞那么漂亮，今天可别想敷衍我，怎么着都得一视同仁吧？”
“。”
夏可到底拗不过何径寒，去换了衣服。
再出来时何径寒刚点好三炷香，在姑姑的遗像前作揖，神色虔诚，虽不说话，举手投足间却十分恭敬礼貌。
夏可愣了愣。
何径寒插好香回身看到她，拍了拍手上香灰道，“给你姑姑问声好。”
“好了吗？那我们走罢。”
何径寒往玄关踱步，夏可视线扫向香炉上的三炷香，烟灰袅娜盘旋，照片里姑姑音容宛在，何径寒已经躬身换鞋，夏可呆立两三秒，乖乖也跟着走了过去。
还是没什么胃口吃饭，心情却微妙的，不再抗拒跟女人出门了。
*
何径寒带夏可去吃了日料。
选的店面罕见的没包厢，两个人就坐在靠落地窗边的一席进食。
寿司刺身都是现做的，分量小，刚好适合夏可这种没什么胃口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听着这话，何径寒眼神带笑撩了夏可一下，反道，“你不觉得从我出现开始，你这话问的有点晚了吗？”
夏可低头讷讷。
何径寒也不藏掩，“电话里你声音不对，虽然平时也是个委屈巴巴的样子吧，但还算是正常，今天像是丢了魂似的，我不过来看一眼，怕你一个人窝被子里哭，那多可怜。”
夏可干巴巴道：“……我不会哭的。”
“知道。”何径寒说，“除非是天塌了，再伤心难受，也少见你真的哭出来。”
翘了翘嘴角，女人看向夏可道，“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哪次你有点什么，但凡我在江城的时候，没来找过你的？”
夏可被看得一窒。
“你没和我说过的不算啊，你姑姑这事，要是你不想和我吵就别提。”女人垂了垂眼，自然而然道，“就说刚开始吧，住院，动手术，还有次晚上咯血抢救，我刚下飞机就往医院赶，半夜三点困得要死，和你一起守手术室外面，我不都来了的？”
四目相对，闻言夏可眼神闪动，波光粼粼的动人。
何径寒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感动了？”
夏可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卡着，说不出话来，但是跟着何径寒回忆起过往——她们也确实是有过一段好时光的——心里莫名就涩涩的，有些情绪翻滚，说不上来。
“我其实不爱说这些，不过我弟说，有些话不说，对方是不会明白的。”何径寒眼尾都弯起来，祸水皮相在微光打照下美的刺目，“你这个表情，我现在相信了。”
“如果觉得感动无以为报，就快回来，我可是已经寡了两个月了！”
夏可：“……”
不待夏可再拒绝，何径寒极快改口道，“说笑的，你别当真。”
“如果真的觉得有一点感动，多吃两口吧，也不枉费我跑半个江城，提溜你出来吃东西，嗯？”
讷讷过一霎，夏可重重点头。
何径寒把寿司沾好酱料放女孩儿面前，夏可不抗拒，吃的还是慢，但是肉眼可见的，拿食物的频率高了，看来是听进去了话的。
何径寒晚上是吃过的，怕夏可不吃才在陪着，现在见她乖了，自己也就停了。
等女孩儿用的差不多，开始喝汤了。
何径寒闲话家常道，“话说这几天，也不知道从哪儿杜欣知道了些我们之前的事，只要一见，就仗着自己辈分对我骂骂咧咧的。”
“啊？”夏可奇怪，“杜老师很好说话啊。”
“好说话？”何径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过看着夏可，若有所思道，“对你这种乖小孩是挺好说话的，但是对我这个老板，就差站到我头上了！”
“你知道她说什么，猜猜吗，和你有关系的。”
夏可这下真的摸不着头脑了，摇头。
何径寒抱臂，无语道，“她说，你在珠宝设计上很有天赋，我不让你出去干这行，是糟蹋好苗子，就活该被分手。”
“以后要是不幸我们还在一起，如果我不准你搞设计，她第一个和我没完。”
何径寒又模仿杜欣的口吻，逗夏可，“小老板不是我说你呀，你怎么能这么蛮横呢，看看这些图，多好的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毁了一个顶级的珠宝设计师？！”
“有钱人，还是得有点追求，钱多是好，但是买不来真爱啊！”
“噗嗤——”夏可没忍住，今晚头一次笑起来。
何径寒见她笑，视线淡淡扫过来，神色是罕见的温和，看得夏可心跳一拍，后知后觉女人是故意逗她的，又把头低了下去，轻轻道，“杜老师谬赞，我，我没那么好的。”
她都三年没碰设计了，哪里天才了，再说……
何径寒：“怎么就不好了，陈星说你差，你就差了？”
夏可：“不是，她……”
刚开了个头，话立刻顿住，她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陈星……
又被诈了话，夏可惊疑不定看向何径寒，女人却很坦然，“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我……”
何径寒什么都没猜，用的也是肯定句，夏可想遮掩，都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想说什么？陈星没说你？你没那么好？你心情不好不是因为陈星？？”何径寒哂笑，“呐，借口都给你列出来了，你选一个编故事也可以，我听着。”
夏可：“……”
好半晌，夏可颓然低下头去，“你怎么知道？”
“这很难猜吗？”何径寒反问，“你生活里面就这么些人，这么些事。孔今瑶她……总之她惹不到你。工作上，黄钻和小粉钻也是成功了，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在祖母绿的设计图上了。”
“你也别说话，我来猜猜呗。”
“emmm，我觉得啊，你想画祖母绿这件事，让她很生气是不是？如果她再不要脸点儿呢，应该会劝你放弃祖母绿的设计稿！不过呢，孔今瑶那天已经和你说过这事，你正想好好发挥一番，所以，她也劝不动你。”
“如果再凑巧点儿，她那边铆足了劲儿想暗示你放弃，你这边听不懂话，说不定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尊重大家，好好画的。”
夏可：“……”
全中！甚至……
夏可费解，“你怎么和亲眼看到一样啊？”
何径寒被问笑起来，笑过，单手撑着下颌，眉目肆意道，“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当初怎么把何氏拍卖行做成行业龙头的？”
话嚣张，却又都是实话。
都说到这一步了，夏可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也不是因为陈星吧，就是，我确实没杜老师夸那么好。”
何径寒想了想，“她是说话夸张点儿，但是她说你有天分，肯吃苦，以后能有作为，这三句话倒是没水分的。”
夏可怯怯把头抬起来，“你是这样觉得的？”
何径寒回答得快，“对啊，我从一开始就这样觉得，从我们见面，那么多实习生里，看到你的作品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有灵气。”
夏可不说话。
“你不信？”何径寒问，问完夏可还是沉默，何径寒好笑，“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为了挽回你，都开始谎话连篇了吧？”
夏可低头，讷讷，“我已经有三年都没碰过设计了，而且，我学历也只有本科……”
她放弃了深造，放弃了设计，再回到圈子里，哪有那么好的啊！
何径寒简直笑的止不住，边笑边摇头，“这误会大发了。”
“我也不说那些劝你了，说的越多越假，我就单说一句吧，信不信由你。”
夏可抬头又看女人。
女人下巴微抬，极度自负道，“你当我何径寒是什么人，我什么垃圾都捡的吗，当初第一次愿意和你见面，聊两句，就是冲着你设计上的天赋去的。”
“当然，虽然最后我发现你其他方面更吸引我，但是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的天分。”
夏可：“……”
这些话不好听，也不是劝慰，但就是……莫名的让人无法反驳。
尤其再深谙女人性情的话，这些话就更显得纯粹不做作了。
何径寒：“再说了，陈星读书的时候就事事比不过你，你不会以为，现在过了几年，她就突然转性，真心真意对你好了？”
夏可摇头，“我没这样想过。”
“那不就是了！”
“但是……”
“有什么但是的！”何径寒打断夏可，“你不是非要工作吗，那现在我的话你就听好！”
“你闹着出去，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在职场，除去同事，无非就是竞争对手和敌人，如果是对手，你们目标一致，那能者居上，竭尽全力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如果是敌人，那就更简单了，他都对你不好了，你干嘛对他客气，欠啊？”
“再说我为什么去琢玉当甲方，你是最清楚的，这个单子如果没有你，陈星一颗宝石都碰不到，还争祖母绿，想屁吃呢！”
“既然她不可能是你朋友，那不管她说了什么，如果你真的感到难受，那最大的反击，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把祖母绿画好，用实力和作品说话，懂？”
夏可手紧捏一瞬，想到陈星骂她“废物”的话，半晌，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小保证道，“我现在没杜老师说的那么好，但是我会努力的。”
努力，变成杜老师口中形容的样子。
何径寒揉揉夏可的头发，满意，“嗯，这就对了嘛。”
这段话说得多，接下来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夏可手机摆到桌面上，何径寒心思活络，缓过一阵，问起夏可最初是和谁打电话，没难度把孔今瑶问出来了，何径寒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开始了叭叭。
还能说什么，平时孔今瑶都滴水不漏的，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了，使劲儿黑啊！
“看吧，最后还是我来找你，你的孔姐姐不顶用啊，这么不体贴！”
“你声音异常的挺明显的，她是不想找麻烦，所以借口有工作吧。”
“不是说从小一起玩儿的吗，知心姐姐这次不行……”
刚开了个头，夏可的手机响了，微信有视频聊天接进来，不巧，孔今瑶。
何径寒话卡在了嗓子里。
夏可接起来，那边孔今瑶的背景是工作室，开口关切道：“可可，我刚忙完，你今天声音怎么不对，是不是发生……”
何径寒：“。”
艹，妈的！孔今瑶是在她身上装了监控吧！！
夏可本来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下也不用反驳，就小小看何径寒一眼，见女人脸黑了，看也不敢看了，专注和孔今瑶说起话来。
陈星的事情被夏可带了过去，只说在外面吃饭。
“哎，那家餐厅离我工作室就两条街呢，不然你干脆来我工作室看看吧？给你的礼物上次不是忘了拿吗，正好我今天给你。”
夏可高兴：“好啊。”
何径寒：“……”
人她才哄好呢，哄好就给她撬走，尼玛！墙角也不是这样挖的啊！！
眼珠子一转，下一瞬，何径寒直接凑到夏可的屏幕面前，佯装不经意道，“哎，这不是孔今瑶吗，好久不见，听说你回国了……”
“你在国内开工作室了？恭喜啊，我这和夏可一起吃饭呢！”
上周才见过，并且被“好久不见”的何径寒当面怼过的孔今瑶：“……”
何径寒也不说话，就在屏幕前这么看着她，意思再明显不过。
半晌，孔今瑶：“何总您好啊，我刚邀请可可来我工作室呢，如果您忙……”
“不忙，我有时间！正好，我和可可一起来看你！！”
屏幕前何径寒笑容灿烂极了，好像真的是和孔今瑶分隔多年的老友一般。
孔今瑶：“……”
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的话，之后会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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